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丽君专辑歌词的独特魅力分析
2008-08-20 15:33阅读:
1986年被美国《时代》周刊列为“世界七大女歌星”之一的邓丽君,能用汉语、粤语、日语、英语歌唱,也被认为是音乐界的一个奇女子。1995年在她飘然离去时,无数歌迷为之惋惜,大陆词坛的泰斗乔羽、谷建芬、徐沛东、王建联手拟写了悼词:“一个用歌声给人们带来温馨的人,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她”,[1]给邓丽君以极高的评价。徐沛东更是认为她影响了中国一代歌星和歌曲创作,是唯一打入世界的值得华人骄傲的歌唱家。
20世纪80年代,邓丽君的歌最初传入大陆时,是以“靡靡之音”而称的。这不仅是对她的唱法的评价,也与歌词无不相关。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们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那歌词的温柔。
柔美的情思
邓丽君的歌声初传入大陆时,她那柔美的音域与柔情的歌词,不啻是一颗炸弹,投入到刚刚从一次让人心力交瘁的“革命”中走来的人的心灵,感到一丝甜蜜也存有几分惊慌,不知所措。乔羽用“深情”与“温馨”来概括邓丽君。[2]而这深情和温馨既与邓丽君有力度、厚度、深度、张力、弹性的演唱技法,又与歌词所表现的柔情、密意分不开。
歌词表达了女性对爱情的渴望,对知心人的渴盼,对心心相印情感的追求,是女性追求自我的呼声。如:
“甜蜜蜜 你笑得多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 在梦里 梦里 梦里见过你”(《甜蜜蜜》)
“情人/我与你在一起/月下/只剩下我和你/月色/是那样的美丽/情人/我俩永不分离/我俩在一起/世界多美丽”(《世界多美丽》)
歌词注重内心的真实体验,善于捕捉瞬间的心灵感受。中国是一个注重含蓄的国度,也是一个从禁欲的封建社会刚刚走过来的社会。对爱情的表达,尤其是女性对爱情的表达向来都是沉默的,但专辑中的歌词淡化了那含蓄、羞涩,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如:
“让我们肩并肩手拉手 在那海边悬崖下看浪花/让我们开着车兜着风 到那青青山
坡下采野花/只要和你在一起 我就会心欢喜/你温柔你体贴 我要赞美你/风度翩翩气质高雅/我们俩谈着心 唱着歌
在那一轮夕阳下看晚霞/我们俩轻轻地拍着手醉在淡淡月光下弹吉他”(《爱像一首歌》)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月亮代表我的心》)
歌词中的肩并肩,手拉手;你问我爱你有多深;你爱我、我爱你等都是上个世纪难以启齿,看到也要被视为异端的现象和语言,但歌词中直白地表达了出来,这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这些歌一出现就被年轻人传唱,也是因为它表达了年轻人的心声,传递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追求。
歌词表达了女性在失去幸福的恋情后,对女性失去恋情后的复杂心理做了细致地刻画,同时也表达了女性纯真的心灵。她们没有对恋人表达怨恨而是以充满温情的祝福来表达了自我的爱情。如:
“情人别去后人消瘦/相思别离惹人愁/难忘往日情深厚/忍心抛弃负情未说缘由/相思孽债情难受/恨他负恩负义痛心疾首/朝思夜念暗泪流/只盼苍天许可成佳偶/难忘情深厚/心苦透”(《相思泪》)
“我为你带来一个好消息/这一根红线送到你手里/告诉我你的心里喜欢谁/把你们连接在一起//撒一把爱的种子在大地/让爱的花朵开放在四季/告诉我谁是你的意中人/我为你播在他心里/你不必再叹息/爱神不会忘了你/爱的使者就是我/为了你到这里/要专注你的心/还需要坚定你的情/你俩就会徜徉爱河里/希望在下次相见的时候/看到你爱的成绩”(《爱的使者》)
在看清这种恋情的无望后,女性没有沉迷于此,而是勇敢地面对逝去的感情,虽然难以开口道再见,让一切走远,知道分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没有哭泣,而是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这些也反映了女性独立人格的追求,也表现了女性追求人性中“善”的至真的境界。如:
“沉默的嘴唇/还留着泪痕/这不是胭脂红粉/可掩饰的伤痕/破碎的心灵/流失了多少的情/弥补的谎言/偿还的借口/我不会去当真/爱的心路旅程/只能够你我两个人/不可能是我独徘徊/也不可能三人行/你可以去找新的恋情/也可以不留一点音讯/但不要用偿还做借口/再让我伤心/爱哭的眼睛/让泪水染红/要多少岁月时光/才遗忘这段情/脆弱的心情/还留着你的伤痕/弥补的谎言/偿还的借口/我怎么能相信/爱的心路旅程/我曾经答应你牵引/这只能说我太多情/不敢埋怨你无情/我曾经耐心听你表明/也已经谅解你的苦衷/请不要用偿还做借口/伤了我自尊”(《偿还》)
