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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在火焰中种植莲花”的普拉斯

2014-02-20 17:31阅读:
王家新:“在火焰中种植莲花”的普拉斯


2013年年底,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美国著名女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的两部作品:《钟罩》《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尤其是她的诗集《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是这位美国战后最伟大女诗人、1982年普利策诗歌奖得主的诗歌作品首次在国内出版,引起了众多读者的关注。
2014年1月,译文社在北京字里行间书店德胜门店举办了一次小小的诗歌朗读暨读者分享会,中国著名诗人王家新、多多,作家苗炜,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主持人贺超、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记者郑云峰,本书责任编辑宋佥等嘉宾与北京的读者一起分享了关于普拉斯的点点滴滴,以及如何阅读、理解普拉斯和她的诗作。
本文为王家新的部分现场谈话实录,与大家分享。
王家新:“在火焰中种植莲花”的普拉斯
王家新,诗人、诗论家,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著有诗集:《纪念》、《游动悬崖》、《王家新的诗》、《未完成的诗》,诗论随笔集:《人与世界的相遇》、《夜莺在它自己的时代》、《没有英雄的诗》、《坐矮板凳的天使》、《取道斯德哥尔摩》、《为凤凰找寻栖所:现代诗歌论集》,翻译集:《保罗·策兰诗文选》(合译)。
王家新的诗歌创作和诗学随笔文字均受到广泛注重,被视为“朦胧诗”后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和当代最有影响的诗人评论家之一。2009年获首届“中国当代文学学院奖”。
“在火焰中种植莲花”
的普拉斯
我和我同时代的诗人,文学爱好诗人一样,都是很早开始读普拉斯,八十年代中期之后。我们被她的诗,还有她的命运所吸引,所撞击,可以说这都是我们当年的阅读记忆,但至于当时那个时候能够记住多少很难说,但是总之被强烈的吸引。普拉斯她也是对中国当代诗歌产生过实质性影响的一位诗人,她的影响不仅限于女诗人,也包括男性诗人,包括我们在座的多多先生,她是产生一位实质性强烈影响的一位诗人。
但是我们对这样的诗人究竟了解有多少,在那个时候我还不敢说,我自己后来也曾经试图翻译过她几首诗,在九十年代初期。但据我个人而言,真正进入普拉斯的世界是在1992年,我到了英国伦敦之后,那是我第一次出国,在异国他乡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或者说更深入的进入了一个个体的或者人类的命运。也就在那一种情景下,这也是有助于我进入普拉斯的世界。正好在92年冬我买了一本普拉斯的传记,《苦名声》,苦涩的名声,现在已经被翻译成中文了。
关于普拉斯,据我了解在西方分为两大派,一派是以休斯为主,另一派则咒骂休斯,完全从女权主义的角度。这本普拉斯传记是跟休斯立场比较接近的一本传记,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传记。
92年冬天我在伦敦,冬天白昼的时间非常短,到上午十点钟天才亮,下午三点多钟就黑了,非常寒冷,雾气缭绕,雾弥漫在你读的书页中,我在那样的情景下读普拉斯这本传记,它完全把我带入进去。甚至普拉斯提到,她住在伦敦,住在叶芝当年住过的一个公寓楼里,我专门去找过这个公寓楼,但是没找着,重要的不在于找着还是没找着,重要的在于过程本身,有一种更深刻的认同,对她作为一个诗人,对她的命运、她的内心有了更深刻的认同。因为以前我了解普拉斯就是女权主义者,当然她有她女性的角度,性别的角度,但是我觉得她完全超越了某个单一的性别。就像她在伦敦的冬天一样,她读叶芝,她非常喜欢叶芝,甚至到爱尔兰寻找叶芝提到的那个塔。她读古希腊的悲剧,我们也可以看出她的诗中古希腊神话悲剧的东西,完全渗透在里面。
就是这样一位诗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也更黑暗。这个跟中国女诗人不一样,中国女诗人都是非常柔慢的,但是像普拉斯这样的,可以说非常狠,她的狠是一种勇气,对自身命运,甚至恶,这种发觉、正视、穿透的能力,让我非常受震撼。相比这样的诗人,我们中国诗人,无论男女,都过于浮浅或者过于懦弱,所以我从普拉斯感受到这样一种力量。
另外她是完全献身于诗歌,我们容易把普拉斯生活方式化、行为化,尤其她最后自杀,似乎她成了自杀式的样板。其实不是这样,这是献身于诗歌的一位诗人,全部生命为代价写诗,献身诗歌。
王家新:“在火焰中种植莲花”的普拉斯
