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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离古、不泥古” ——王铎“善师古”之路

2017-11-07 17:10阅读:

“不离古、不泥古” <wbr>——王铎“善师古”之路

铎是一位各体皆能、风格多样的书法全才。无论是伟岸遒劲的大楷、高古朴厚的小楷书,还是他那飞腾跳踯的行草书,在晚明书坛上都应说是一流的甚至被奉为明末书坛的“中兴之主”。王铎的书法上追'二王',尤以王献之为主,此外广泛涉猎魏晋唐宋诸名家,对《阁帖》的研究最为深入,师古临帖是独具特色。历来研究王铎的论著不胜枚举,本文以王铎“师古不泥古”的书学思想为切入点,深入剖析了他一生的学习轨迹,同时为当代书家如何面对传统提供了参考。
书不师古,便落野俗一路,如作诗文,有法而后合。……故善师古者不离古、不泥古。”这是王铎在《琅华馆帖册跋》中的一段话。“不离古、不泥古”正可为王铎书学思想之注脚,亦可来概括王铎的书法实践。王书作中的纵而能敛,故不极势而势若不”,饱含“风樯阵马,殊快人意”之态;其“魄力沉雄,丘壑峻伟”,无愧“王侯笔力能扛鼎”之誉。这“不尽”之势与“扛鼎”之力托起了王铎这座书史上的高峰。然而只顾叹赏顶峰之景,难觅此峰之由来,更不能助我们起新的高峰。这座“高峰”从“不离古”中来,在“不泥古”上崛起
。见贤思齐,我们当剖析其“善师古”之过程,进而为我所用。
一、“恨古人不见我”
王铎早岁家贫,而家教甚严。十三岁时开始临习《集王羲之圣教序》,他曾在晚年作品《秋月西山上》中说吾自十三岁得断本《圣教序》,临之三年,字字逼肖。”又曾言:“《圣教》之断者,余年十五,钻精习之。”我们现在无法知晓王铎少年时期究竟将《圣教序》临习到了何种程度,“字字逼肖”是事实还是自夸?但可以肯定的是,王铎初学书之路甚正,正确的方向往往比一味勤奋更重要。王铎之父严于教子,在这种家庭环境中,其于《圣教》“钻精习之”,似也理所当然。不只少年时代,王铎曾在相当长的时期里精研《圣教序》。从现存王铎《为景圭先生临圣教序》墨迹本里,确实可以感受到其深厚的传统功力,笔法精到,结字谨严亦不失韵致,神形兼备,可以说王铎成功地临活了刻本。学书之人都知道,将几个字或几行字临精,不难办到,倘若字量扩大,再想临精就很难了。而王铎在如此大的体量中,依然笔笔不苟,其笔法精熟着实令人叹服。《圣教序》之外,王铎遍临二王法帖,用功甚勤。
王铎几乎终其一生都在高举“二王”旗帜,自认直接承袭二王衣钵。这一点,与“寻根”情结也有关系。他曾在《与王似鹤书》中言:“吾宗舜之裔,发之晋,后分为琅琊、山阴、伊洛。”王铎一直将王羲之奉为同姓祖先,称“余书独宗羲、献”,甚至常在落款时题“临吾家逸少帖”。
有人认为,王铎所承袭的“二王”,是唐宋之人“改造”后的“二王”,非本来之“二王”,这也是事实。王铎临习的二王法帖,皆从刻帖而来,并无真迹,这本身就是一大隔阂。他自己也说:“不悟双钩刻经数手,摹本已几千年矣,去原墨迹止十之三。”再加上时空的阻隔,后人对晋人的理解,绝非晋人之本貌。王铎所学,自然不会是原汁原味的“二王”,但这不能否定其承袭二王。
“不离古、不泥古” <wbr>——王铎“善师古”之路