专辑中那一首首柔情蜜语打开了一代人的心灵,启发了一代人,对后来者都有着深远的影响。虽在那时被称为靡靡之音,但也不过是对女性柔美心情的细腻的描绘,也远比不上当下的情爱的露骨的“呼喊”。
丰富的语言
在新诗发展不景气的今天,歌词的创作和流传却得到广泛地发展。这与歌词的抒情性、通俗性以及音乐性是分不开的。专辑中歌词也兼具了这几方面特征。通俗感人的词,加上优美曲折的旋律,配以委婉动听的声音,感染了众多的听众。
歌词要有情调的优美,内外在音乐性[3]的结合是最为重要的。内外在音乐性的结合也必须依赖于韵。中国诗向来以用韵为常例。诗偶有不大用韵者大半都有特殊原因。[4]歌词用韵可以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串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邓丽君专辑歌词的句式基本整齐,基本押韵,且多为一章一韵。如: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少年郎采槟榔/小妹妹提篮抬头望/低头又想呀 他又美 他又壮/谁人比他强/赶忙来叫声我的郎呀/青山高呀 流水长/那太阳已残/那归鸟儿在唱/教我俩赶快回家乡”(《采槟榔》)
采用口语化的表达方式,白描化的写法,注重生活细节,情节片断和行为状态,抒发怀春少女的情思,有民谣的特色,基本押“ang”韵。
“月如钩 送君走/但愿你
把情留/送君送到桥那头/莫叫我为情愁/莫将明月空照楼/春意浓 花娇羞/晚风吹
人消瘦/送君送到渡河口/盼望你早回头”(《月下送君》)
基本押“ou”韵,用仿古典诗词的写法,表达月下送君的惆怅心情,以及盼君早日归来的急切心情。
“柳丝长 情意也长/想你想断肠/泪汪汪
心也茫茫/你到底在何方/莫非你已把我遗忘/不再回我身旁/愿你快把情意来传/莫让我想你断肠”(《想你想断肠》)
基本押“ang”韵,句式也基本整齐,表达了女子盼君归而未归的心绪,愁肠百结,让人心碎。
歌词要将人类复杂的情感具体化,客观化,形象地再现,与听者达成共鸣,需要借助一定的修辞手段。邓丽君的歌词也用了很多的修辞手法,来表达情感。比喻是用得最多最普遍的修辞格,用有形的东西来表达无形的情感。“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用开在春风里的花儿来形容甜美的笑容,传达出了幸福的甜蜜的形态。“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一张破碎的脸,生动地表现了心情破碎不堪的情怀。“你的柔情蜜语/好像天韵在我耳畔绕”,用天韵来形容柔情蜜语,深刻生动地表现出了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形象。夸张也是歌词中常用的修辞手法。“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炊烟是不可问的,一个炊烟直接传达了没有归期,没有目标的心态和情绪。“谁令怨恨似比山高/风霜伴我行/恨我心多锁缰”,山高、风霜等都刻画出了失恋后的痛苦心态。“想得我肠儿寸断/望得我眼儿欲穿”寸肠断、眼儿穿虽然已经不是陌生的词语,但还是非常形象化地表达了愁绪难解的心情。邓丽君专辑歌词中出现最多的还是对偶、排比和反复的修辞方法。通过对偶使歌词具有音乐性,容易将内、外在音乐性有机地结合起来。“停唱阳关叠/重擎白玉杯/殷勤频致语/牢牢抚君怀”“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妹爱哥情重/哥爱妹丰姿/为了心头愿/连理结双枝/只是一水隔天涯/不知相会在何时/绻恋惊回梦/醒觉梦依稀/独语痴情话/聊以寄相思/只为一水隔天涯/不知相会在何时”
固然比喻、拟人、夸张、对偶等能形象地表达情绪和思想,但排比和反复更能将感情深化,能更清晰而准确地传达感情。秦牧认为是排比和反复是“语言艺术的尖端”,是平时语言的升华,可以浓缩意境,加重抒情气氛,增强艺术感染力。[5]这种修辞手法在歌词中非常常见,也是用的最普遍的。邓丽君专辑的歌词更是不可避免地用了很多的排比和反复。如:
“快乐就在我身边/无忧无虑他哈哈像神仙/我敬你呀这一杯/我敬你呀这一杯/何必太烦呀假装那个情意绵绵/这杯酒呀嗨 蜜蜜甜呀嗨/这杯酒呀嗨
蜜蜜甜呀嗨/快乐就在那我身边/无忧无虑他哈哈像神仙/喝了吧你这一杯/喝了吧你这一杯/它会把那痛苦变云烟/人生有苦它也有甜/抛却痛苦它快乐无限”(《我敬你一杯》)
“忘不了 忘不了/忘不了春已尽/忘不了花已老/忘不了离别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
(《不了情》)
这些都非常传神地表达了甜蜜和忧愁的心绪,缠绵悱恻。
诗情的意境
歌词仅仅能准确地传达情感是不够的,是处于浅层次的,如果能将感情出神入化地描述,同时又能传达也一幅幅美妙的图画美,表达出深厚的意境,才是好的歌词,能描绘出美妙的图画,给人无尽漫想的才是好的歌词。
