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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丽丽:浅析清真词《瑞龙吟•章台路》章法结构

2013-01-09 21:18阅读:
浅析清真词《瑞龙吟•章台路》章法结构
2011级 程丽丽
摘要:北宋词人周邦彦之词,自古以来享有盛誉。其词在题材内容方面并无开拓突破之处,但其承接柳永并创新发展的以铺叙为主的章法结构,历来为人所称道。周邦彦的三片词《瑞龙吟•章台路》,将写景、叙事、怀人与抒情融为一体,用分明的结构安排繁琐的内容;同时采用逆挽手法,在时空交错的描写中,表现沉郁顿挫的情感,用回环的笔法书写绵绵情思,往昔的快乐与今日的凄楚交错成文;以静景始,以动静结,笔墨之间言有尽而意无穷:完美地体现了清真词的铺叙艺术
关键词:周邦彦 《瑞龙吟章台路》 章法结构。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其词自北宋以来受到很高的评价:张炎《词源》曰:“美成负一代词名”[]
,沈义父《乐府指迷》曰:“作词当以清真为主”[],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美成思力,独绝千古……后有作者,莫能出其范围矣。读得清真词多,觉他人之作,都不十分经意。”“钩勒之妙,无如清真。他人一钩勒便薄,清真愈钩勒愈浑厚。[]”清陈世焜则称赞清真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王国维在《清真先生遗事》不但评论周邦彦“两宋之间,一人而已[]”,更是将周邦彦比作“词中老杜”。叶嘉莹先生也给予了周邦彦很高的评价:“周邦彦是个结北开南的人物,他是集结了北宋的大成,而开拓了南宋先声的人物。”这些称赞之词,不论其是否言过其辞,但都无疑对清真词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周词就内容而言,无非羁旅之愁和相思别离之情,但是周词之所以能够在宋词中脱颖而出,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就在于周邦彦炉火纯青的铺叙艺术。《词洁》云:“美成词乍近之觉疏朴苦涩,不甚悦口,含咀之久,则舌本生津。[]”可见周词非细细咀嚼,不得其真味,原因在于周词章法结构的错综复杂。三片词《瑞龙吟•章台路》是周邦彦词集《片玉集》的开卷第一篇,它是较典型的周词范式作品,一向被视为压卷之作。在这首词中周邦彦将写景、叙事、怀人与抒情融为一体,用分明的结构安排繁琐的内容,用回环的笔法书写绵绵情思,往昔的快乐与今日的凄楚交错成文,历来为人所称道。
一、三片式的词调结构
唐五代至北宋时期,小令盛行。这一时期的词体结构受到小令结构形式的影响多为单片次和双片词,在写法上往往是单线索、单层次的,这就造成了一首词中写景与叙事各自独立,时间上亦多顺序。后来随着词体题材和意境的不断扩大,词的体制结构发生了变化。柳永作长调,善用铺叙手法,大量创作长调慢词。为了叙事抒情更加充分,他故创作了很多三片词,如《戚氏》、《曲玉管》、《夜半乐》等。在这之后虽然双片词仍占据了词坛的绝对主流地位,但是也不乏三片词和四片词。据赵雪沛和陶文鹏在《论宋代多片词》中统计,现存宋代多片词共135首(包括无名氏的作品),作者有姓名可考的63人,所用词调共20首,三片词调有《兰陵王》、《宝鼎现》、《西河》、《瑞龙吟》等18种,四片词只有《莺啼序》和《胜州令》两种。比较双片词与多片词,不难看出多片词因为篇幅的增长和层次的扩展,增加了更大的表现空间,更有利于铺叙手法的运用。它一方面注重细节描写,利于情感与叙事的交融;另一方面也利于词人打破原来单线叙事的结构,形成错综变换的章法结构。柳永是多片词的首创者,但柳永作词一味铺叙,过于平直;词境缓缓展开,又过于直露。后周邦彦继承又发展了柳永的铺叙手法,“特变其法,一篇之中,回环往复,一唱三叹,故慢词始盛于耆卿,大成于清真。”[]