落一家樊篱,难成大家路数。以王铎之才,自然不会满足于“二王”。从王铎所临法帖可以看到,张芝、索靖、谢安、郗愔、虞世南、怀素、柳公权、米芾等,皆为其汲取养分之源泉。王铎书作中最为后人推崇的,自然是行草,但楷、隶也绝非其盲区。王铎隶书自汉碑而来,大楷吸取了颜真卿、柳公权之法,小楷有钟繇遗意。如此广泛的取法,为其书艺成长准备了沃腴的土壤。
王铎取法诸家的范本,相当数量是来自《淳化阁帖》。《淳化阁帖》是我现存最早的一部汇集诸家书作丛帖,收录了先秦至隋唐一千多年法帖,包103人的420篇书作被称为“丛帖始祖”。这部丛帖因主持人翰林侍书学士王著疏于鉴识,致使错乱失序真伪相杂。苏轼在《辨法帖》中言“今官本十卷《法帖》中,真伪相杂至多。”其中《法帖》即《淳化阁帖》。米芾也曾指出“我太宗购古今书,而使王著辨精确,定为《法帖》,此十卷是也。其间一手伪帖太半,甚者以《千字文》为汉章帝,张旭为王子敬,以俗人学智永为逸少。”并且,这部帖并非以原迹为底本直接刻于枣木板上,而是先临仿,再以临仿之作去刻。因此,后人对《淳化阁帖》诟病甚多。但王铎并未因此废《阁帖》,反以之为宝,用功至深。他对《阁帖》给予了肯定,其在《跋淳化阁帖》中曾言:“钩法完善,可见古人波磔温泽,纵横结构,涵浑之微。物之尤,非可易致。”对他而言,法帖之真伪似不必过分在意,有无可取法之处才是关键所在。这种态度,对其书艺的进益自然很有好处。客观地讲,到了晚明,唐及以前真迹已不易见到,《淳化阁帖》保存了相当数量的古代名家书作,且有些伪帖的水平并不低,若完全摒弃它,并不明智。
王铎的取法对象中,有一人十分重要——米芾,王铎以米芾为“二王”之后的又一偶像。察其对米芾书作的评价可知,与其说是在评价,不如说是在赞颂。
观米海岳书,矫矫沉雄,变化于献之、柳、虞,自为伸缩,观之不忍去。”“米芾书本羲、献,纵横飘忽,飞仙哉。深得《兰亭》法,不规规模拟,予为焚香寝卧其下。”“余经见内府米真迹书启千余,字洒落自得,解脱二王,庄周梦中,不知孰是真蝶,玩之令人醉心如此。
王铎对于米芾书作,已到了“焚香寝卧其下”的程度,可见艳羡之深。他甚至还说米书“字洒落自得,解脱二王,庄周梦中,不知孰是真蝶”,认为米芾之成就,几与“二王”雁行。曾有一次,王铎听说好友戴岩荦得到一本绍兴米帖,便急着修书一封,言“急于看帖,如饮食性命”。信中所言虽有夸张,但不难想见王铎对米书崇拜之状。有一点需要指出,王铎没有孤立地看待米芾这一书法现象,而是学米芾师古之法,并以其为桥梁,上溯唐人。
数米地基,仅可搭起平房,无法成就高楼广厦。大量而广泛地临帖,使王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令其获得了深厚的传统功力。现存王铎的400余幅作品中,临作大概占了一半。他“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以此相间,终身不易”。钱牧斋在评论王铎临古时说:“趣取一字,矢口立应,覆而视之,点画戈波,错见侧出,如灯取影,不失毫发”。“ 如灯取影”四个字充分展现了王铎的临古功力,其与帖已融为一体。从这坚实的根基中,我们似乎已看到了日后的高楼广厦。
王铎在长时间的临古实践中,形成了崇古思想,而这一思想,又指导着王铎一刻不停地探寻先贤奥赜。如本文开篇所引书不师古,便落野俗一路,如作诗文,有法而后合。所谓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也。如琴棋之有谱。然观诗之《风》、《雅》、《颂》,文之夏、商、周、秦、汉,亦可知矣。”王铎认为古法为学书之源,就像正五音必以六律,学诗必以《诗经》为始。他以十分坚定的口吻表达了学书必“师古”这一观点,且身体力行。他曾针砭流弊:“书法贵得古人结构。近观学书者,动效时流。古难今易,古深奥奇变,今嫩弱俗雅,易学故也。”以学古正身,以古法矫时弊,颇有见地。
“不离古、不泥古” <wbr>——王铎“善师古”之路