情景交融是表达完美意境的方式之一。王国维认为: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故能写真景物、真情感者,谓之有境界”。[6]抒情歌曲是讲求情景浑一的意境,但大多有朦胧性,含蓄性,令人心生多样情思。如: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 吻着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夜来香 我为你思量/啊 我为你歌唱
我为你歌唱/夜来香 夜来香 夜来香”(《夜来香》)
词中,夜来香是和“心爱的”联系在一起的,夜深人静、花儿都已入梦之时,吹着清凉的风,听着凄怆的夜莺声,呼吸着夜来香,拥着夜来香入梦。通篇将美景与情融合在一起,情景交融,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微风吹着浮云/细雨漫漫飘落大地/淋着我
淋着你/淋的世界充满诗意/微风伴着细雨/像我伴着可爱的你/看着我 看着你/看这世界多么美丽/啊 愿我是风你是雨/啊
微风尽在细雨里/漫步青青草地/小草也在轻轻低语/诉说无尽蜜语/让我们共寻觅”(《微风细雨》)
微风细雨中你我共漫步的快乐中,寻找幸福的家园。愿我是风,你是雨,共同将青草滋润,淋的世界充满诗意,看小草在轻轻说着情话,寻觅无尽的幸福,通过浪漫的图画来话说那诗情画意的境界。
通过意象的组合来塑造意境也是歌词常用的方式。但歌词的意象与诗歌的意象不同,诗歌讲求新颖独特,而歌词讲究俗中生新,熟里见巧,将熟悉的意象放在恰当的位置,造出不寻常的意境。如:
“一阵阵风儿迎面吹来/片片黄叶随风摇摆/轻轻问声你可曾忘怀/别离叮咛
泪珠儿落满散/一对对雁儿飞去飞来/人儿一去我太孤独单/轻轻问声你可曾忘怀/当年情浓 朝夕都不离开”(《小窗相思》)
“月如钩 送君走/但愿你
把情留/送君送到桥那头/莫叫我为情愁/啊……啊……/莫将明月空照楼/春意浓 花娇羞/晚风吹
人消瘦/送君送到渡河口/盼望你早回头/啊……啊……/重温夕阳伴绿舟”(《月下送君》)
“一阵阵绵绵细雨/带来多少凄凉意/我曾问过丝丝小雨/是否带来你的消息/我和你初次相见就在这街头/是你给我留下难忘的回忆/问你 问你
再问你/几时回到我的怀里/一段段美丽回忆/依然荡漾我心里/我的真情 你的真意/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丝丝小雨》)
才让人回想小窗下黄叶随风摆动,雁儿飞来飞去,一个人孤单郁闷的相思之情;如钩月下送君,怕明月空照楼,盼君早回头的恋恋不舍之情;丝丝小雨中回忆美丽的往事,心神荡漾的感觉都借助邓丽君的完美表达,让人回想。
古诗积淀了古老民族的审美意识和文化意蕴,最重意境,歌词中也常吸收古诗意境的营造。有些词是改编古诗而成,有些是模仿古诗而成,大体都保持着古诗的意蕴和语词美。如:
“推开窗 向外望/竹篱笆 铺满白霜/恬静的街上
显得荒凉/叫我怎不惆怅”(《冬之恋情》)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是对爱情无法把握的情绪,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体现了人生无常的心态,然而酒入愁肠,却化作相思泪。
当然也有一些词,没有意象,更没有形成意境,但仍能自成一格,用生活细节、心情片断、行为状态等的白描手法来代替意象的描绘,用口语化的表达方式传递情绪的流动,仍不失其美,具有深厚的感染力。这类词在邓丽君的歌词中也非常普遍,在此不作例举。
邓丽君专辑的歌词内蕴并不是非常深厚,以情爱的直抒见长,但这些歌词配以邓丽君天籁般的嗓音,独具魅力,传唱不衰。庄奴说,“没有邓丽君也没有庄奴”[8]。但更多的人认为,没有庄奴就没有邓丽君。如果没有遇见庄奴,邓丽君会是在哪里?仅有很好的演唱技法而没有用丰富语言营造的优美的情思和诗意化的意境,如今的大陆歌坛会是什么样?任时光匆匆流去,我们依然欣赏邓丽君专辑中的歌词的独特魅力,心甘情愿感染她的气息。让我们的生活充满甜蜜,充满色彩。
参考文献:
[1] 张向阳.
天下谁人不识君——音乐人谈邓丽君[J]. 科技文萃,1995(7):229.
[2] 宋立民.
深情而温馨的艺术方式——邓丽君去世十周年记感[J]. 戏剧文学,2005(5):83.
[3] 吕进.
中国现代诗学[M]. 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85.
[4] 朱光潜.
诗论[M]. 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227.
[5] 秦牧.
叠字、排句的艺术魅力[G]// 语林采英. 广州:花城出版社,1983:165.
[6] 王国维.
人间词话[M]. 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11.
[7] 李澄.
歌词泰斗庄奴新书回忆邓丽君:一切都不复记忆[N]. 北京晨报,200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