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博客

高中岁月(北京101中长篇回忆录之十五)

2010-09-20 00:37阅读:
十三,“穷棒子社”与汪瑞华老师
从中学毕业到如今,将近有半个世纪了。原来我保存了一些中学时代的零散日记,课堂笔记,校徽等纪念物,随着我不断的搬迁,大多遗失。现在我留下的“中学文物”,除了有几十张发黄的照片、还有就是几页劳动散记、毕业纪念章、劳卫制证书和证章及一本高三的作文本。这些“文物”总是放在我身边的行李中,从国内而国外。现在回想,这些东西也并非是我特意保留的,长期以来我也没有很留意它们。能留下它们,有偶然的因素,否则早已经成为了垃圾,但必然的因素是一种潜意识。当我从渥太华到多伦多,当我从休斯顿到洛杉矶,几乎就是两三个箱子,能不带的东西都给了人,能丢掉的就丢掉。但当我看到那几样“中学文物”时,我会随手放进该留的一堆东西中,很自然的。为什么?因为它们不是衣服、鞋袜和闲书,这些可以丢掉,而它们不能再丢掉了。它们像什么呢?有时,我想象它们是我在海边拾来的贝壳,带着已经远去生命的某种信息,那壳上螺旋状的曲线从一点旋出而成为弧形的壳的边缘,给我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让我始终不忍丢弃。有时,我会把它们想象为我从某个旅游胜地买来的明信片,那照片上的山,我曾攀登过;那水,我曾涉足过;留下这些明信片,像是留下我在那些地方的足迹,我也不忍让我的足迹随风而逝。而我的那几件“中学文物”就是我生命轨迹上,在那个时期刻画下来的几丝擦迹,看着它们我会让我的思绪回到那个年代。
高中岁月(北京101中长篇回忆录之十五)

19616月,汪瑞华老师为我的一篇作文所写的评语。

这是我作文本最后一页最后一个空白处,汪瑞华老师给我作文的评语。这个作文的题目是“我来到了唐家岭”,这是我整个中学时代最后写的一篇作文,如果高考的作文不算的话。这篇作文,曾作为范文在班上被朗读过,还被放在走廊里展示过,这对我来说真的是空前绝后,因为我的弱项一向是作文。而我的作文居然在高中即将结束,得到此等“殊荣”,全在于汪瑞华老师的谆谆指导、细心启发和不断的鼓励。
汪瑞华老师,我们高三的语文老师。建国前,她毕业于清华大学中文系。她有很扎实的中文功底,学识渊博,讲课一丝不苟,思路清晰,条理分明。那时候她好像还不满40岁,笑容总是挂在圆圆的脸上,一幅眼镜档不住眼睛里时常闪烁出来的表示兴奋、表示喜悦或者表示惊讶的炯炯有神的目光。她个子不高,但声音的频率很高,哪怕你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她朗诵课文时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不像当前有的电视剧里的人物,像是含着鸡蛋说话,如果你听不清或听不懂,那才叫艺术似的。当然她不是总用同一频率读课文,她会根据文中的情节的发展,极富感情高低有秩地读。读到精彩处,她会很陶醉,轻轻合上眼睛,微微仰起头,发出一声赞叹“啊……”,声音由大渐小,最后结于无声。她和蔼可亲,虽然她不是我们的班主任,但她下课后很愿意和同学们聊天,同学们也总喜欢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很多都与语文课毫不相干。
高中岁月(北京101中长篇回忆录之十五)
汪瑞华老师,摄于196171日。
一天,我正坐在大杨树下的石条凳上看孟碧莲写的作文,汪老师走过来,笑眯眯的问我看什么呢?我连忙站起来说:“看孟碧莲同学的作文呢。”汪老师让我坐下,她也在我旁边坐下。孟碧莲的作文写得真好,我和她比真的差得太远了,我这样告诉汪老师。汪老师说,是有差距,但也不是说有多大。我让汪老师帮我找找的问题。她说,关键是要用“心”来写作,而不是用“笔”来写。然后她具体对我这次作文做了分析,指出缺点和不足。最后,汪老师说,不要把眼睛只叮在高考上,平时要多读,多想,多练。
我听了汪老师的指导后,就和班上几个做作文也困难的同学商量,能不能成立个什么“攻难小组”,不定期的让汪老师给我们开开“小灶”?这比一个一个找汪老师帮助强。大家都说好,什么名字呢?鬼点子多的臧好谦说,就叫“穷棒子社吧!穷则思变吗。”好名字,这样“穷棒子社”就成立了,成员好像还有马联成王宏仪几人,也就五六个人吧,而我荣幸地被选为了“社长”。
我到汪老师那里说,我们成立了个“穷棒子社”云云,她一听哈哈大笑说:“好呀!好呀!”非常原意“扶贫”让我们“致富”,但关键是我们要“自力更生。”才行。
从那以后直到高考,我们这个“穷棒子社”奋发图强,开始了“脱贫”的攻关。按汪老师说的,要多读,多想,多练的建议。我们课后拿出一部分时间一遍、两遍或好几遍的在较偏的地方,高声朗读课文;然后分析这篇文章为什么好?最后,找时间也按类似的题材自己写文章。写完后,就让汪老师点评。汪老师不厌其烦一篇篇为我们写下评语,有时间的话,也亲自辅导。不能说我们的作文有了什么突飞猛进,但我感觉写起来比过去轻松些了。
有一次,汪老师在我写的作文后批道;“……(写文章,)要确定中心论点,然后联系实际来展开思路……”这是针对我写的那篇文章,没有把要表明的意思说清楚,又没有生动的内容而言的。她就是这样,看了你写的文章,立刻能点明你的症结,言简意赅,让我受益匪浅。我就按汪老师所说,对症下药,慢慢地,我写的作文“社员”们也说有进步,想把我“开除”出“穷棒子社”。但我知道我的水平,和许多同学比还差的远,因此,我以“社长”的身份将“弹劾”案一票否决了。就这样,我们自己努力,又有汪老师的帮助,我们社的每个人都有了进步。
1961年的6,我们高三年级的全体同学,冒着酷热到圆明园北面的唐家岭参观和学习。困难时期,在那里我看到了丰收的情景,非常感慨,看到社员们克服困难,终于有所收获,非常激动。回到学校,汪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就是“我来到了唐家岭”。平时两节作文课,我第一堂课一般都在冥思苦想,往往写不了几行。第二堂可就紧张了,匆匆忙忙赶在下课前突击完,可想而知,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了。这回不然,我的思路很清楚,想写的东西都在心里,我真的是用“心”来写的,很快写完,把作文交给了汪老师。
汪老师把我们的作文本收走,只一个中午的功夫,我就见她红光满面跑上楼,到我们教室,我们正在上自习。她手里拿着我的作文本,兴奋地对我说:“你看你看!这回你的作文写得多好呀!”于是她就在讲台前朗读了我的这篇文章,并逐段作了评点。然后开玩笑地说:“你这个穷棒子社的社长也该让位了吧?”同学们也起哄说:“下台!下台!”看来我们这个“穷棒子社”真的该解散了,因为不仅我,我们的“社员”们都有点“富裕”了。
感谢汪老师,如果没有汪老师,我可能到今天还不知道写文章的奥秘呢!

