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南
悠然心会
题记：
从此他不再写诗
但他所到之处 诗意盛开
——悠然心会《诗人的黄昏（二）》
我和江南有过一次肌肤之亲，是许多年前在南京逛夫子庙，夜游秦淮河。
至今相册里还有一张当时在文德桥摆POSE的照片，想起来都好笑，那时的人无论到什么地方，不知为什么，都要俗气地开这样一张XX到此一游的证明。要说当时有什么感想，只能用大失所望来形容，印象中除了游人，就是做生意的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倒有身在《清明上河图》的热闹和喧嚣，找不到一丝“夜泊秦淮近酒家”的飘渺之感。唯一的一点感触，是走累了休息时，对脚下的一片草丛，感觉特别亲切，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记得回家后，还
胡诌了一首《怀古》：
秦淮河边野草花，
惯看香辇伴月霞。
而今冷眼车龙舞，
世间浮华一烟花。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我心中的江南。那唐诗宋词里的烟雨楼台，那昆曲袅袅中的桨声灯影，鲁迅笔下摇摇摆摆的乌篷船，戴望舒诗里湿漉漉的雨巷，吴冠中画中的白墙黑瓦，陈逸飞《故乡的回忆》，还有那风雨中的青灯古刹，青烟雾罩里的暮鼓晨钟······江南，与其说是一幅幅绝美的风景，不如说是积淀在我们心中的文化意蕴。我曾试着在唐诗宋词里找一首能够代表江南的诗或词，却未能如愿，因为我发现每一首都只能描绘出江南的一个片段或一部分意韵，就是没有一首具有整体江南之感。倒是后来读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无意中发现竟然甚合吾意。虽然太过萧瑟气，但江南不正是这样一位在夕阳中结着愁怨的美人吗？其美，透着一种冷艳；其愁，又让人心生爱怜。不管大家怎么看，反正江南给我的就是这样一种渐行渐远的忧伤，有如时光流逝般的无可奈何。
其实，对于我而言，江南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地方有没有江南的灵气和意韵。比如《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就曾经是我迷醉的江南，现实中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早已无所谓了。我似乎闭着眼就可以从怡红院走到潇湘馆，看到林黛玉抢对“雨打梨花深闭门”时薛宝钗异样的眼神，听到梨香院角飘来的“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曲文，闻到“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的幽幽清香，摸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悲凉······
我生活在一座江边小城，与江南一江之隔，天气好的时候，可以隔江望见江南黛绿色的山峦，江面升腾的水汽总是殷勤地为江南披上一层淡淡的轻纱。人就是这样，要么宁愿不相见，最怕空留擦肩而过的遗恨。好在佛经有云：“随其心净则佛土净，随所住处恒安乐。”我想，只要心中有江南，也就无处不江南了。
有了这份心，我上班的地方自然就被我渐渐改造成江北的“江南”了。我的公司位于城市的西郊，紧邻护城堤，三面环水（全是精养螃蟹池），正北的大门面对着一大片稻田，再过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护城林。一派田园风光，有了这份江南的骨架和底气，我改造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公司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有一杂物间，我清理出一角，放置了一张床和一书桌，西面是门，东面是窗，对着十几亩蟹池，坐在书桌前，只能看见一大片的天，因而我将之命名为“观云轩”，并作对联一副，聊以自遣：“轩中少来客，天上多流云”。书桌依墙而立，我请同事在墙上写了三个大字“处女地”，有激励自己做思想上的拓荒者之意。
后院原本杂草丛生，由于企业改制，我们将这块地买了下来，我的改造计划才有了热情和动力。我以东边墙角的消防池为依托，最先在进门的左手种了一丛修竹，正如王子猷所言：“何可一日无此君！”我取名为“听风园”，竹子如今以有两层楼高，竹下设一长石条为凳，又设一小石板为桌，古朴大方，浑然天成。秋日的黄昏和冬日的正午，坐在石上，体验“为君叶叶舞轻风”之意，快哉听风也！右手我种了一窝芭蕉，而今也有一墙高，取“芭蕉叶上无愁雨，只是听时人断肠”之意，我取名为“听雨园”，告诫自己人生有听风之乐，也不要忘记还有听雨之苦，人生只有苦乐相交，才会完整和有意义。
我在进门左边，用红砖铺了一条曲折的甬道，直接通向内园，有“曲径通幽”之意，旁边配以兰花做点缀，顺势隔断出了一块花园，因紧挨着消防池，（消防池内，我们喂养了草鱼，鲫鱼，黑鱼，乌龟，甲鱼···）我命名为“子非园”，取庄子濠梁之辩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之典，池边依旧用石条为凳，两边种罗汉竹，后边依次种了紫荆、百日红、石榴、桃树、梨树···没事沿着甬道散步极佳，甬道通向的内园还有两块大园，右边一块全部种的是桔树，我称之为“桔园”，左边有一颗老桃树，属观赏桃，每年只开花，不结果，刚开花的时候，很有梅花的风韵，观者没有不喜欢的，自然我就叫它“桃花园”了。其实，我这样命名还有一层深意，一边代表屈原的入世，一边代表陶渊明的出世，屈原一生写的大多是悲愤之作，唯独一篇《桔颂》，格调高扬，意气风发，我一直敬仰其“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品格。至于陶渊明，自是我现实生活的榜样，如果人们还愿意谈理想，我想，我的理想该是要做一个不愁酒喝的陶渊明，衣食无忧的庄周了。外在的功名利禄是无法比较和捉摸不定的，人生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把握的内心的成长。
整个后院我命名为“默园”，取《论语·述而》“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之意，我发现许多人只知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而恰恰忘记了最重要的“默而识之”，我认为，一切的知识都来源于当下的直观，而最有用的知识只有也只能“默而识之”。说实话，在默园静静地想一些别人不以为然的问题，实在是人生至乐也！
这就是我的江南，朋友，你喜欢吗？只要你愿意，其实，江南就在我们的手里、心里。
2010.10.21 有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