王铎对于古人之法是十分敬畏的,曾言:予书何足重,但从事此道数千年,皆本古人,不敢妄为。故书古帖,瞻彼在前,瞠乎自惕。譬如登霍华,自觉力有不逮,假年苦学,或有进步耳。”全然一幅谦卑学子之态。这种谦卑于学有益,但若过分谦卑,只知拜服古人,便会如北宋薛道祖般亦步亦趋,难臻绝顶。王铎之才自然不会止步于此,其崇古之观念是通达的。
王铎的崇古思想,是以宗晋为核心的。其师古之路,虽于晋、唐、宋皆有用功,但他并未将晋、唐、宋等而视之,而是认为“根”自晋出。他在《跋淳化阁帖》中写道:“书未宗晋,终入野道。怀素、高闲、游酢、高宗一派,必又参之篆籀隶法正其讹画乃可议也慎之慎之”又在《临淳化阁帖与山水合卷尾》中言:予书独宗羲、献。即唐宋诸家皆发源羲、献,人自不察耳。动曰:某学米,某学蔡。又溯而上之曰:某虞、某柳、某欧。寓此道将五十年,辄强项不肯屈服。”对其极为拜服的米芾,曾指出“米芾书本羲、献,纵横飘忽王铎以为后世大家,皆受晋贤法乳。而宗晋又有核心,便是“二王”。王铎于宗晋是十分坚定的,在知音未得之时,便捶胸顿足。有人曾认为其大草从旭、素出,这正击中了王铎的敏感处,他实难冷静处之,吾书学之四十年,颇有所从来,必有深于爱吾书者。不知者则谓为高闲、张旭、怀素野道,吾不服、不服、不服!”俗眼浅薄,难识真佛,王铎之回击也在情理之中。
王铎浸淫古法之深,是同时代其他书家所难比拟的。他在“不离古”之原则上可谓鞠躬尽瘁。不单书法,觉斯于诗、于文、于画皆崇尚“不离古”,沟通先贤,敝精凝神。其言“余于书、于诗、于文、于字,沉心驱智,割情断欲,直思跂彼室奥。恨古人不见我,故饮食梦寐以之”,实出肺腑。
“不离古、不泥古” <wbr>——王铎“善师古”之路

