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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品中国文人·苏东坡(21)

2024-02-21 09:18阅读:
原文作者:梦笔山人

[转载]品中国文人·苏东坡(21)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苏东坡初到徐州,击退洪水猛兽,美政兴奋了,诗情朝夕涌动。徐州有一座燕子楼,纪念中唐张建封与关盼盼的爱情。张建封是尚书仆射(丞相),关盼盼是他爱妾,二人风流故事,士大夫乐于传播。张去世,关盼盼不事二夫,居燕子楼十余年。后来她香消玉殒,从张建封于地下,香冢与张坟相望。
苏东坡登燕子楼,凭吊关盼盼,作《永遇乐》:“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男欢女爱的故事一代代重复,永远打动人。苏东坡在燕子楼追怀关盼盼,意犹未尽,还要去黄楼诰叹。马盼盼在他身边伺候笔墨。一年多,马姑娘追随苏东坡。姑娘有心事了,使君知不知?那半丸潘谷墨,她用一幅旧帕层层珍藏,眉山砚却是天天用……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济南的巫亮,徐州的马盼盼,苏轼动过心么?
在徐州他写了不
少艳词。谁给他灵感?关盼盼是两百多年前的佳人。
唐朝佳人飘已远,钱塘有女初长成。
“年纪都来十一二……且更从容等待他。”这是几年前苏轼在杭州为她填的词,词牌《减字木兰花》。
“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
秦少游从扬州高邮来,黄庭坚从江西修水来,眉山人张师厚赴京赶考千里来谒……徐州的旧识新知,有名有姓的三十多个。苏东坡一生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有。友情冲动,对苏东坡来说,几乎要超过爱情冲动。这个人是喜聚不喜散的,做官二十余年,朋友越来越多。苏洵交友,看重平台。苏轼交友倒是看重志趣相投。二者固然有高下之分,但苏洵的发力是为了光大门楣,他不搭建平台,哪有儿子的价值实现?
这里有个阐释空间:苏东坡的好朋友,个个都是性情中人。“君子之交以义。”这句话是孟子讲的。“小人之交以利,利尽则散。”商品交易最发达的时代,反而处处防范利字膨胀,这个现象耐人寻味。
徐州处士陈师道,字无己,由于不满王安石搞一套《三经新义》作取士的标准教材,便绝意于科举,弃满腹才华与三代寒门于不顾。这陈师道在徐州,却很有一批追随者,俨然非官方的学界领袖。苏轼知徐州,他主动去拜访。
秦观大胡子,苏轼小胡子,苏称秦“髯秦”。秦小苏十三岁。他家境一般,妻子徐文美是高邮首富的女儿,恰似程夫人出自眉山名门。有钱的,找有文化的,蔚为民间之风尚。书香人家的好处显而易见:家风好,败家子少,富可过三代也。
秦观屡试不第,跑到徐州来,呈诗给苏东坡:“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
太守设宴,秦观高谈阔论,“掀髯一笑”,众贤达侧目焉。徐州自古以来藏龙卧虎,你一个落第寒士,半点都不谦虚。你以为你是谁呀?莫非太守高看你,你就高徐州士人一等?
世之高士,往往不谦虚,李太白杜子美苏东坡都不谦虚。
年轻的秦少游携带自身的气场而来。外地人不谦虚,得罪本地人。陈师道记云:“扬秦子过焉,置醴备乐,如师弟子。其时,余卧病里中,闻其行道雍容,逆者旋目;论说伟辩,坐者属耳。世以此奇之,亦以此疑之。唯公以为杰士。”
如师弟子:不算正式拜师。行道雍容:走路的样子近乎大摇大摆。
徐州人多不待见秦观,唯有苏公视之为杰士。
秦少游《淮海集》:“余既以所学迂阔,不售于世,乡人多笑之,耻与游,而余也不愿见也。”他在家乡就不受欢迎。才高者多自负。
秦少游黄山谷陈无己,在徐州,始拜东坡马蹄。他们一生的命运随苏东坡起伏。
钱塘女儿心事
苏东坡在徐州太忙了,忙公务,忙游冶,住在逍遥堂的一家子,三天有两天难见他的踪影。夫人王闰之忍不住要抱怨几句。她是两个儿子的妈妈,母以子贵,可以抱怨了。小城女人,碎嘴是常态。王闰之在青神县生活了十八年。
逍遥堂中有个小巧别致的枫叶庭,住着钱塘女儿王朝云。虚岁十七的姑娘,已是亭亭玉立。长袖善舞,琵琶绝艺。进苏家近五年了,当初,“玉人家在凤凰山”,现在,玉人家在徐州的逍遥堂。没有爹娘疼爱,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有的只是卑贱记忆。钱塘女儿到密州,大抵过着低眉顺眼的日子,说话声音小,走路靠近墙角,仿佛墙角才有她的位置。
可是在徐州,钱塘女儿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姓王,名朝云,字子霞。
苏轼字子瞻,王朝云字子霞,这显然不是巧合。何时何地命名?很可能在徐州。
