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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的稀饭

2013-09-25 21:04阅读:
苏北的稀饭 原创于: 2006-02-19 16:51:17
  我不是美食家,对中国的菜系素来没有研究,因而对稀饭在中国各大菜系里究竟地位几何不得而知。但我也到过祖国的东南、西南、西北和华北等一些地方,似乎供给稀饭的宾馆、饭店也不少。不过,我还是不敢贸然得出结论说,稀饭是我国饮食上的一个普遍的品种。
  苏北在饮食上归属于淮扬菜系怕是无疑的,但淮扬菜系的食谱里究竟有无稀饭一说,也不甚了然。甚至我还很怀疑,稀饭向来属于穷人维生活命的品种,也能登那大雅之堂吗?
  我知道,北方人喜欢吃面食,南方人喜欢用点心,这都是与南方、北方那特定的地理气候、农业耕种以及人们的饮食习惯等有关的。苏北里下河地区,历史上是个水乡,小时候出门就是水田,到处水汪汪的。后来农田改造,水改旱,那旱地才多了起来,但农作物依然还是以水稻为主。这反映到饮食上来,自然就是以米食为主了。所谓“鱼米之乡”,想必也就是这么来的。
  但苏北的稀饭,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类似品种。上海人喜欢吃泡稀饭,那是将熟米饭用开水冲兑了食用,与苏北那种将生米放入水里慢慢熬煮直至水米交融、稠糊成粥是不一样的。这种泡饭,严格讲是一种快餐,不仅不很好吃,长期食用对身体也不利。陕北的小米稀饭,大约烹调方式与苏北相同,但做的材料是谷黍一类出产的小米,与苏北的稻米做粥完全是两码事。
  上世纪90年代末,我曾随单位一位领导去山西,是自带小车,先到北京,然后由张家口向西进发。也不知道是一路颠簸还是饮食不调,在大同市不到两天,这位领导就腹泻不止,并伴有高烧,连晚被送至市医院就诊不谈。东道主接待很热情,医院也很照顾,可当他提出要吃稀饭的时候,住宿的宾馆竟做不出来。开始厨师没当回事,很快就搞来了一大盆稀汤寡水的小米稀饭,但是,这个稀饭不是他所想要的那个稠糊糊的苏北大米稀饭,一口也喝不下去。请厨师重做,弄了半天还是做不出来。最后还是随行中的一位同事,告诉他这样子、那样子,才勉强完成了任务。问服务员,你们怎么连稀饭也不会做?回答说:你们要的,实在没有做过。可见,稀饭也是有地域特色的。
  苏北的稀饭,可以做得很稀很稀,也可以做得很稠很稠。很稀的稀饭,锅里只放了一小把米,及至盛到碗里连米腥子也找不见几个。那种所谓“照得见人”的稀饭,是生活极度困难时期穷人赖以活命的东西。
那其实也不应该叫作“饭”,而应该叫“汤”。所以,苏北人,也有不少把稀饭叫作“稀粥”的。曾几何时,苏北人或许有不知道荤腥的食品如猪肉为何物的,但没有不知道稀饭的。稀饭是苏北人的活命之本。
  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南许多人一提起苏北,脑子里还常常想起这种稀饭,以为苏北人还是那么贫穷。上世纪80年代,我去苏南出差,晚上与常州来的一位客人同宿一个房间。闲谈中,他问我:“你们苏北还吃稀饭吗?”从这个问话中,我第一次知道苏南人是不喝稀饭的。同时也知道,苏南人是看不起苏北人的。
  有一段时间,上海人也很小瞧苏北人。直至如今,还有不少上海人动辄将苏北的城里人也一概称为“乡下人”,大约也与脑子里多少年积淀的这种稀饭的影子有关。其实,这都是老皇历了。
  但我的确是苏北的稀饭喂大的。小时候,没有稀饭无以生存,如今,没有稀饭,生活也一点不滋润。
