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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美的系列悲剧

2006-05-08 15:14阅读:
崔道怡

青春是谁都拥有过的,青春期是人生历程中最美的阶段。我们总以为青春该与阳光欢乐同在,但这本书告诉我们,青春中还有某些更重要的东西值得脱颖而出,被少年们体验。读过这本书,我觉得青春在阳光的另一侧,是和哀怨连接在一起的。这些文字也不止一次让我体会到很多表面上看不出悲壮与悲哀的青春,实际上却潜伏在无数当事人自己也没感觉的岁月里。他们和她们的青春,在压抑和扭曲中匆匆而过,往往影响乃至决定着自己的一生。
  作家必须能够看出并感觉到青春之美的悲剧,作家职责之一就在艺术揭示青春之美悲剧发生的原因,告诉少年也告诉不是少年的读者,人生中这一页是不应该这样揉皱的,不应该留这么多抹不去的折痕。近十年来涌现出的年轻一代作家群中,林
彦在这方面是颇有特色且有成就的一名新秀。他的中短篇小说集《四弟的伊甸园》,可以说是青春之美系列悲剧的艺术写生。
  2001年中国作家协会评选第五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增设了青年作家短篇佳作奖。林彦于1998年9月发表在《儿童文学》上的短篇小说《单纯》,成为首先获得此奖惟一的小说作品。《单纯》面世时,附有刊物短评,说它“留给读者的回味将像经年陈酿一样,绵长而悠远”。果然,三年半后,经过评委严格筛选,它如刚刚启封的经年陈酿,散发出了沁人心脾的醇厚芳香。能够摘下中国儿童文学界最高奖项,我想应该是他别具匠心地抒写了青春美的悲剧。
  2003年由宋庆龄基金会和文化部、教育部、共青团中央等八部委联合举办的第六届宋庆龄儿童文学奖评选揭晓,曾先后荣获过冰心儿童文学大奖、新世纪儿童文学奖、共青团中央“五个一工程奖”等多种奖项的林彦,又成为第六届宋庆龄儿童文学奖新人奖的获得者。同年10月19日,颁奖典礼在北京举行,我才第一次见到林彦。此前,作为中国作协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和宋庆龄儿童文学奖的评委,我只读过他参评的几篇小说。这次见面,林彦请我为他即将出版的小说集写序,于是我读到了他更多的作品。
  

  在他笔下,我感觉青春哀婉的乐章是韵律流动而自成系列的。这一部中短篇小说集的重头作品,大多是哀悼青春之美默默凋谢的诗意篇章。当年推荐《单纯》获奖时,我曾写过一篇短文《〈单纯〉之美》。而今为《四弟的伊甸园》写序,我不妨仍引用对《单纯》的一些观点,来表述我对林彦主要作品的总体感受。
  《单纯》写的是高中女生钱咏咏青春期的哀怨——
  “钱咏冰是一个很乖的女孩”,“念到中学,她的形象就变成了单纯”。“美丽的女孩通常最让老师不放心,但老师是放心她的,大半因为她那种很符合老师期望的单纯”。可是,不那么单纯的人和事,如期而至:童年的邻居从遥远的城市寄来了纪念品,“并没有表白友谊之外的东西”,却又“不像信中所写的那样简单”。
其实,这样的人和事,是所有青春期之少男少女都难免会遭遇上的。只要是“可以嵌进诗歌中吟唱的礼物”,只要让“青春能够藏一笔令人满足和安慰的色彩”,不妨接受下来,夹在“只给自己看的笔记本里”。钱咏冰没有完全接受,她有保留地把“礼物”上交给了班主任。
这是多美的单纯,她知道选择;也知道该怎样珍惜青春的美妙。所以,她既把“疑虑”交给了老师,又把“希望”留给了自己。这不正是应该欣慰的单纯吗?这不正是需要呵护的女孩吗?假使老师和家长都能够正确看待与引导,或许就不会有这样一篇小说了。
林彦看到了少女的这种美,为这种美的悄然泯灭而痛心。他以清丽凄婉的笔触,描述了钱咏咏纯美心灵承担压抑的处境和遭受扭曲的历程。他通过悲悯人生的艺术眼光,看穿了旧观念强制的所谓“乖”和“单纯”的本质:在缺乏人性关怀与科学关照的生存环境中,那实际上是一种对青春的禁锢,在一页洁白的灵魂上留下了一道不必要的折痕。
这就使得这篇小说的思想内涵,不仅限于对过去一贯的教育观念中的误区提出质疑,而且触及了包括成人在内的人生人性成长成熟的课题。成人中又何尝没有钱咏冰,“习惯把生活的色彩过滤得很纯”,同时觉得自己可能把一些其实很纯净的东西也生硬地滤掉。


