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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一)

2022-06-02 21:26阅读:428



村东漯河上有两座桥,一座在南,一座在北。
南边的是石板小桥,经此向东就到了另外的村子,赶集、走亲戚的必经之桥。上游水库提闸放水、南部山洪、县城造纸厂的废水排泄,都可能使河水漫过小桥,甚至冲塌一两块石板。石板桥很短,立在河心,两端没有延伸,直接路面,路实际上就是河底沙,通常潮湿,水大时则泛着水光。桥很窄,并排两块条石,两人迎面而过都要侧一侧身。推独轮车的,要看好石板间的缝,别漏下去。牛车、马车、驴车这样的双轮车直接从河里走就是,没法走桥。
下雪时,这桥不难看,难走。在某个春节的鞭炮声里,雪方霁时,我曾穿过河滩树林来到这座从小就走、从小就在它的下游(偶尔也在上游)戏水的桥边,雪已将桥变成白色,河水没有结冰,升腾缕缕淡白的水汽。没有人过桥,没有人在岸边,大概只有鸟在林中,鱼(如果还有)在水里,我在岸上。再过几天,我就要乘车去省城,去那里工作,以后不可能常走这座桥了,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下到河里趟水,河水已被污染,浑浊得如同酱油汤。从前的那种清澈已多年不见,从前那样在岸边随便挖出一个小坑就能渗出可以捧之入口的清水来的游戏没法重演了,河岸被垃圾一段段玷污,这两年的垃圾突然猛增,拆旧院旧房倒腾出来的居多。以前的农村基本没有成堆的垃圾扔在门外,破铺衬烂绦子、一绺头发可以和货郎换针换线,菜帮子树叶子可以和糁子、麸糠煮熟喂猪喂鸡,没垃圾、没可扔的。
桥西的河滩属于我们村,种的多是柳树;桥东的河滩属于邻村,种的多是杨树。那时的桥西头那片杨树林子,长得很高大了,夏天的荫凉惹人喜,赶集回来的人常在树荫里歇歇凉,然后再过桥来。我们学校的红小兵大队委员会在那片树荫下开过会,由大队长主持,我是委员也参加了,会很短像个小游戏,是什么主题已经忘记了。当时觉得占用人家的河滩开会,有种不安全感。那个村的护林员是绝对禁止我们去折杨树枝子的,他人瘦腿长跑得快,追到你跳河也不罢休。为喂羊,我冒险越界,结果被他哗哗啦啦地在河中心揪住,你都不知道他从哪里窜出来的,没收了我的作案工具——长柄月牙铲和“非法”所得——一抱绿叶盈盈的
杨树枝。他是从高粱地里、槐槐丛中?还是从某棵做瞭望塔的树上、做潜伏哨的沙坑?抑或他刚从家中炕头起身溜达到河滩恰好赶上、偶尔碰上?这是属于他的秘密,这秘密和他和那个时代都早已荡然无存。当我向他说明我跟他孙子很熟、差不多是朋友时,他交还了我的月牙铲,树枝还没收了。
交还了铲就好,那是借用我们村林业队的。
现在这座石板桥早不在了,桥东桥西的景象也不同以往,树林变成了硬面道路和房屋。而我对桥的认识最初源于这座简陋的石板桥。我来来回回走过它,在桥上我洗过竹篮里的地衣菜(我们那叫“地瓜拉皮”)和水芹菜,见过乡邻们拿根棒槌捶洗衣裳。腊月里来洗海带的要排队,长长的海带飘在河水里,经过一番揉搓、洗涮,被卷成一卷放回竹篮里就可以拿回家下锅做成酥菜了,这是过年才能吃到的食物,也是农村人能吃到的唯一海鲜。以后我在海边常常见到海浪冲上来的一条条还带,每每就想起小石桥上浣洗还带的情景。
河水逶迤北行,或宽而浅,鱼群经过时闪耀着鳞光,着急趱程的鱼儿腾空飞跃,甩着赤红的尾巴;或窄而深,是可以练习游泳的地方,河边的孩子们都能“狗刨”,水性好的能潜泳(我们那儿叫“扎猛子”)、会踩水。我见过本家的一位叔在河里洗澡,洗着洗着就把一条鲫鱼一条草鱼扔到岸上,上岸穿好衣服,拿柳条串几条鱼回家。他平日在县城上班,歇班回家爱在河里避暑。
河水逶迤北行来到一座桥下。这座桥起初好像有个名字叫生产桥,是为方便河西的村人去河东种庄稼架设的钢筋水泥桥,有两个桥孔。生产桥没能叫开,村人一般叫它河东桥。此桥刚建好时,是孩子们的水上乐园。他们从桥南跳进水里,顺水而下,穿过一个桥洞,爬上岸来,又跳水而下,顺水穿过另一个桥洞。好水性的则逆流而上穿越桥洞以为能事,两人比赛各占一孔各自奋臂击水,在桥南先露头者为胜。桥上光着屁股观战的欢呼加油。有时难分胜负,会引起争议。争议的解决不用举手表决,而诉诸武力,一般分成两股力量互殴。打得激烈时会惊动家长。我曾被一位家长追赶,逃到墓田借助坟头的掩护才得以逃脱。
与小石板桥不同,这座河东桥至今还在,半个世纪了还跨在河上安然无恙。一位老乡微信群里的朋友,盛夏季节上传过在漯河钓鱼的图片,特意说明钓鱼的地点是河东桥的南边。图片中的桥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感觉不如以前的宽阔了。如今的孩子们大概不会光屁股站在桥上了,他们玩的游戏都是电子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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