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评汉译歌德《浮士德》
2015-01-14 20:10阅读：
错误百出的“世界文学名著典藏”和“名家导读”
——三评汉译歌德《浮士德》：长江文艺出版社的陆钰明译本
从时间（2014/5）上看，这应该是最新的译本；所以，理应是最好的版本；如果它不好于前人，不超越前人，它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与理由？
令人汗颜的是，这本由“《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编委会”编辑、“名家导读”的大作，对原著的很多地方没有读懂，误译惊人；加之译者的母语水平力不从心，致使整个译作呈现一种粗放式翻译、似是而非的状态；导读者——恕我直言——根本不懂《浮士德》为何物，她那七拼八凑、生吞活剥、谬论迭出的“导读”，完全消解了原著，说它是在蒙骗读者，毫不为过。全书的的“亮点”尽在脸蛋上的“典藏”、“名家”之类的诱人字眼。
谓予不信，试举几例：
例一，由于没有读懂原文，一个关键词语的错译，导致整段文意的扭曲。
第三幕第一场“斯巴达的墨涅拉斯宫殿前”，福耳库阿斯有一段30行的台词，前三句是这样的：
Phorkyas : Alt ist
das Wort , doch bleibet hoch und wahr der Sinn:
Dass Scham und Schoeheit nie
zusammen, Hand in Hand,
Den
Weg verfolgen ueber der Erde gruenen Pfad.
（第8754—8756行）
陆的译文是：
福耳库阿斯：有句话虽古老，意义却真实而高超，
丑陋和美貌从不会手挽手，
在人间绿色小径上同步走。（陆译本378页。）
原文第二行第二个词“Scham”，陆译为“丑陋”，显然是错的。“Scham”是一个阴性名词，意思是羞耻、害羞、赧颜，即我们口语说的“不好意思”，与“丑陋”无关。为什么会译错？陆不见得不知道这个词的字面意思，而是没有读懂内容，所以就根据他的误读作了误译。
说这段台词的人是由靡非斯特变形的福耳库阿斯。福耳库阿斯是三人共用一目一齿的女妖，形象丑极，是作为美的对立物而出现的。第三幕俗称“海伦剧”，是“美的悲剧”的后半部分，主要剧情是浮士德追求美，靡非斯特追求丑，一个找到了海伦，一个发现了福耳库阿斯。按照陆的理解，这段台词既然是“丑”与“美”的对话，当然就是美丑不能牵手，即福耳库阿斯和海伦不能牵手。这就大错特错，完全曲解了原文。
这段台词是对前面海伦侍女合唱队的反驳。合唱队嘲笑了丑，说你福耳库阿斯厚颜无耻，怎么敢出现在海伦面前，与美并立，阻挡海伦回家。于是，福耳库阿斯反击说，美才不知羞耻，羞耻心与美从来不能牵手；接下来的七行进一步发挥这个意思：美与丑无论在哪里相遇，都掉头离去，“丑”有些悲伤，“美”很狂妄。后面的20行，则辱骂海伦的侍女寡廉鲜耻，被男人勾引，又勾引男人。整段台词表面上是辱骂海伦侍女，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嘲骂海伦从小被拐，为众多男人追逐。它的潜台词是：凡是美，都不知羞耻；知羞耻的，都不美。
这段台词的重要性在于：它是魔鬼靡非斯特在福耳库阿斯假面具的掩盖下，对美的唯一一次赤裸裸的攻击和否定。
可见，把“Scham”译为“丑陋”，绝非一词之差，而是扭曲了悲剧的主题。这段台词告诉我们：毫无羞耻心的不是历尽磨难的海伦及其所代表的美，而是靡非斯特和福耳库阿斯所代表的丑；美与丑相互对立又并生共存，不可避免地要时时走到一起，同时出现，形成对照；也只有在其相遇并立时，人们才会深刻认识什么是美，什么是丑。浮士德与靡非斯特既事事对立又形影不离的深刻原因，浮士德以灵魂做赌注与魔鬼签约的深刻内涵，于此可见一斑。
陆的误译，不是孤立现象，而是有其渊源的。《浮士德》第一个中文全译本（初版于1948年，解放后再版）是郭沫若的译文，他是这样翻译的：
福尔基亚斯：美貌与丢丑总不能够两相携手，
在率土之滨的青葱的路径上行走，
这意义是高而且真，话虽然已旧。
郭把“Scham”译为“丢丑”，也不准确，但比陆译高明，因为比较含糊。陆译显然参考了郭译，却把郭译的错误明朗化、扩大化了。
笔者认为，比较准确的译文应该是：
福基亚斯：有句话虽古老，却真实可信且意存高妙：
羞耻心与美貌永远不能手牵手，
形影不离地走过人间绿色小道。
（陆把第三行第三、四两个词“Verforgen
ueber”译为“同步走”，也不准确。前一个词的意思是“紧紧跟随”，后一个词有“越过”、“在……一段时间内”等含义，所以这里译为“形影不离地走过”。）
（2015/1/3，于海南五指山 。此文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