周邦彦是多片词创作成就最高的人,其《瑞龙吟•章台路》、《西河•佳丽地》《兰陵王•柳》均为三片词的力作,艺术构思缜密精巧。叶嘉莹先生评价说:“周词不再以感发取胜,而以思力安排取胜。[]”其三片词尤其体现出这种特点。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因记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这首词共分三片:
上片由“还见”二字含蓄地引出怀旧的主旨,又以燕子归来暗示自己对故地与故人的眷念之情。殊不知,此时的“试花桃树”、“褪粉梅稍”和归来的“燕子”,早已物是人非。中片由“黯凝伫”自然过渡到回忆,以倒叙手法点出所念之人。前两片历来被称作词的“双拽头”。下片点明主旨,抒发“伤离别绪”。在这一片中,词人精雕细刻,运用了三个典故(下文将具体论述),用逆挽的手法既隐曲了词意,又深化了词人的怀旧情绪。自“访邻寻里”至“东城闲步”以迂回之笔,写出物是人非的怅惘与寂寞,古今交织,又生凄迷之感;“事与孤鸿去”回到现实;“探春”二字收束上文写景,点明主旨所在;末以景作结。
纵观全词以景起,以景结,中间抒情,这是多片词惯用的章法结构。大抵历代词人评词尤重收尾,长词慢调尤甚。宋沈义父在《乐府指迷》中说:“作大词,先须立间架,待事与意分定了,第一要起得好,中间只铺叙,过处要清新,最紧要是末句,须是有一好出场方妙。[]”元陆辅之在《词旨》中也说过:“对句好可得,起句好难得,收拾全藉出场。”清刘熙载更从陆说予以推衍,谈得更为深透。他说:“余谓起、收、对三者皆不可忽。大抵起句非渐引即顿入,其妙在笔未到而气已吞。收句非绕回即宕开,其妙在言虽止而意无尽。对句非四字六字即五字七字,其妙在不类于赋与诗。[]”,周词很好地契合了上述好词之妙处。这首词大致看来上片写景,中片做片段式回忆,下片抒情,其框架结构分明。启篇交代地点为章台路,时间为冬末春初。以静景起,而冠以“还见”二字发人深思,为全篇定下怀旧的情感基调,同时给人以时间上的立体感。主人公尚未出场但是已有半遮面之感,加之淡淡的愁绪,已有“笔未到而气已吞”之妙;又“褪粉梅稍,试花桃树”,作了句子结构上的处理,“褪”与“试”二字使得季节的跳跃跃然眼前,不可不谓之“起得好”,也不失为“一好出场”。至于“过处要清新”,该词以“黯凝伫”之凝重语而接以轻脱活泼的细节描写,引人物出场,此为一“过处”;又“事与孤鸿去”,化用杜牧诗句收束上文写景,转而回归今日,也不愧为“清新”之笔。末句以景作结已达“言虽止而意无尽其”之味,又“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较之贺铸的“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更加的空灵而错落有致。由此可见,长调要收束得紧,怕的是散漫无归宿,只有以景结情,才便放开,合有馀不尽之意[](《乐府指迷》)。吴世昌先生评论此词“回环曲折,前后错综”,“章法严谨,结构缜密”,并称之为“人面桃花型”[11]
另外多片词中穿插细节描写是一大特色,在中片中,词人对所念之人做了细微的描摹刻画——“个人痴小,乍窥门户”、淡妆、笑语,这一精妙的细节描写,不仅生动传神地刻画出伊人当年的天真娇憨,还写出了词人对于她的亲昵怜悯之情,情感真挚、细腻而又婉曲。
三片词的词体结构扩大了该词的表现空间,诗词人能够用更多的文字宣泄内心世界,绵绵情愫娓娓道来。在这里,词人不仅变直接叙事为曲折叙事,而且灵活运用多种叙述手法,如顺序、倒叙、插叙。这种时间上今昔交织的处理方式(下文将做具体论述),给人一种忽近忽远,虚无缥缈,却又近在眼前的立体感受。让读者在今昔穿梭中,如临其境,感同身受。
二、今昔交织、虚实掩映
这首词窥其意境,正如周济所云:“不过桃花人面,旧曲翻新耳。[12]”孟棨《本事诗情感》记崔护于清明在长安城南村庄艳遇故事,作诗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但是词人借诗之意境铺展开来而作词,其高妙之处就在于“看其由无情入、结归无情、层层脱换、笔笔往复处。[13]”章法结构之思力安排,可见一斑。在《瑞龙吟•章台路》中,周邦彦打破了叙事的时间顺序,变直叙为曲叙,顺序、插叙、倒叙错综结合,人事、景事、情事,信手拈来,随情感之宣泄肆意流淌,章法严密呈回环式结构,极尽曲折之妙。