与《单纯》思想内涵相沟通而艺术感染更浓重的,是《欲舞》。
《欲舞》写的是男教师沈和女学生小蝶之间青春期的悲剧——
  事件其实很简单,当然还有点不太简单的“模糊”——美院的高材生、年轻的美术老师沈,怜惜清纯的女学生小蝶,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有了点说不清的模糊——即便还“擦不上暧昧的边缘,但也没有遵循严明单调的传统师生关系模式。真要把这种关系形容得不正常,那就叫模糊吧。”他们“模糊”的结果是沈希望小蝶为自己当人体模特。
  在1990年的校园里,这绝对被认为是“毁了校风”!流言中的小蝶必须检讨,于是她“把可以写的解释都写进了检讨,那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清洗流言的机会”;但她不肯认错,“认错就是亵渎了一页本来是无瑕的青春”。可是,学校还是把她开除了……尽管她已神经错乱,她的内心仍然清醒:“我有什么错?!”
  当她看到油画“欲舞”的人形那依旧蓬勃生命:“恍惚抚摩到一个遥远亲切让她搜寻了很久的梦”。这时如果有人把她唤醒,命运或将柳暗花明。可惜没有,那幅画被扔进火堆。“她惊恐地望着那堆火把一个青春的梦燃成了黑灰”!既然如此,彻底绝望,她“躺在沈宿舍前满地白净的霜迹上,永恒地酣睡在纯洁的梦里了”。
  小说中的“我”是见证。虽然,“我”最初对她“只是怀着一种恶作剧的好奇”,但在最后,“望着印在秋霜上那个翩然欲舞的人形”,终于洒下了“一滴很热的泪”。当然,“我”非作者,作者是凭借“我”来呼唤那尚未完全泯灭的人情。《欲舞》等篇,就是林彦为感怀那无瑕又无悔的青春陨落而洒下的一滴滴热泪。
  无论同学还是师生,异性间的朦胧情感客观存在时有发生。为了防止出格,社会的某些角落用秩序用眼光用流言制定了 “清规戒律”。《欲舞》就是擦着“戒律”边缘写的,它并没有突破师生间应遵循的规范。惟其如此,更显出了一页纯净的青春被无情揉皱的无奈。最终,欲舞的小蝶在秋霜里,是不可能起舞的。
  陈旧观念与特定时期交织成的生存环境,决定了钱咏咏的性格、小蝶的命运,更让人惋叹的是这种情状很少被关注。也许是校园青春小说的分寸不易掌握,但至少有一个叫林彦的孩子没有忽略这些,看这本小说集,我常常觉得这个孩子即使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是一个用心吃螃蟹并且会吃螃蟹的人。他在一篇创作谈里说过写作要追求“美而独特”,应该承认,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做到了。这部集子凝聚着他十年的青春体验,也是他创作第一阶段成果的汇编。
  

  在中篇小说《夏天的伞》里,林彦把青春之美的悲剧谱写成了交响乐章。
《夏天的伞》关注的是新世纪大都市里物质丰富而亲情日渐隔阂的孩子。十七岁的夏天的成长是很难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概括的。空寂的家庭和孤独的情感使他对叶阿姨抱着深深的依恋,最初他确实是很单纯很善意地帮助流浪少女美美的,可是酷似叶阿姨的安一旦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压抑不住冲动和阴暗了,他极有心计地干着傻事,将美美拉出了悬崖边缘又猛地把她推下了深渊。他到底是展现了善良还是阴暗?恐怕都不是,但这就是成长,多棱多面复杂真实的成长。林彦的小说让男孩们认识了自己也认识了成长的快乐忧伤无奈和精彩:成长原来是裹着迷茫的清醒,是夹着稚气的成熟,是痛苦而快乐地拨节的过程,是孤独而美丽地化蛹为蝶的瞬间。
  《点点的一棵树》里点点的处境和归宿,其实也是青春美的悲剧。弱智儿点点长到了十四岁,尽管其愿望停留在儿时,但也有对人和自然和谐生存的美的追求。于是,父亲和严老师,大妹妹和“我”,便成为摧残与呵护美的两极。终究,贫弱的高尚敌不过富强的愚妄,点点孤苦消失,被发现时,“手还指着一条作茧的蚕”。
  这也是一滴泪:“大妹妹紧抿嘴唇,一滴泪从33楼的高空滚下来,把整个苏州敲得空空一响”。林彦是想用自己的笔,敲响人们呵护青春之美的良心与良知。即便《蝶梦》里的爱农,“伊甸园”的“四弟”,包括《师表》以及《兰草从来不开花》中从年轻时就不流俗因而也就不得志的老师,都是一出又一出青春的悲剧。
  仅从社会的意义与作用来赏析这些篇章,似有侧重理念之嫌。林彦的构思,有些可能理念当先,但是他对于青春悲剧的感受与感情,纯净细腻,丰厚深沉,绝非理念所能涵盖。那是美的思考,源于生活体验,又完全融会于艺术的风景中。那是诗的意境,语言结构如歌如舞,细节氛围如泣如诉,诗意与哲理相辉相映。
  优秀少年儿童文学作品,大都具有“两栖”素质,有时也能沟通成人的精神世界。这部书里的系列篇章,便是这样,与其说是给“囚在父母老师所期望的那种无梦的单纯里”的少年以抚慰,毋宁说是在“小蝶”所遭遇那样的校长和家长耳边幽怨地感叹一声,把一页美丽的青春撕裂给他们看。在这个意义上,高中学生的家长和老师,也应该把这部书当作必读的形象教材。
无论青少年还是成年人,都可以在《四弟的伊甸园》中品味得到各自感兴趣的冲击和启迪。当然,那是在艺术风景的观赏进程中感悟的,那是在“阳光逼着小巷照一整天,也插不进巷内的边边角角”的地方,是在“梨花该是寂寞地开了,花开得一片单纯,也是一片的苍白”的境界里,心领神会,生发共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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