十四,辛勤耕耘的老师们
高中三年,我们先后学过十几门课,有十几位老师为我们教课。他们的性格迥然,教课的风格各异。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都非常敬业,非常认真。他们都很有教学经验,水平都很不一般。我在这里向学校所有的老师,不管是教过我的还是没有教过我的,表示崇高的敬意。我不可能将教过我的老师都叙述一遍,除了已经写过的王锡兰、汪瑞华等老师外,我还想简略地再回忆一下两位老师。
高二开始,我们开了三角课。这门主要研究三角函数和它的性质,以及三角函数在几何学上应用的课程,一听就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魏普才老师负责教我们这门课。魏老师很高很瘦,眼眶很深,髋骨高而喉结也很高。在说话的时候,那喉结忽上忽下沿Y座标移动,我很担心会把他的皮肤撑破。他那梳得很帅的头发在讲课讲得激动时,会突然耷拉下来一绺。他会很随意抬手轻轻把这绺头发一抹,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那动作很潇洒,而他的课也讲得极其潇洒。魏老师讲的三角课,那真的是绝了!在他的眼里,那正弦、余弦、正切、余切等函数,不是枯燥的数学符号,而像是一个一个的音符。在魏老师的指挥下,那些“音符”组成了奇妙的数字的“音乐”,那“音乐”的曲调变幻无穷,美轮美奂。

高中岁月(北京101中长篇回忆录之十五)