其实她最好的诗都是自杀前一年多写出来的。她的全集我也读了一遍,至少自杀前那一段我最喜欢,就像海子一样,自杀前他有一个令人惊异的爆发。普拉斯也是这样,她是日以继夜的写诗,都是那段时间写出来的。她是一种听到召唤的人,天命,必须完成她自己。这个我是深深认同,尤其对我在伦敦那样一个艰难的日子里,对我是非常大的一种帮助,让我在艰难的情况下能够挺住走下去,普拉斯在那时候对我的精神产生这样的作用。
我的有一些感受,我在伦敦写了一组诗叫做《伦敦随笔》里面都有所体现。我没有专门写过献给她的诗,但是在伦敦那两年她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一个精神的激励,帮助我走过来,所以我内心里面对她充满了感激,她远远超过了我们那种简单化的对她的了解。
后来接触面比较广,读到的诗也更多了,后来在中国诗歌界有一个说法,把普拉斯还给了普拉斯。当年受过她的影响,现在成熟了,可以把她还给她了,没有什么关系了。
当然这个说法挺有意思,但是我想从另外一个方面讲,还嘛,相当于借,我想我们可能借的还不够,更谈不上还了。八十年代我们所谓借,我们对她的介绍、阅读还远远不够,我们对她的认知也比较浮浅,她的那种很丰富的可能性还没有向我们展现出来。
所以我非常感谢上海译文出了普拉斯全集,给我们提供更全面、深入了解、认识普拉斯的机会。我们还要更深入的,包括这本书也是需要反复来读,它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们还是一个谜,我觉得那些天才的诗人对我们都是一个谜,是一个炽热的谜,解不开的谜。正因为如此它给我们提供无穷的可能性,所以还需要反复的读。比如刚才说她的自杀,她的死,其实我们对死的了解非常表面,模仿自杀的也有,但是这个非常表面。说到死,我联想到德里达的一句话,他说死亡是灵魂的伴侣,我觉得也可以用于普拉斯上面,我们不要简单看她的诗,还需要我们更深入去阅读。
我想讲两个经历,我有一次在英国朗诵,一位诗人朋友朗读之前带我去房间,说这是当年他和休斯在普拉斯死之后,带着两个孩子睡的一张床。马上我浑身战栗,晚上不敢睡的感觉。因为那个地方很荒凉,靠近山上。
后来我也读休斯的诗,有一首诗就是写这个经历,晚上带着孩子,听着狼嚎,那种凄凉,在普拉斯死之后。
对这二位我们的确很难评判,也没有权力去评判,这两位都是强有力的诗人,都是很有天才的,而且她和休斯的诗我也比较喜欢,包括我最近在研究他的翻译。我们很难评价。但是这两者肯定有很神秘的联系,不能说一见钟情,但是有一种神秘的联系。比如两位诗人都爱好暴力,这些东西很难拿到世俗认知道德的层面解释和评判,他们肯定有这个关系使他们走在一起。至于其它的我们很难评价。
我07年在美国一个大学呆了半年,作为驻校诗人。期间我去看我的儿子,我儿子就是在史密斯学院附近,那个校园也是美丽的难以想象,它是美国最著名的女校之一,普拉斯当年拿到80美金的奖学金,买了新的手提箱,穿着裙子,非常兴奋,到那里报道。
我们去看那个女校,女同性恋公开的展览,因为现在美国女权主义很厉害的,就在普拉斯住的房子旁边。
但是普拉斯也非常喜欢很多男性诗人,她对奥登、叶芝都非常兴奋。我觉得她绝对不是那么狭隘的,或者对男性就是一种仇恨抵制的,她绝对不是这样的。美国女权主义我也接触过一些,大学校园里非常厉害,经常游行,那些口号我也很难说出口,非常厉害。
当然对女权主义我也是比较尊重的,我们观看文化文学,也是人的一种必须的视角,对女性作家我也是非常肃立,我也喜欢很多女性诗人。迪金森,当年我也专门去看过她的故居。很难具体评判,但是我会更深入或者更超越一点来看这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是我们不能回避的,但是要更深入或者更超越一点看。
据说普拉斯的墓碑上有这样一句诗“在火焰中种植莲花”,这个完全合乎我心目中普拉斯作为诗人的形象,在火焰中种植莲花,一般人哪有这个勇气或者这个能力或者天赋,一般大概在水中种植莲花,但是诗人,尤其像普拉斯,在火焰中种植莲花,这是我心目中的普拉斯。
王家新:“在火焰中种植莲花”的普拉斯
诗歌很难教,得有爱心,只能传给自己,孩子都很难传。但是当老师,尽量使劲浑身解数教学生解读诗歌。我还想了一招,比如让你翻译,你不能创作,创作的确需要某种天赋,而且是很神秘的天赋,但现在学生外语都很好,你给我翻译一首诗,这也是一种很好的训练,让他进入诗歌,理解诗歌,他的文学的和语言的敏感性,这也是一招。当然还有其他的办法。另外你要读诗,还是要带着你的爱,首先是爱,没有这种爱你会碰钉子,还是要用爱,爱来化解你的困难,没有爱是不行的。至于读得懂和读不懂,你就读,意义自会呈现,读下去,一遍、两遍,反复的读,可能就不一样了。
王家新:“在火焰中种植莲花”的普拉斯
《未来是一只灰色海鸥》
西尔维娅·普拉斯诗全集
冯冬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12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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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在火焰中种植莲花”的普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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