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名人传》出版
2021-04-20 21:57阅读：
译者序言
托马斯·富勒（1608-1661）是英国十七世纪著名作家，也是位神学家、布道师和历史学家。剑桥大学毕业后，他一直断断续续地担任圣职，1633年到多塞特郡担任乡村牧师后，就开始了写作生涯，最终成为当时出版著作最多的作家之一，也可以说是英国最早的职业作家之一。富勒生性憨厚幽默，修辞技巧娴熟，喜欢在作品里玩弄文字游戏，尤其是善用双关语，其作品读来清新自然、妙趣横生，很受读者欢迎。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作品出版后，没有一部让出版商赔过钱，有的书甚至出了十几版。1660年，他把自己最著名的《英格兰名人传》书稿送到印刷厂，但第二年就因病去世，没有亲眼看到这部作品出版。
《英格兰名人传》这部书他并没有完成。为撰写这本书，他前后准备了将近二十年，一有机会就辗转各地搜集资料，走访当地名人，调查记录，有时为了得到一点重要信息而强陪笑脸，还为提供信息的人支付报酬。即便如此，仍有很多资料没有找到，全书直到付印也没有整理成型，只是有一个简单的框架，比奥布里的《名人小传》稍微像样一些。
富勒这部传记与其他传记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不仅仅是名人传记，而且还包括英格兰各郡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土产特产、奇闻异事，这些内容往往比介绍名人的篇幅还要长。所
以，把它改名为《英伦风情录》可能更名副其实。如果当时有人想到英格兰各地去旅游，这本书一定是最好的旅游手册，说它是英国第一部观光指南也不为过。
全书在内容的安排上是以郡为单位，每个郡下面先是一段导语，介绍该郡的地理位置、面积大小、气候特点、土壤结构等，接下来便是天然产品、工业品、当地俗语、奇观、建筑、重大战役等，最后一部分才是这个郡的名人简介。富勒在这里收录的名人，大致分为君主、圣*徒、高级教*士、律师、法官、政治家、海员、作家、值得纪念的人物等，有的是当代人物，有的是几百年以前的人物，凡是有些名气的都尽量收录。各郡的最后都有一段告别辞，是作者对这个郡的点评、希望或祝福，充分表现出作者的人文情怀。
从全书内容来看，最出彩的地方是各郡的前半部分，即自然景观、风土人情这部分，往往比对人物的描写更精彩，提供的信息也更准确，因此也更有史料价值。看完全书，仿佛作者以导游身份带领我们在英格兰各地转了一圈，让游客对当时英格兰各方面的情况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而这些信息往往在其他文献中看不到。当然，由于历史的局限性，作者缺乏现代人的科学素养，对很多现象的描述都是有问题的，甚至是错误的，对此我们不应过多苛求。读者感兴趣的与其说是作者描写的某种事物，不如说是作者对待这一事物的态度，还有由此折射出的当时人们的三观、习俗和审美情趣。
名人简介这部分问题更多。不但很多人的生卒年月不准确，而且很多事迹都是道听途说，甚至带有神话色彩，而且越是久远的人物问题越多，与事实出入也越大。所以，这部分的看点主要不是史实，而是富勒如何用生花妙笔描写这些人物及其事迹。就像茶余饭后听人侃大山，是真是假明眼人并不在乎，更重要的是得到愉快的享受。
英国的传记文学始于文艺复兴时期，早期的传记一般记述的是国王、圣徒等堪称道德楷模的人物，后来才扩大到其他人物。到了富勒的时代，传记文学逐渐增多，尤其是王朝复辟之后，成为主要的文学体裁。从富勒的这部传记来看，虽然记述的人物类型繁多，但仍然可以看出早期传记的影响，如君王、枢*机主*教、高级教*士等大人物仍是主流，记述他们的事迹时仍然为尊者讳，只说好话不说坏话，与奥布里不遮不掩的风格大异其趣。当然，也许这和作者的性格人品有关。富勒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从来不吐脏字，连贬损人的话也说得十分文雅，自然不愿说别人的坏话。