二、“不规规摹拟”,终得“挥斥八极之势”
王铎四十岁之前,基本处于积累期,潜心师古、“不离古”,诚如傅青主所言“王铎四十年前字,极力造作”。四十岁之后,他渐由“入帖”转向“出帖”,一步步构建起属于自己的书艺风格;五十岁以后,风格渐趋成熟,如黄石斋所言“看其五十自化,如欲骨力嶙峋,筋肉辅茂,俯仰操纵,俱不由人”。他在书法上有着不懈求索的精神,似乎从未满足。
王铎书作的风格相当强烈,辨识度很高,其线条骨力劲健,结体姿态横生,章法跌宕多变,墨法苍郁老辣。迟涩与流畅交替出现,形成了鲜明的节奏感。王铎有不少行草作品在起收、连属处善用顿挫,棱角分明,行笔阶段又有一拓直下之势,显得骏爽斩截,有万马奔腾之态。
王铎极擅用“力”与“势”。他作书时喜用锋毫细硬之笔,以求易于表现劲健的线条。其书作中的“骨力”与“气势”往往令人叹为观止,“扛鼎”之笔力挥洒出“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秦祖永在《梧阴论画》中评曰:“王觉斯铎,魄力沉雄,丘壑峻伟……用锋险劲沉著,有锥沙印泥之妙。”王铎曾评米万钟书作“包有飞天仙人挥斥八极之势”,这“挥斥八极之势”用来颂扬他自己的书作,甚为妥帖。戴明皋曾说王铎之作全讲势风樯阵马,殊快人意,魄力之大,非赵、董辈所能及也”,这与秦祖永之论基本一致。然其还说觉斯书作“魏晋之风轨扫地矣王铎的大行草缺乏晋韵确为事实,然要求“魄力沉雄”之作仍有晋韵,恐怕有些求全责备了。
王铎由扎根二王转入自家面貌的关纽是从米芾上参唐人。梁闻山曾评觉斯“得执笔法,学米南宫苍老劲健,全以力胜”,王铎于米芾确实获益良多。他曾评米芾之作“深得《兰亭》法,不规规摹拟”,“不规规摹拟”既是米芾书作的注脚,也是王铎形成自家面貌的法门。这一点,我们从其诸多意临之作即可窥探一二。他还“参用颜真卿、米芾、李邕诸家法,不止入山阴之室也”,把柳公权将《曹娥》《黄庭》拓为大的方法用在草书创作中,“用张芝、柳、虞草法,拓而为大”。
王铎书作的线条较为复杂,笔画行笔阶段不是简单的直线或者弧线,内涵丰富,这样的线条,实得益于其在“宗晋”上所下的功夫。东晋南朝的行草多用绞转笔法,故线条丰富多变,唐以后,绞转笔法式微,提按笔法被广泛使用,从而渐得线条“中怯”之病。王铎于晋贤书作中,很好地吸取了绞转笔法,并大量使用在创作中,这是唐以后许多书家未能做到的。
“不离古、不泥古” <wbr>——王铎“善师古”之路

此外,王铎极擅用墨,浓淡湿,变幻无穷。尤其他颇具代表性的“涨墨”,给人以十分深刻的印象。据说王铎写字时,常常先蘸水,再蘸浓墨,又蘸水,而后书写,随书写之势,任墨色涨枯。这种尝试,使其作品拥有了除线条、结构、章法之外又一得力的表现手法。王铎由“不离古”得来的精湛笔法,再加上丰富的结体、章法、墨法,将竖幅大行草这种书法形式推向了成熟,使得行草大字依然“耐看”。我们现在学习竖幅行草,很难绕开王铎。
王铎在书艺上的大胆尝试,是在其“不泥古”的思想指导下实现的。上节提到,王铎的崇古观念很通达,他不会满足于亦步亦趋,终要冲破先贤樊篱。他说:“故善师古者不离古、不泥古。”离古则难合古人,高超笔法无从获取;泥古不化,则绝难名家。他在《拟山园集·文丹》中云:“他人口中嚼过败肉,不堪再嚼。”如释亚栖所言:“若执法不变,纵能入石三分,亦被号为书奴,终非自立之体。”以王铎之雄心,绝不肯作“书奴”。王铎曾言:“其初学也法,法既得,法不法,法非不法,深于法也。”这句话亦能体现其书学思想,“初学也法”,当“不离古”,学到法后,便应“法不法”、“不泥古”,以臻“达以天机,法忘乎法”之化境。
人具有社会属性,王铎的书学思想与实践自然会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晚明个性解放的思潮波及整个文艺界,文人以各自擅长的手段表现自我,甚至标新立异。书坛亦如此,徐渭、倪元璐、张瑞图等人即是时代的弄潮儿。王铎的“不泥古”思想实为晚明思想解放之一隅。此外,书法上的时代风尚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浏览一下晚明诸家的书作,其风格的相似性不难发现。王铎“不泥古”之创新,亦有时风的滋养。前文所说王铎善用墨法,也是受了时风熏染,晚明许多书画家都在墨法方面孜孜以求。
王铎正是在思想与实践上都做到了学古而“不规规摹拟”,终得“挥斥八极之势”, 登峰造极,从而成为明代行草的突出代表,“不离古、不泥古”实可为学书者之座右铭,恐怕再过一两百年,也不会过时。王铎在此思想指导下,踏出了一条坦途,成功地将理论转化为实践。我们要做的,就是走出属于自己的“不离古、不泥古”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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