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在普洱茶历史的认知上,“瑞贡天朝”的牌匾为众人所熟,但有一块“福庇西南”的牌匾,则知之者甚少。
“福庇西南”,是光绪二年清朝官府赐与倚邦土司的牌匾。这一块牌匾,正好与“瑞贡天朝”的牌匾相对应,一个是把茶上贡给朝庭的嘉奖,一个是因茶而给西南边地民众带来福祉的褒扬。
为什么清庭官府会颁给倚邦这么一块牌匾?
倚邦,是古六大茶山之一。明隆庆四年(1570)车里宣慰使司刀应勐将辖区划分十二版纳时,六大茶山和整董合为一个版纳,称为茶山版纳或整董版纳。茶山版纳的治所,便设在倚邦(倚邦又名“播刺”,为当地土著本人之称,傣语称磨腊倚邦,即茶山倚邦)。从明隆庆四年至清光绪末年,倚邦一直是六大茶山的政治中心和行政主管地。倚邦南连蛮砖茶山,西接革登茶山,东邻漫撒(易武)茶山,习崆、架布、曼拱、曼松等茶山皆在其范围内。据《明?滇志》记载,倚邦茶山在明代初期,就已形成了成片大茶园。
清雍正七年,云贵总督鄂尔泰在滇西南堆行“改土归流”,设立了普洱府,十二版纳被一剖为二:澜沧江以东,称之为江内,划归思茅;澜沧江以西,称江外,仍归版纳宣慰司所属。而六大茶山处于江内,因而归于思茅通判管辖。六大茶山的茶叶,历来是由商人坐地收购,再贩于普洱,上纳科税后转销于各地。但官府为专垄其权,普洱府设置了“盐茶提举司”,并在思茅设立了总茶店。总茶店由通判朱绣署理。朱绣以商人生事盘剥为由,如数将商民全数驱逐,逗留复入者,俱枷责压回。对私下买卖者,严密稽查,重罪收治,一统茶叶的购销。官家垄断,必然专行,不是拖欠货款,就是克扣秤头,往往“百斤之价,得半而止”。加之茶市见好,“文官责之以贡茶,武官挟之以生息”,官员贩卖私茶,兵役入山扰累,茶农苦不堪言。
雍正十年,总兵李宗膺打着巡边旗号,到了六大茶山搜刮一通;普洱知府佟世荫看着眼红,也想大捞一把,便提出要“过山积粮”,即征集三个月后的备用粮。管理茶山版纳的土千户刀兴国(车里三十二代宣慰使刀绍文之叔)说了几句:“总兵风行草偃,民力已竭,似未能连奉复车,请待至明年。夷人倒不肯卖鬻儿女,茶又归官,供贷路绝,帷牯牛圈豕以为贡献之地耳。”佟世英大骂刀兴国,并叫衙役将其踢打出门。刀兴国一怒之下,与拉祜族、傣族等少数民族商议,共同起事,反对清廷官府苛征重税。他们在思茅芒坝河蝙蝠洞插血盟誓,刻木传递(傣族称村寨信使者为“波
板”,“波板传邮”是用一根长30厘米,宽2.8厘米的特制竹片夹上书信,若加上鸡毛、火炭、辣子就为万分火急。所以道光版《普洱府志》中说刀“刻木传递”。)联络各地少数民族,共同反清。一时集汇两千多人,团团围住普洱城,高叫要辑拿李宗膺和佟世荫,恰巧李、佟二人不在普洱,义军又返至思茅,将思茅城团团围住二月有余。但由于刀兴国是少数民族的上层人物,利在世袭,妥协动摇,主张:“毋劫库,毋破城垣,但以得杀二人为徇,无他望也。”这样就给清政府有一个喘息之机。
刀兴国的起义,引起了各少数民族的纷纷响应。一时,在普洱、景谷、墨江、通关、新平、元江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战鼓雷鸣、杀声震耳,清军大败而逃。迤西南少数民族起义,吓坏了官府,时任云贵总督的高其倬,一面向清廷报告,一面让提督蔡成贵调集迤西、迤东官兵四千余人和土司兵四百多人,分两路进剿。由于清军分路合击,义军兵器简陋和指挥不当,被迫转移山区。清军进至攸乐,义军劫营不胜,伐茶树、塞盐井,以阻止清军进攻。清军以威胁利诱手段,收买了部份头人土官,分化了起义武装。刀兴国在那卡擒获后被枭首示众,其弟及家人十余口全部被杀。另二个义军头领杨昌禄、李世藩战败被俘,亦被斩首军前。义军喃奔、召补达等人率余部潜入深山,据险抵抗三年之久,后因寡不敌众,二百余人全部壮烈牺牲。
雍正十一年,高其倬与两江总督尹继善对调,由尹任云贵总督。尹继善到任后,除继续清剿茶山起义之遗众,并总结在云南“改土归流”中的得失。他主张土流并存,学诸葛亮收心为上,他在给雍正的奏折中说:“今此攻心之师,即寓将来善后之举,是乃仁术也。”雍正批:“凡事懈于垂成,忽于既定。勉之。”随后他将攸乐同知和攸乐营官兵一并移驻思茅,撤通判,改为思茅同知。雍正十三年,又撤思茅同知改设思茅厅,由思茅厅管理边地。并让边地的土司、土官保存下来,给予土舍、土把总、土千总等武官职衔,让其管理地方,
“以土目管土人,以流官管土官。”
在清剿茶山起义中,倚邦土司曹当斋,归顺清廷。事后尹继善向清廷上折,为曹请功封官划地,曹当斋也因功授职,官位六品,其辖区“东北至竜得土便委司六十里,东南至易武土把总司一百里,北至勐旺土把总司一百二十里,西南至车里宣慰司二百里,西北至思茅厅三百里。”还让曹当斋负责管理攸乐、莽枝、革登、蛮砖、倚邦五大茶山事务,每年采办贡茶,并管理勐捧土便委。
