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山歌
2009-04-18 22:13阅读:
顾名思义,山歌者,山民之歌也。它是千百年来,我国劳动人民在辛勤的劳作当中或劳作之余,用来自娱自乐的一种诗歌体,当属民歌的一种。
在湘西南边陲,有个小县城。说它小,其实不然,从版图面积来说,有2600多平方公里,而其中,山林面积则占了九成,余下一成水面田土各占半份,因此,又有九山半水半份田之称。那九成山林又都分布在500——2021米的海拔之间,这种高差之所在,很显然,不称它为山区恐怕还不行。
说小,是从人口层面而言的,全县至今也就二十几万人。
既然是山区,而且其中7成以上的人口都常年居住在大山里。于是,那里的人自己称自己为山里人。
山里人天生的爱好就是唱山歌。,大凡是祖祖辈辈都寄住大山之中,而且因为人屋分散,人烟稀少的缘故,人与人家与家之间的交流联络就十分的不方便。这样以来,自然会终年难闻丝竹之声。没有交流没有沟通往来,山里人于是很憋闷。既然憋闷,就得想办法:串门吧,翻山越岭的实在太艰难;看电影吧,那时还没呢,即或有了,也轮不到;看电视么,那更是后面的事了。末了,唱歌便成了再简单不过的了。我猜想这就是山里人爱唱山歌的原始理由了。
便有那么些读了点书或者脑袋灵泛的,在闲暇时自编自唱起歌来,估摸着,那就是山歌。山里人自己说,山歌很粗俗,上不了大雅之堂。
其实,那山歌并不象山里人说的那样粗俗。
我见过几回,很文雅也很规矩。男人女人都唱,特别是每逢小镇上赶集的日子,唱得更凶,还搞什么男女对唱,那些年轻未婚的男孩女孩,唱着唱着便唱出了感情,有的还因此配成了对,结成了夫妻。可见那场面是怎样的令人神往了!
我也听过几回,歌声很抒情也很煽情。
比如,春三月油菜花盛开的季节,便有人会唱:
油菜开花黄又黄,
妹在田间唤情郎,
郎装聋子不应妹,
妹落眼泪心发慌。
而在冬天,橘子开花的时候,则唱道:
橘子开花球叠球,
做梦和妹(哥)睡一头,
翻身醒来是个梦,
泪水湿透枕脑头。
当然,歌词的内容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里手在行的歌手,都会因环境、人物、场合的不同,琢磨出相应的歌词来。但不管怎样,都会入情入理,恰如其分,恰倒好处,只是腔调没有大的出入罢了。
记得,那次我陪同上级领导出游,到一个苗家村寨,刚进寨门,一身着苗服的年轻姑娘便开了腔:
村前古树高又大,
树上喜鹊叫喳喳;
喜鹊叫来没别事,
却是贵客到苗家。
银铃般的歌声在村寨的上空回旋,久久不见消散,我那拨客人满身的疲惫随之也早就不见了。
不敢说这样的唱词,有多么的能不叫人动心,有多么的叫那些少男少女们心旌荡漾?但我敢说,山歌肯定韵味。上世纪90年代初时,我在一个边远的苗族乡挂职锻炼,那年秋天,因为收成满好,乡里举办了一次山歌赛,报名参加的男男女女就有两百来对。记得,赛场安排在乡政府门前的那条大河两岸,男女各站一岸,比赛从早上到断黑,最后,有人都唱得唇干舌燥,嗓子都唱哑了,还在唱。据说,那次比赛,唱出了三十几对恋人。
说实话,我见过的山歌,尽管没有伴奏,但韵律甚好,且有旁人帮腔,于是仍然十分悠扬,加之一色的原生态,通过歌声表达的情感便显得更朴实,更实在,因没有矫揉造作的成分,于是,更容易让对方和听众接受,感受的深浅往往随着节奏的起伏而交融跌宕。
当然,也有比较粗俗的,但那种现象不多。记得有一首,是关于男女相送或故意挑逗时唱的,叫做:
送郎送到黄草坪,
郎脱裤子妹脱裙;
郎脱裤子挂树上,
妹脱罗裙垫草坪。
可见,有些煽情粗俗,但很生动,很形象,山里人也爱唱爱听。
再说,这山歌大多是隔山而唱或隔水而唱,因为距离远,生怕对方听不见,于是,对唱双方都是加大嗓门,扯开喉咙。山歌又是很高昂的,歌手唱得多了,嗓门便大了,歌声的韵律和频率时而婉转时而直插云霄,因此,训练有素的歌手嗓门里发出的声音,或婉转飘逸,在森林的顶端缭绕,或石破天惊,似要将山梁洞穿,力量大得惊人!
因了这缘故,现今的都市人都喜欢山歌,喜欢山歌的原滋原味。
至于山歌诞生于何朝何代,动因是什么,我倒没做研究。但我知道,山歌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度过许许多多的漫漫长夜,打发过山里人祖祖辈辈那寂寞难奈的岁月,促成过无以数计的青年男女的美好婚姻。
这是多年以前的见闻了。
好多年来,我一直在留心甚至对那些内容健康积极的山歌加以收集整理,但因种种缘故,一直没如愿,因为很难收集到内容更广更新的段子。
倒是今年三月,因下乡调查,在一离城百十来公里的一个老乡家,我听到了一首颇有新意的,名叫《溜溜歌》的山歌。不妨录之如下:
天上溜溜星多月不溜溜明
池中溜溜鱼多水不溜溜清
朝中溜溜官多乱了溜溜事
姑娘溜溜郎多花了溜溜心
乍一听来,不甚好懂,特别是在老乡那浓浓的苗语里,更是云里雾里,但一旦弄懂了,随着那优美的旋律,闭目听去,静心思去,反反复复,越嚼越有味。
后来才知道,那“溜溜”二字,在歌词中只起衬托和协调节奏的作用,没有实际意义。只要把握了这一层,歌词的意思就明了不过了。不妨缩录如下:
天上星多月不明
池中鱼多水不清
朝中官多乱了事
姑娘郎多花了心
对于此歌,我的看法是,首先,韵律优美,节奏也很明快,唱起来朗朗上口,若能记成曲谱,供方家一哼,就再美不过了,可惜我没那天赋,不会。其次,形式活泼。歌词为典型的七言四句体,是最古老最原始的诗歌体裁;其三,从内容来说,通俗而健康。说的在理,符合事实符合情理,唱词易记易懂,毫不晦涩,而且带有典型的讽刺、教育意义。这种山歌,其艺术的渲染力和震撼力,应当不比某些看似高雅却萎靡颓废的通俗美声来得差!
真希望山歌在山区农村热火起来,就象当年山歌剧《刘三姐》那样红火。
只是,希望归希望。曾几何时,部分地区,唱山歌的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其原因不外乎:一、一味的注重搞活经济,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忽视了山歌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掘与弘扬;二、老一辈放松也来不及注意对山歌文化加以适时传递;三、现如今大多年轻人一味崇尚对现代文明营养的吸纳,对老土文化兴趣不高。
但不管怎样,碰到上述情况,总不是件好事,对此,近些年来,已经引起了县里有关方面的重视和关注,对山歌文化进行了深入的挖掘整理,发挥了她在我国文明建设特别是山区农村文明建设中积极作用,且将山歌作为旅游文化的一项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让古老的山歌文化唤发出了勃勃生机。
山歌,永远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