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离别》试析
2007-10-29 14:27阅读：
博尔赫斯《离别》试析
离 别
博尔赫斯
在我的爱人与我之间必将竖起
三百个长夜如三百道高墙
而大海会是我们中间的魔法一场。
时间残忍的手将要撕碎
荆棘般刺满我胸膛的街道。
什么也不会有了，除了回忆。
（哦悲伤赋予的黄昏，
渴望见到你的黑夜，
颓丧的原野，苍凉的天空
在水潭深处蒙受耻辱
如一位坠落的天使……
还有你的生命为我的向往增辉
还有那荒凉而又快乐的街巷
今天在我爱情的光辉中闪耀……）
如同一座雕像决定了一切
没有了你会使更多的原野悲伤。
[解析] 这首《离别》出自博尔赫斯最早的一部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在该诗集1923年版的序言中，博尔赫斯声称这部诗集里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并不代表它的名字所隐含的地理习惯，“它是我的家园，是熟悉的邻人，还有与他们在一起的，我对爱，痛苦和忧愁的体验。”这首《离别》正凝聚了作为诗人的博尔赫斯对“爱，痛苦和忧愁的体验。”（博尔赫斯一生可能收获了很多头衔，譬如小说家、图书管理员、教授、国家图书馆馆长等。但我更倾向于说，博尔赫斯是一个诗人，并且只是个诗人，他一生都在写作同一本诗集，其余的都只是他用来表演另一个人的面具和虚构。）
首节即是高潮。当“离别”的题目打开着一事件（或回忆事件）的闸门，悲伤和愁绪便一泻千里：“在我的爱人与我之间必将竖起/三百个长夜如三百道高墙”。“必将”：语气之坚定，影射心绪之凝重。“三百道”密集的高墙，极言离别之久，相隔之远，有一日三秋之效。末句最妙：“而大海会是我们中间的魔法一场。”在我们（长夜、高墙）中间，大海将会上演怎样的一场魔法？“魔法”经常出没在博尔赫斯的诗文中。我们不难推断，诗人正是一位魔法师，手中挥动“离别”这一诗题的魔棒，使一堆本是杂乱的文字找到了某种秩序，从而创建了神秘和美的所在。
“时间残忍的手将要撕碎/荆棘般刺满我胸膛的街道。/什么也不会有了，除了回忆。”从首节对未来悲情的展望，很自然的过渡到第二节对过去的回忆。染上了离别情绪的回忆很容易陷入苍白：悲伤赋予的黄昏、颓丧的原野、苍凉的天空和在水潭深处蒙受耻辱的坠落的天使……而这时“你”的生命一旦注入，色调又陡然明亮起来。我的向往因此而增辉，荒凉的街巷也变得快乐，一切都在爱情的光辉中闪耀！在这一节里，诗人将回忆的内容置于“（）”中，仿佛是一种有意的间隔或重新开始，将诗思引入另一层内在的心绪，它又像波浪一样在起伏中推动着情感的涨潮。
末节回到现在，并在多次心绪跌宕后重新达到高潮：“如同一座雕像决定了一切/没有了你会使更多的原野悲伤。”这里的“雕像”应该指爱神断臂维纳斯，“一座雕像决定了一切”，即“爱决定了一切”。在另一首爱情诗（博尔赫斯的爱情诗数量是非常有限的）《爱的预感》的结尾，诗人曾写到：“没有爱，没有我”，可作为这里的诠释。末句：“没有了你会使更多的原野悲伤。”这奇妙的诗句给人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把对你的离别感伤转嫁到原野身上，并且使“更多的原野悲伤”！比之易安“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如何？
在这首诗中，诗人在离别的场景中切入了他惯用的两个词语：街道（巷）和时间。“时间残忍的手将要撕碎/荆棘般刺满我胸膛的街道。”这里的街道烙下了青年博尔赫斯并不自信的羞涩的足迹和热情。而“时间残忍的手”将撕毁碎这一切，并且除了回忆，什么也不会留下。诗就是一种回忆（荷尔德林称为追忆）。在一首不朽的诗中，时间的欢乐，痛苦，悲伤，寂寞和构成人的一生经历，都会上升为“一曲音乐，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