命名意味着什么呢?夫人知道,先生的朋友们知道,王朝云自己也知道。她住枫叶庭,一个叫拾翠的丫头常来服伺她,老奶奶任采莲常来看望她。身份有变化,心境也不同了。这些年,先生的为人,她是看到心里去了。
身为下贱,她敏感不平等。苏家有平等吗?有!先生对谁都和蔼可亲。先生哪里是大官人啊?先生哪里是大文豪啊?
小姑娘出落成大姑娘,闰之夫人也是看在心头的。仿佛她一天天长给夫人看。她踮脚晾衣裳,身子那么挺,当年的青神少女如何比得?更何况她貌美如花,她歌舞俱佳,她云鬓斜金钗,纤手抱琵琶……
枫叶庭枫如丹,逍遥堂竹似海。钱塘女儿有心事了,忽而歌,忽而笑,忽而无端垂泪向黄昏。秋千架上没心情,风也不是风,云也不是云,赏花扑蝶懒懒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风一般的念头跟不上女儿情态。
“怅望西风抱闷思。”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王朝云屈指一算:“九天不见先生了。”
丫头拾翠惊呼:“姑娘,你今天又比昨天瘦了!”
《三部乐》及其他
苏轼存词三百六十多首,长调少,小令多。几首婉约长调均写于徐州,可见其特殊心境。词在五代属于艳科,称诗余,也称倚声。南唐李煜为宋代的士大夫词开了先河,到苏东坡,词的表现领域更宽广,并为士大夫广泛接受。宋代文人不抱门户之见,此为一例。而在唐朝,攻击李白杜甫的颇不少。杜甫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值得一提的是:宋代大词人都有很好的诗歌修养。“诗言志。”诗歌为曲子词规定了大方向。柳永、欧阳修、晏几道、黄庭坚、秦少游、周邦彦,这些艳词高手,孟浪语并不多。
士大夫的表达是有节制的。写诗是正事,填词是业余爱好。
有一天,任采莲把苏轼唤到一边说:“子瞻,你去枫叶庭看看子霞吧。”
苏轼答应了,出院门,朝枫叶庭走去。夫人王闰之望一眼乳娘,又望夫君背影,她想:乳娘是叫子瞻一个人去……
子瞻与子霞相连,夫人可不喜欢。她从来没叫过一声子霞。念头也要避开它!
苏轼走进枫叶庭吃了一惊:满地都是红叶。
拾翠急忙迎着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原来,朝云病了。他掀帘子进屋,朝云在病榻上欠起身,欲说话时,眼泪先流下来,顺着挺直的鼻梁流到病中犹红的嘴唇。
这一天,苏轼在枫叶庭逗留到晚上,亲伺汤药,软语慰藉。豪壮男儿如何不懂得温柔体贴?他这一体贴,朝云的眼泪更多了。“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一俟子瞻送软语,“为君焉得不伤悲?”(此三句,引用曹雪芹)
钱塘女儿自古多情。蜀中男子懂得珍惜。只是太守太忙了……
苏轼作长调《三部乐》,这是一首证情词,写给自己也写给对方。以诗证史,可称信史。然而学者们对《三部乐》的阐释大都语焉不详,顾左右言它,似乎为贤者讳,却露出封建尾巴。历史文化有遮蔽,去蔽要下功夫。
苏东坡《三部乐》:“美人如月,乍见掩暮云,更增妍绝。算应无恨,安用阴晴圆缺。娇甚空只成愁,待下床又懒,未语先咽。数日不来,落尽一庭红叶。今朝置酒强起,问为谁减动、一分香雪。何事散花却病、维摩无疾。却低眉、惨然不答。唱金缕、一声怨切。堪折便折,且惜取、少年花发。”
维摩大菩萨有疾,散花天女去问疾,苏东坡用佛门典故,倒过来对王朝云开玩笑,想逗她开颜一笑。后来他的诗词再三自比维摩菩萨,视王朝云为散花天女。
唐时杜牧《杜秋娘诗叙》:“杜秋,金陵女也,年十五,为李锜妾。”杜秋娘诗句:“花开堪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苏轼:“堪折便折……”
王朝云十六岁了。苏轼问她,何以几天就消瘦、减动香雷?她“惨然不答”。
“娇甚空只成愁,”这显然是花间词的风格。“待下床又懒”,小女儿情态招人怜。
有趣的是,证情后,王朝云的病马上就好了。她翻身下床,要出去走一走,转转占地三百亩的徐州府衙,苏轼扶着她,迤逦穿行于古木阔林子。
风絮语,枝撩人。花非花,雾非雾。
恋爱滋味枫叶庭,掌心初贴逍遥堂。颤。电。从容等待终于有今日也,双双欲长啸。
元丰元年,苏东坡艳词不少,两首《雨中花慢》,写张生与崔莺莺相爱。一百六十个字的苏词最长调《哨遍》有云:“昼永人闲,独立斜阳,晚来情味。便乘兴携将佳丽、深入芳菲里……颦月临眉,醉霞横脸,歌声悠扬云际,任满头红雨落花飞。”
芳菲深处,子霞变醉霞了。
苏东坡艳词《减字木兰花》:“玉房金蕊,宜在玉人纤手里。淡月朦胧,更有微微弄袖风。温香熟美,醉慢云鬓垂两耳。多谢春工,不是花红胜玉红。”
微微弄袖风,配那朦胧月,词人的感觉真细腻。看来,王朝云喝酒胜过苏东坡。她的肤色原本是白里透红,酒后颜色,直叫春工惭愧。


(摘自刘小川著《品中国文人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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