魏普才老师,摄于196171日。

我刚才说魏老师在讲课讲得激动时,头发会突然耷拉下来一绺。这是因为魏老师手臂常常有力的上下挥动,而引起头发的位移。你一定奇怪,语文或者历史老师在讲某些课文时,或许会激动,如讲到“318惨案”,如说起“圆明园的兴衰”。在三角这样纯数学的书本里,你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人热血沸腾的章节。难道某正弦加某余弦再一平方会让刚果的卢蒙巴总理复活?好像绝对没有这种迹象。但魏老师讲课的艺术,也是他的魅力就在于他让数字和符号活了,把枯燥的符号和生硬的数字变成了一群活生生的小东西。他用他的丰富感情,把这些小东西送到我们每个人手中,让它变化,让它跳跃。让它变成0,又让它变成无穷。于是他有时高兴得像孩子,有时严肃得像学者,我们全班同学都折服于他高超的“指挥艺术”。我们都爱上三角课,大家学习起来非常轻松,觉得三角课也很有味道,我们大家期末考试的成绩自然都很不错。像魏老师这样的数学老师,真是太难得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在叫我回答问题时,把我的名字发音为“周白孔”。这是我上他的课,唯一让我感到迷惑的地方。我猜想他应该是南方人,但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南方人会把“伯”字发音为“白”,“昆”发音为“孔”?
简国材老师,我们的班主任,从高一到高三,他都是我们的班主任。他那时很年轻,我们高三时,他才成家。全班同学送他的结婚礼物是一本新出版的“毛选”第四卷和一套玻璃茶具。他的歌唱得很好,有“圆明园歌手”的雅号。他是位负责的班主任,我已经在前面提到过一些。还有一件事,他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记得建国十年大庆时,他白天带领我们到天安门游行,晚上他又在广场和我们一起联欢。好像他那天身体有些不适,深夜回学校时,步履艰难。第二天晚上在颐和园继续联欢,简老师坚持着和我们一起去。我们学校的师生被安排在“文昌阁”南,大家沿昆明湖东岸席地而坐。放烟火的空隙间,各个班级之间拼命地拉歌,大家都知道简老师的歌喉,也起哄似的让他没完没了的唱。唱完了歌,大家又做游戏。我们班“红萝卜炖!红萝卜炖!红萝卜炖完,三班的绿萝卜炖!”,此起彼伏,直到某班出错为止。简老师跟我们一起使劲地叫喊,我和蔡恒胜就坐在他旁边,我们听他越叫声音越哑,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就悄悄对他说:“我们叫,你张张嘴就行了。”可他摇摇头说:“那不行,我必须和你们一样。”最后,简老师的嗓子喊哑了,好几天都说不出话。
简老师是位教学水平很高超的化学老师。他讲课很细致,和风细雨,润物无声。我不知道别的同学对哪门功课偏好,就我来说,高中我最喜欢的课就是化学了。简老师的课,把我带进了一个精彩纷呈,变幻莫测的微观世界。听简老师讲原子分子结构,有时让我达到了痴迷的状态。不是成天拿着个门捷列夫周期表背,就是在纸上画原子结构图。简老师看我对化学如此着迷,挺高兴,建议我可以学一些课本以外的知识,来提高对化学领域的感悟力。他还把他大学的化学书借给我,让我在课后翻翻。如果看不懂,随时可以去问他。
高中岁月(北京101中长篇回忆录之十五)

简国材老师,摄于196171日。
简老师还告诉我要注重试验,注重实践,不能只从书本上学。为此,他和田凤歧老师把年级里爱好化学的同学组织起来,成立了个“化学小组”,我也是小组的一员。我们这些化学爱好者除了正常的学习外,还由他们指导,在实验室做试验,搞些小科研。简老师还带我们到过北京的制药厂,参观药品的前期合成过程。那时我们刚刚接触有机化学,对于那复杂的合成过程可以说一窍不通。简老师就在现场很耐心地给我们解释,为我们写化学反应的方程式。虽然似懂非懂,但这个活动勾起了我强列的好奇心,我更想搞清楚其中的秘密。回到学校的试验室,简老师辅导我们合成一种药物的中间体。当我看到杏黄色的油状物质通过冷却器冷却,凝聚到玻璃器皿里,高兴得忘乎所以,把鼻子凑过去就闻。简老师立刻用手把我的鼻子挡住说,忘了?怎么去感受化学产品的气味?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慢慢用手煽动瓶口,我闻到一股杏仁的芳香气味。至今那气味我都忘不掉,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手合成的一种有机化合物,虽然合成的过程并不复杂。
1960年暑假,由简老师提议,学校让我到北京石油学院参加一个“化工夏令营”,十天的夏令营活动非常丰富。我参观了石油学院和化工学院的许多实验室,看到了许多过去听说,而从来没有见过的仪器和试验设施。还亲自动手在实验室操作了色谱仪,虽然现在看来那分析仪实在太原始了,但要知道在当时那类仪器才刚刚问世。回到学校后,我向简老师汇报了在夏令营里我的体会和收获,他饶有兴味地听我说,还问了些问题。通过这次活动,我基本上确定了下一年考大学的志向,我将考虑报考我所感兴趣的化学或化工类型的专业。

我的更多文章

下载客户端阅读体验更佳

APP专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