在茶政上,尹继善调整为:缓民生、革官累、兴汉商的政策,搞了个云南地方茶法,允许茶商入山制茶购茶,以七斤为一筒,不论精细粗老,每担(一百老斤、六十公斤)为一引,当年颁发三千引。按引征税,每引征税银三钱三分。与此同时严禁官贩私茶,如有官员贩茶图利以及兵役入山滋扰者,允许相互告发,如有徇隐一经查出,除本员及兵役严参治罪外并将徇隐之同城文武及失查之总兵知府,照例分别议处。并以官文,颁布了《禁压买官茶告谕》和《再禁办官茶弊檄》,告谕:“院司道各衙门,如需送人之茶,亦令平价买用,务需身先作则,以杜相沿之派累,永杜茶山之陋弊。倘有违者,唯有查考,绝不稍为含容,亦难再为含容也。普思诸山,当兵燹之后,地方疲惫,苗倮得以归业,惊鸿甫集,十室九空,深山穹谷,别无出息,所产茶树,实苗倮养命之源,身任地方,急宜视此为一方生计所资,加以抚缓,设法保护。”
由于清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调整政策,给茶叶经营造了一个宽松的环境,一时大量的汉人涌入茶山,汉文化从茶叶的种植、加工、包装到营销等诸多方面,推动普洱茶走向一个辉煌时期。从雍正十三年到光绪初年的140多年中,倚邦茶山,最高年产量达八九万担,一般年份也的五六万担,每年千余商人前来买茶,印度、缅甸、暹罗(泰国)、越南、老挝、柬埔寨各国均有商人来往于倚邦及其它五个茶山之间,每年运茶马匹不下五万。清乾隆进士檀萃在其编辑的《滇海虞衡志》中就记载:“普茶,名重天下,此滇之所以为产而资利赖者也。出普洱所属六茶山,一曰攸乐、二曰革登、三曰倚邦、四曰莽芝、五曰蛮砖、六曰曼撒,周八百里,入山作茶者数十万人。茶客收买,运于各处,每盈路,可谓大钱粮矣!”
也就是在这140多年间,倚邦,这个小山寨,有了一个飞跃的发展。为了振兴茶叶,安民固边,新任的倚邦土千总曹当斋,严格执行了云南官府的各项条令,安抚夷民,打击奸商,整修道路,新辟茶园。他把云贵总督亲署的茶叶管理条例刻在倚邦石碑上告示商民,引导茶商茶农们尊章守约。在曹当斋任职期间,成千上万的四川人、江西人、云南石屏人、元江人涌入倚邦,在倚邦等茶山开茶园和办茶庄。到乾隆中期倚邦茶山的茶园至少在2万亩以上,一片接一片的茶园从补远江(小黑江)边一直接到习崆山,曼拱、曼松、习崆、架布成为了一个大茶林。
曹当斋以他卓越的管理才能和施政能力,为六大大山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乾隆二年(1737),乾隆皇帝颁给曹当斋敕命一封,表彰其军政修明、治邦有方。乾隆三十年,年近七旬的曹当斋率子领兵协助清军击退了缅军侵扰,云贵总督上折给乾隆皇帝报捷,并给曹当斋请功。乾隆三十一年,曹当斋升为土守备(五品官),朝廷赏赐曹大缎二匹,一等功牌一块。
在曹家的治理下,倚邦这个六大茶山的政治中心和贡茶采办地,比其他茶山领先步入辉煌。据现在还能看到的古村寨遗址来分析,倚邦兴盛时期,人口至少在二万人以上。曹当斋的后人曹仲益先生在1965年曾撰文回忆说:倚邦“明未清初,直到道光年间,户口不少万数,人口亦有八九万之多。特别在乾隆初期,在倚邦三山半中,就有四个集镇:即倚邦街、曼拱老街、曼专街、牛滚塘街。这里的建筑均仿照内地一样建设。……建筑物建于高山顶上,道路全由石块彻成,因而宽窄不一。倚邦街居民亦不下数千人至万人之多。所以街道建筑规模与之思茅旧街相似,原有三条街道,约长三公里,宽亦四至六公尺不等。因在山顶上,条件有所限制。那时各种庙宇也随之拨地而起,佛教、道教也相应传入。在建筑物中,有五省会馆、孔明庙、川祝庙、城皇庙、土地、观音、药王、子孙等庙宇。街道房屋瓦房均占多数,学校虽然不多,也还是楼房。”英国人克拉克在光绪十一年(1886)写的《贵州省和云南省》一书中曾记载道:“著名的普洱茶产自倚邦的茶山……许多江西人和湖南人在倚邦做买卖,每年有大量的货物从倚邦运往缅甸,有茶叶交易往来于仰光、掸邦、加尔各达、噶伦堡和锡金。”解放前,曾任过景洪县长的学者李拂一,在其编著的《十二版纳志》中写道:在民国初年“由倚邦、易武外销至越南香港方面之园茶,年供六千驮,值越币二十五万元。”
(1955年台湾正中书局出版)由此可看出因“茶”而带动了当时倚邦的繁荣。
“福庇西南”这一牌匾,长约一百九十多公分,高约七十多公分。在匾的中间刻着“福庇西南”四个浑园饱满的大字,匾的右方刻着“光绪二年岁在丙子季夏之吉
旦”,左边刻有“迤西南道事前署普洱府思茅同知加三级记录十”。这显然是思茅同知嘉奖曹府的几次记录而颁发的嘉奖匾。这一块牌匾,充分证明了曹府在维护边陲隐定,发展茶叶经济,因普洱茶而给边民带来的福祉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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