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射雕英雄传》第一大谜团：郭啸天、杨铁心的身世竟然是……
2017-02-23 14:27阅读：
金庸先生的文学水平极高，善于修订作品。早期的连载版到后来的三联版，再到最近的新修版，不同的修订，对金庸江湖历史发展，都起到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一直贯穿着「金庸江湖」的历史。需要大家明确注意的是，金庸江湖的历史并不等于现世的历史，也就好比说谈《西游记》《封神榜》来看现世道教、佛教的变化，是不正确的一样。金庸江湖有金庸先生设定的历史背景，里边的国家、人物只不过是借用来起到画龙点睛或推动故事情节来用。好在本文不是要说历史，我们说金庸在玩的一种有意思的文字游戏。
我自然要从《射雕英雄传》开始。这部小说，数十年前是第一部先阅读的金庸小说，所以有些情节，有些段子非常熟，通常也愿意与人分享阅读心得。
细心的朋友自然会发现，三个版本小说中，金庸先生在考虑一种什么样的江湖历史还有金庸江湖背景中的大环境历史，金庸在不断改变这个历史进程，以至于许多读者读小说，且被现世的历史观所困扰。不如先揭开第一个大谜团，郭啸天、杨铁心的身世。
三个版本对二人身世的描述是不一样的。
连载版中第一回回目是「雪地除奸」。
有关郭啸天、杨铁心的描述：
「单表杭州城外东郊外牛家村，有两个豪杰，在对饮白酒。一个叫做郭啸天，一个叫做杨铁心。
那郭啸天是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地佑星赛仁贵郭盛的后代，他郭家世传使戟，传到郭啸天父亲手里，变长为短，化单成双，所以郭啸天的双戟是家传绝技。杨铁心却是名将杨再兴之后，当年杨再兴在岳飞少保麾下，朱仙镇一战，把金兵杀得心丧胆落，后来误走小商河，马陷泥中，才被金兵乱箭射死。杨铁心学的也是家传的杨家枪枪法。
两人在江湖上结识之后，谈论武艺，互相倾慕，于是八拜为交，义结兄弟，后来索性搬到牛家村来，比屋而居，每日里习练枪棒，谈今说古，真比亲兄弟还要亲热。」
我们注意细节。
通过背景描述可知：
①牛家村在杭州城外东郊。
②郭啸天是梁山好汉之后。杨铁心是杨再兴之后。
③二人是在江湖上结识，才成为结义兄弟。特别注意的是后文有包惜弱是杭州城美女的事「原来那女子是杨铁心的妻子包氏，她是临安府出名的美人」。修订版与新修版弱化了包惜弱是此书第一美人的历史叙述。临安府这个地方发生了许多事，金庸江
湖中有名的地方。
④搬到牛家村是二人结义之后的事情。
其后二人与丘处机之战。
「要知杨家枪法非同小可，当年杨再兴凭一杆铁枪，率领宋兵三百大战金军四万，奋力杀敌兵二千余名，刺杀万户长撤八孛薰，千户长百户长一百余人，身上每中一只敌箭，随手断箭杆再战，最后力战殉国，金人焚烧他的尸身，竟烧出铁箭头二升有余。这一战杀得金兵又敬又怕，杨家枪法威震中原。
杨铁心虽然不及先祖威勇，但深得枪法真传，只见他攒，打，挑，拦，架，闭，枪尖银光闪闪，枪樱红光点点，好一路枪法也，大雪飞舞下，一个少年英雄，一个长身道士斗得甚紧。」
「那道人笑道：『阁下使的果然是杨家枪法，刚才多多得罪，请教贵姓。』杨铁心惊魂未定，随口答道：『在下贱姓杨，草字铁心。』道人道：『杨再兴将军是阁下祖上么？』杨铁心道：『正是先祖。』那道人肃然起敬，稽首行了一礼道：『适才误当两位是歹人，多多得罪，原来是忠良之后，实在失敬，不敢请教这位贵姓。』」
这二段是背景描述与语言描述。可知：
①杨铁心确为杨再兴之后。
②杨铁心没有用回马枪。
③丘处机认识杨家枪。
我们从连载版注重背景描写，应该明白，背景描述是作者的重要描述，是交待角色本身定位的直接证据，也就是说在连载版，杨铁心确为杨再兴之后，郭啸天确为梁山好汉之后。即便是金庸作者取材杨再兴、郭盛故事从演义小说而来，那也是说明金庸认可演义小说为金庸江湖历史范畴。也就是说，世上并无郭盛这个人，但金庸可以借这个人来用，并且认可这个人存在。这样，郭啸天与杨铁心就是实实在在的忠良之后，是明确无可更改的事实。
我们再看三联版第一回。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①牛家村在临安城外东郊，毫无问题。
三联版增加了张十五说书情节，紧接着，金庸江湖的历史就改变了。通过个人叙述表达，让原本连载版已确定的历史背景描述，变为不确定的谈话叙述，而此后重要的有关二人历史的叙述基本全为谈话叙述，并无背景历史确定表达。