据富勒自述，他写这部传记有五个目的：为上*帝争光，保存逝者的英灵，为在世的人树立榜样，让读者得到愉快的享受，为自己挣点辛苦费。即便是只达到第一个目的，他就感到满意了。而在我们看来，他第四个目的肯定达到了，相信每一位读者都会从这部传记中得到愉快的享受，甚至可以说这是英格兰第一部可读性强的传记，能把传记写成这个样子，可以说是别出心裁，这也是这本书历久不衰、一版再版的主要原因。最后一个目的肯定没有达到，富勒死的时候这部书还没有出版，出版后挣的钱无论多少，他连一个便士也无缘花费。
至于前面三个目的，尤其是他最为看重的第一个目的是否达到，恐怕只能由当时的人来判断。富勒是个虔诚的圣*公会教*徒，大半生都在教会担任圣*职，有这些想法是很正常的。他在书中处处表现出对*上*帝和圣*公会的虔诚，夸赞上*帝伟大，圣*公会正宗，对其他教*派多有不敬之词，称他们为“异*教*徒”，尤其是天*主教*徒。不仅是富勒持这一态度，恐怕当时所有的圣*公会教*徒都是这样，富勒作为神*职人员更应该是这样，不同教*派之间相互贬损，视如寇仇，否则就是“政治不正确”。从爱德华六世时代直到光荣革命，英国的宗*教与政治就搅合在一起难解难分，往往是宗*教立场决定人的政治立场，没有人在这方面掉以轻心。这种微妙的政*教关系，欧洲任何一个国家都达不到这种程度，也没有持续这么长的时间。
英格兰的教*派纷争从都铎王朝中期开始，尤其是亨利八世去世之后。亨利八世虽然断绝了与罗马的关系，自立为圣*公会首领，开始了宗*教改*革，但他的改革只是名义上的，其实质依然如故。圣*公会的教*义、教*阶*体制、礼*拜*仪*式等，与天*主*教并没有多大区别，唯一的变化就是国王取代了教*皇，成为教*会首领。亨利八世之后，其三个子女先后当政，两大教*派像翻烧饼似的轮流坐庄，几百人被处死，更多的人被监禁或逃亡国外，广大教*徒苦不堪言。到伊丽莎白女王登基时，英格兰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伊丽莎白虽然是一代明君，一上任就以快刀斩乱麻之势解决了令人头疼的宗*教问题，尤其是她的“不探究灵魂”的宗*教政策，确保了近半个世纪的相对稳定，但还是留下一个很大的隐患，即圣*公会保留了天*主*教的教*阶*体制和一部分礼拜仪式，名义上属于新*教阵营，但新*教认为它像天*主*教，天*主*教认为它像新*教，两边都不认可，成为新*教阵营的“另类”，也是后来宗*教争端的滥觞。
到富勒这个时候，教*派争端愈演愈烈，一直伴随他整个一生。富勒是圣*公会教徒，又是君*主制的拥护者，内战时自然站在国王一边。即便是在克伦威尔掌权时期，他也没有倒向清*教*徒一方，甚至还流露出希望国王复辟的意思，这在当时是有很大风险的，万一让人检举，后果会很严重。由此可以看出，富勒在宗*教和政治上既虔诚又坚定，在逆境中也初心不改。难怪国王一复辟，马上就向剑桥大学力荐富勒，建议授予他神*学博士学位，算是对他多年忠心耿耿的报答。另外从本书中还可以看出，富勒在描述某人、某事、某物时，圣*经里面的典故和话语信手拈来，可见他是个非常称职的神*职人员，神*学博士不是白送给他的。这样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时常说出一些本行人挂在嘴边的话，也就可以理解了。
英国的宗*教纷争前后持续了大约一个半世纪，光荣革命之后逐渐平息，这和约翰·洛克大力倡导宗*教*宽*容是分不开的。伏尔泰流亡英国时，看到不同教*派的人在伦敦交易所里兴致勃勃地谈股票交易，感到非常吃惊，这在当时的法兰西是不可想象的，富勒时代的英格兰也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一旦市场开始繁荣，世俗的经济利益占据人的头脑，教*义和教*派之类的事就不那么重要了。富勒如果生活在伏尔泰那个时代，挂在嘴边的恐怕就不是圣*经典故，而是股票买卖了。
富勒这部名著一直没有中文译本。多亏刘训练老师和启真馆慧眼识珠，策划出版了这部经典之作，由我操刀翻译，实感惶恐，深知译好十七世纪的英语很不容易。为尽量传译原作的风采，译者使尽闪转腾挪的功夫，但愿能保留几分富勒的神韵，不当之处还请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