周词往往在同一篇章中作时空转换,这首词将三段置于同一空间之内,只做时间上的穿插跳跃。他不仅变直接叙事为曲折叙事,而且灵活运用多种叙述手法,如顺序、倒叙、插叙,今昔交织,虚实交错。
上片:“章台路”、“褪粉梅梢,试花桃树”“坊陌人家”“燕子”均写今日之景,但却冠以“还见”,使今昔交融,有一种“去年今日此门中”之感,不免使人心中生疑——“人面桃花”是否依旧,全词笼罩在淡淡的伤感情调之中。用“愔愔”形容章台路,不写繁华写冷清,本身就含有今昔对照的意思了。在上片中原来的时间和地点被打破了,单层的意向变成了复层的,在同一处叠加了今昔两重景象,富含了今昔两种心境,人事、景事与情事浑然一体。另外“褪粉梅梢,试花桃树”,即梅花褪粉、桃树试花,这里词人将“褪”与“试”两个动词前置突出强调,使季节的跳跃跃然眼前,可见其练字之精微细致。夏敬观评其曰:“褪粉”二句,“皆极流动,所以妙也”。
中片:“黯凝伫”为实写今日之情景,“因记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是回忆昔日昔人的情况。今日之景是实写,昔日之人是虚拟。一实一虚,空灵深厚。如果说“还见”字犹有过去的影子,那么“因念”字徒留今天的回忆,又是今中有昔,昔中有今。另外这种片段式的回忆,极类似今天影视界的蒙太奇手法,在特定的镜头、细小的地方,词人的感情被无限地放大,读者也仿佛置身于词人所沉思的情境之中,词中之情境,历历如在眼前。
下片:今昔交织。“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句,“前度”为昔,“重到”、“访”、“寻”为今。“同时歌舞,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同时歌舞,”,则是往日的秋娘有存有亡。自“前度刘郎重到”至“东城闲步”皆为铺叙,但这里词人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吞吐回环,欲言又止,神味无穷[14]”。“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东城闲步。”又是昔日之事,而今日看来,一切皆事与孤鸿去,将读者拉回到今天。自“前度刘郎重到”至“东城闲步”皆为铺叙,但这里词人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吞吐回环,欲言又止,神味无穷[15]”最后又写今日情况,是在”官柳低金缕”的风光中,“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惆怅恰如“飞雨”、“风絮”,使人“断肠”,今日之惆怅和昔日之游乐形成鲜明对照。词在时间上就是这样似断似续,伤春意绪却是联绵不断。
《瑞龙吟•章台路》起于写景,终于写景。以静景发端,以动景收束,花柳风光中人具有无限惆怅,是以美景衬托出感伤。
周词在古今交织中,词意跳跃发展、层层递进,情思也随之吞咽吐泻。周词每至情思深微之处,往往会做这种处理,虚景实写,虚实掩映,今昔交错,读者也往往沉迷其中,以虚为实,待被此人唤醒回到现实才恍然大悟,不得不惊叹周词章法之妙绝。俞平伯先生评价此词时说:“先述归来所见,后方点出归来旧处,倒叙有力……‘旧家秋娘’已有美人迟暮之感,忽借玉溪生《燕台》诗,以洛中里娘柳枝喻所谓‘个人痴小’,是逆挽法;昔则红粉有知音,今则谁伴名园露饮矣,以逗下文又极自然沉着。周氏所谓脱换往复,殆即此意耳。”
三、以顿挫之笔传沉郁之情
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美成词极顿挫之致,穷高妙之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又言:“美成词有前后若不相蒙者,正是顿挫之妙。……沉郁顿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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