「张十五见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便道：『正是。』那大汉道：『小弟作东，请先生去饮上三杯如何？』张十五大喜，说道：『素不相识，怎敢叨扰？』
那大汉笑道：『喝上三怀，那便相识了。我姓郭，名叫郭啸天。』指着身旁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道：『这位是杨铁心杨兄弟。适才我二人听先生说唱叶三姐节烈记，果然是说得好，却有几句话想要请问。』张十五道：『好说，好说。今日得遇郭杨二位，也是有缘。』」
②二人的姓名是通过二人搭讪张十五告诉大家的。
「郭啸天斟了酒，劝张十五喝了两怀，说道：『乡下地方，只初二、十六方有肉卖。没了下酒之物，先生莫怪。』张十五道：『有洒便好。听两位口音，遮莫也是北方人。』杨铁心道：『我两兄弟原是山东人氏。只因受不了金狗的肮脏气，三年前来到此间，爱这里人情厚，便住了下来。刚才听得先生说道，我们住在江南，犹似在天堂里一般，怕只怕金兵何日到来，你说金兵会不会打过江来？』」
③郭杨二人成为了山东人，在连载版中二人实际为杭州附近或牛家村坐地户。
④在逃到宋地之前，山东大部分为金占。
⑤连载版二人背景是江湖人，现删去。
其后为二人见曲三杀人细节，曲三道出杨铁心会使用杨家枪。其后通过曲三之口说出二人来历。
「曲三厉声道：『两位是不敢要呢？还是不肯要？』郭啸天道：『我们无功不受禄，不能受你的东西。至于今晚之事，我兄弟俩自然决不泄漏一字半句，老兄尽管放心。』曲三道：『哼，我怕你们泄漏了秘密？你二人的底细，我若非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今晚岂能容你二位活着离开？郭兄，你是梁山泊好汉地佑星赛仁贵郭盛的后代，使的是家传戟法，只不过变长为短，化单为双。杨兄，你祖上杨再兴是岳爷爷麾下的名将。你二位是忠义之后，北方沦陷，你二人流落江湖，其后八拜为交，义结金兰，一起搬到牛家村来居住。是也不是？』
曲三道：『你二位的祖宗郭盛和杨再兴，本来都是绿林好汉，后来才归顺朝廷，为大宋出力。劫盗不义之财，你们的祖宗都干过了的。这两件金器，到底收是不收？』杨铁心寻思：『若是不收，定然得罪了他。』只得双手接过，说道：『如此多谢了！』」
⑥曲三道出二人来历颇费解。郭杨二人不是名人，家世被一外人说如此明白，是有疑点。也许二人对外人说很多次，尽人皆知了。
⑦杨铁心细心，倘若不收，会怎样？后来将财物埋掉，没有告知妻子。
与丘处机一战。
「杨铁心虽然不及先祖威勇，却也已颇得枪法心传，只见他攒、刺、打、挑、拦、搠、架、闭，枪尖银光门门，枪缨红光点点，好一路枪法！
杨铁心大喝一声，双手抓住枪柄，斗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直刺道人面门，这一枪刚猛狠疾，正是杨家枪法中临阵破敌、屡杀大将的一招『回马枪』。当年杨再兴在降宋之前与岳飞对敌，曾以这一招刺杀岳飞之弟岳翻，端的厉害无比。」
⑧与连载版不同，增加「回马枪」。
新修版变化：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两浙西路临安府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①牛家村还在临安府东边。
其后与三联版并无太大变化，郭啸天与杨铁心的来历多从二人口中说出，三联版与新修版对二人背景上有直接连带关系的描述就是杨铁心战丘处机时候，那句「杨铁心虽然不及先祖威勇，却也已颇得枪法心传」，这句承接自连载版。
在前几次微博中，我戏称郭杨二人是金国人，这是从三联版（修订版）与新修版二人的口述史中得出，连载版背景本身就确定是临安府牛家村人。修订版与新修版把二人的家族搬到了山东，可能就是为着满足郭啸天梁山后代这一设定。实际上历史并无郭盛这个人，金庸说杨再兴与郭盛，多从《岳飞传》与《水浒传》等传统小说取材而来。修订版与新修版增加回马枪的情节，实际上刻意表达了杨铁心的血统正当性。杨家枪本是寻常的枪法，按演义小说历史的承接性，杨家将与岳家将统领宋兵多年，这种枪法肯定流传很久很久了，估计杨文广的后代一大把，杨再兴的后代一大票，枪法不流传于江湖，那就奇怪了。杨家后代就仅仅一个杨铁心吗？为什么不是杨志后人？《天龙八部》琅嬛玉洞收不收「杨家枪」？王语嫣又认不认杨家枪？认的吧？她会怎样细讲杨家枪流变？为什么杨铁心只提杨再兴不说杨志？这其中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