  我的童年时期,家里人口多,生活很贫穷。那时候,家里一天三顿大约都是靠稀饭来维系的。最贫穷的时候,连稀饭也喝不上。但比较而言,我在家里又不是喝稀饭最多的。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母亲到40岁上才生下我。作为一个“老巴子”,我来到这个世上,来到这个家里,从一开始就得到了特殊的关照。虽然每天早晚和大家一样喝粥,但是中午,母亲为了照顾我,常常要想着法子在粥锅里和几个面疙瘩给我。因此,我吃的其实是半干半稀的稀饭。
  稀饭虽稀,生命却因之而得以存活。所幸的是,自从我记事起,家里再无人因饥饿而亡过。据说,母亲一生生了许多人,但存活下来的,仅有一个哥哥和五个姐姐。他们如今都生活得很好。一家八九口人都能从困难时期挺过来,稀饭有着不可埋没的功劳。
  后来,日子逐步地好了起来,但稀饭依然还是离不了。不仅离不了,也好像越来越是个宝。健生养生,还非它莫属。中国的饮食口诀里说,早上要吃好,晚上要吃饱。其实,我早上、晚上只要有稀饭也就够了。当然,如果早上能佐以点面食如馒头、包子之类,晚上再兼用点干饭就更好。但是如果没有稀饭,那是不行的。
  如今,苏北也有不少家庭、不少新生代年轻人开始不习惯吃稀饭了。或者一部分人是早上稀饭,晚上干饭。但我还是不习惯。尤其是在外面出差几天,回家最想用的就是稀饭。几碗稀饭到肚,心里才会变得疏朗滋润起来。否则,吃多少山珍海味,嘴里也总是没大滋味。
  苏北的稀饭也是可以做出很多花样来的。记得母亲做过的稀饭,除了白稀饭以外,还有青菜稀饭、萝卜稀饭、山芋稀饭、蜜枣稀饭,甚至韭菜烫饭等等。青菜稀饭里是要加油盐的,否则不好吃。还可以放入黄豆、花生等,那样烧出来的菜稀饭就比一般的更美了。扬州的八宝粥,大约就是按照这么个思路做出来的。
  前一阶段,我让妻在菜稀饭里加点黄豆、花生,她说什么也不肯,还嘲讽我留恋小时候“五两六钱”的生活。结果拗不过,烧出来的稀饭喷喷香,她自己尝了几口说:“唉,还真好吃。”
  今年春节在岳父母家过年,大年初一那天,岳母问,晚上想吃什么,我说:菜稀饭。结果,就真的煮了菜稀饭。已经连续几天吃了荤菜,忽然吃上了菜稀饭,那可真叫滋润哪。连女儿也连续吃了好几碗。
  苏北稀饭,不仅能养活一方人,也能改变一方人。我有两位前任领导,一是镇江丹阳人,一是无锡洛舍人。他们都是60年代大学毕业后国家分配来苏北的,在苏北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如今不仅定居在这里,而且生活习性也早已与我等雷同。早晚也都离不了稀饭。
  外地其实也有不少人是喜欢喝稀饭的。记得高中毕业后,我被公社抽用当文书,白天吃食堂,晚上住在招待所里。那年冬季征兵,招待所里住进来了几位接兵的部队军官。其中一个河北籍的连指导员,和我玩得很投机。两个人经常说说笑笑,无所顾忌。后来有一天,其他军官都回县里去开会了,招待所里就剩下了他和我两个人。晚上无事,他忽然提议说喝稀饭比赛,看谁喝得多。那天晚上,两个人你一碗、我一碗,每人大约一连喝了有七八碗。不知道河北人是否也喝稀饭,但由于这次“比赛”,这位指导员留给我的印象至今都还是很清晰的。
  如今人有不少染上了富贵病,什么“三高”了,糖尿了,这与平时的饮食习惯必然是相关的。其实,你不妨多做点、喝点苏北稀饭。苏北稀饭,当年曾经是活命的饭,如今谁又不说是养生保健的饭呢?
  费孝通先生生前曾经来过苏北,对这里的特产藕粉圆子情有独钟,回北京后专门撰文推荐,一度在苏北传为美谈。其实,费老要是用他老人家那如椽大笔,也写写苏北的稀饭就好了,藕粉圆不过是一道美味,而苏北的稀饭才是普通人一日三餐中真正的“佳肴”。
                            (稿于2006-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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