用镜像的穿插讲述这个故事--镜子游戏的多声部
2022-11-19 10:33阅读:
作家别有慧心地用镜像的穿插讲述这个故事,如同晶体的多面体结构,折射出不同点位的光彩。
镜子游戏的多声部
俞耕耘《 中华读书报 》( 2022年11月16日
1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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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姿本时代》,舒雅著,重庆出版社2022年8月出版,4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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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姿本时代》书名看上去别致,因为内含一个新概念“姿本”。姿本与资本到底是如何转喻的?
作者舒雅以小说形式,探讨其中象征性的交换价值。故事用一个商战小说的外壳,容纳了成长小说,哲理小说和社会小说的多重面向。这种如同晶体的多面体结构,折射出不同点位的光彩。
小说用一种复线双声的结构,用主从应和,参差对照的写法,完成了两个女性形象的塑造。大女主梅若伶原本是小镇青年,后来下海经商,早年的打压磨炼,都成为蜕变基因,在当上女老板后她的性格发生了转变。梅若伶这个名字充满了暗示,她无情多变,左右逢源,善于表演,同时也聪明反被聪明误,手段虽精明,却在格局、理念上糊涂拎不清。某种角度上,她像王熙凤一样,弄权耍术,有泼辣心机,又如“女于连”一样,有男人都不及的野心,最终身败名裂。如此,故事就分出AB两面:前者写成长史,充满幸福的允诺,欲望的增殖,和符号的幻象;后者写幻灭史,是袪魅的人生。而林乐瞳的存在,则是小说的互补与多极力量。她和梅若伶并没有太多交集,但却成为一面“人镜”。她并不靠故事性和行动性存在于小说,而是作为一种观念力量,对小说
价值时刻进行评议。换言之,我们完全可以把林乐瞳视为一个小说中的功能项,评论者。凡她出现的地方,大多在进行价值判断,观念输出,是讨论争论的时刻。
梅若伶和林乐瞳,在小说中形成虚与实。一个偏向行动,去制造冲突;一个偏向观念,在言说评价。舒雅十分巧妙地借助二人,将“我欲故我在”和“我思故我在”同构在一起。梅若伶提供了一具女性身体,在快感享用中,去理解求真之志,林乐瞳则从反思自己,认识自己的角度,去探求女性精神的高度。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作家的文本追求,如罗兰·巴特所言,可写的与可读的两套系统的归并。前者更为具象写实,后者便于抽象写意,行动和言说,如同故事里的云雨,有云有雨,故其能兴,从而实现了虚实相生,显隐互见的小说美学。
这部小说文本的现代性,也在于用一种杂语和复调,去对抗中心化的价值标准。林乐瞳的不合作,正是一种异质性力量。作家别有慧心地用镜像的穿插,去讲述这个故事,那就是文本里有本体,有虚像,有折射,有反射。舒雅巧妙用一种无止境的镜子游戏,反映文本内部的层次性,对话性和多声部。不同故事之间既有套嵌,又有对抗,在主故事的辖制下,还有副文本,次故事不断去争鸣游弋。如此,故事的肌理也变得更为繁复,因为林乐瞳的讨论,充当了叙事中的动力学功能,她是创造话题,也是问题导向的根源。与巴尔扎克的旁白式议论,昆德拉的哲学随笔式介入故事不同,舒雅将那些知识、思想与见识,化为一种“故事的风景”,这是一种内源性的输出,成为故事的结构性力量。
林乐瞳们的觉醒,与梅若伶们的失落,其实是同构的进程,逻辑上有深层关联。甚至,也可认为,作家将林乐瞳视为梅若伶“精神中毒”的解药。大多作家并不尝试对人物症结,社会症候进行一种回答,他们的兴趣集中在对一个“生活世界”进行现象还原。舒雅的独特意义,在于对人物赋予自我阐释,对现象界予以剖析,对困境提供方案,这是极为可贵的实践理性。这种解药犹如理想照进现实,尽管与改造现实还有距离。但女性自觉,使这部小说有了女性本位视角,它在努力重写女性于两性关系中的角色地位,改变了被俘获,被凝视的单向性关系。
故事引人深思处,在于揭示女性对于青春再生的迷恋,其本质是对技术主义的迷信。舒雅的立意也很明显,就是对“单向度的人”进行另一种阐释:人既不可陷入工具理性的单一维度,也不能只沉迷在肉体的单向性中。女性生存价值的参照,不止应与他人衡量,更要有自我尺度;不仅是外在形象经营,还要有内在检视,精神修炼。“每个女人都有两个自己,一个是现实的自己,另一个则是幻想的自己。现实的自己随岁月流逝日渐衰老,而幻想中的自己依然青春美丽。”这段描述就像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中腐朽和生机的割裂反差。与王尔德和劳伦斯一样,舒雅关切灵肉关系,整部小说都建立在二元与两分的结构上。身体和意识被赋予衰老与恒常的属性,她意欲说明,其中最大反讽是,爱美者缘木求鱼,功夫心机费在终会腐烂的肉身上,对保值增值的精神价值,却任其荒芜,正是反认他乡是故乡。这种深刻、彻底的悲剧性,正是许多优秀作品共通的撼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