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课堂:“生生世世都是最相爱的”—读敻虹的爱情诗
2010-03-28 10:59阅读:
“生生世世都是最相爱的”——读台湾女诗人敻虹的爱情诗
【这篇诗评也还是“命题作文”。由于看见这些“命题作文”就会想起那位当年约请我为这几位台湾女诗人写诗评的“九叶诗人”之一的辛笛先生。而今,先生已经驾鹤西去。所以,在博客中贴出,也是对于辛笛先生的缅怀与纪念。我前年主编大学文科教材《中国现代文学经典选读》,还选了辛笛先生的一首诗《航》并作评点。台湾女诗人敻虹女士至今未曾谋面,也无任何交谊。但我从她的诗中早已认识了她。因诗相会,是不需要任何名片与通行证的。我坚信这一点。——笔者附记。】
海誓
敻虹
你的泪,化作潮声。你把我化入你的泪中
波浪中,你的眼眸跳动着我的青春,我的暮年
那白色的泡沫,告诉发光的贝壳说,
你是我小时候的情人,是我少年时代的情人
当我鬓发如银,你仍是我深爱着的情人
而我的手心,有你一束华发,好像你的手
牵着我,走到寒冷的季节,蓝色的季节
走到飘雪的古城,到安静的睡中
当我们太老了
便化作一对翩翩的蝴蝶
第一次睁眼,你便看见我,我正破蛹而出
我们生生世世都是最相爱的
这是我小时候听来的故事
少女时代的台湾女诗人敻虹即以写痴心相爱、生死相恋的情诗而令人惊异。她的第一部诗集《金蛹》,收了她17岁至27岁(1957-1967)写的63首爱情诗。她在《金蛹》集前题词:
“取十七岁所见,垂挂在嫩绿的杨桃树上,那灿灿的蝶蛹为名,是纪念美好的童时生活;是象征我对诗的崇仰:永远灿若金辉,闭壳是沉静的浑圆,出壳是彩翼翻飞。”
然而,“金蛹”的象征意义在她的诗中并非如此简单,在《海誓》中,我们就看到了两情缱绻、至死不悔的爱情童话:“当我们太老了/便化作一对翩翩的蝴蝶/第一次睁眼,你便看见我,我正破蛹而出/我们生生死死都是最相爱的/这是我小时候听来的故事”。蛹化为蝶,比翼双飞,生死相随,永不分离,这才是“金蛹”的真正内蕴,也成为台湾女诗人敻虹早期爱情诗中最基本的意象。
随着这一意象在敻虹诗中不断出现和浪漫显示,例如蝴蝶以及蝉、茧、网等等,我们不难发现其诗中某些古典与传统的意蕴:从庄周梦蝶的美丽神话,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动人传说。不过,《海誓》的作者从一开始就将热恋中的少女对情人的倾诉,表现得热烈而急切,缠绵而多情,第一节是一大段情语绵绵的表白,似乎迫不及待地决口而出,女诗人已经不在乎诗的格式限制(如要讲究音韵、句式大致齐整等等)。她甚至不惜在每行诗中加上不止一个的逗点,以便一口气将长长的情话和盘托出,诗句中最长者竟达18字。
参差不齐的诗行,既表现了热恋中的少女心中的情感起伏,也使此诗呈现思维和语言的跳跃性,如“波浪中,你的眼眸跳动着我的青春,我的暮年”,由“青春”随即跳到“暮年”;又从“你是我小时候的情人,是我少年时代的情人”’,马上跃到“当我鬓发如银,你仍是我深爱着的情人”。
经过这跳跃性的“海誓”之后,女诗人如痴如醉地陷入了神仙眷侣般的幻觉,由第一段急切热烈的倾诉,到第二段渐渐归于喃喃细语的遐思。在憧憬中,诗人为“二人世界”构筑了一座美丽恬静的爱情宫殿,这里没有姹紫嫣红的绚丽,也没有桃粉柳青的艳俗,只有纯洁无瑕的清一色——蓝色与白色。蓝与白,构成了敻虹早期诗作的基本色调:清丽而不俗艳,纯洁而不虚伪。虽然她在此诗的结尾加了一句“这是我小时候听来的故事”。但第三段从第一句“当我们太老了/便化作一对翩翩的蝴蝶”到“我们生生世世都是最相爱的”却并非只是“听来的故事”而已,这样一种白头偕老、生死相恋的山盟海誓,是无法用虚伪的感情表达出来的。
敻虹早期的爱情诗大都带有“海誓”式为爱情而至死不悔的表白,如《死》,全诗极短,仅22个字:“轻轻地拈起帽子/要走/许多话,只/说:/来世,我还要/和/你/结婚”。这首《死》便成了《海誓》一诗的最好注脚。
自然,当热恋的岁月过去之后,尝过失恋滋味的“金蛹”对情人的“海誓”已不再那般盲目,那样迷信,即使再遇见从前的恋人,她也只是说:“记忆不起了么?也许/日记焚了,再也寻不着往日的一丝儿/笑意。/哭泣吧,你怎不为垂暮之前的琴音哭泣?”“而我,总思量着/墓上草该又青了;蝶舞息时/虽只二瓣黑翅遗下/说:/哦,那是春天/我们在雨中相遇——”
女诗人已经为她“少年时代的第一曲恋”(《殒星》),唱出了一支冷静而理智的挽歌。
炮台山的蓝天白云
(2008/8摄于山东烟台)
玉龙雪山远眺(2009/11摄于丽江万古楼)

旧金山渔人码头
(2008/9摄于美国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