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火锅（小说）赵冬收入《2021年中国小小说精选》（2021中国年选系列）长江文艺出版社
2022-03-13 20:45阅读：
乌拉火锅（小说）赵冬
收入《2021年中国小小说精选》（2021中国年选系列）长江文艺出版社
乌拉火锅（小说）
赵冬
乌拉火锅在老吉林很有名，不亚于老白肉馆。特别是在冬天，一条不冻的江流绕身而过，烝腾的浓雾将周围打扮成童话一样的世界。天冷，胃容易饿，火锅便成了冬天里的人们最渴望吃的美味。那种伴着碳火围炉吃肉喝汤的爽，令人想起来就激动。
乌拉在俄语里是“万岁”的意思，而在满族语里，代表的是“江”，吉林市则是沿着松花江而建的城市，所以从前叫乌拉国，其中心就在现在的乌拉街。这里是满清的龙兴之地，清朝12任皇帝中，有5任就莅临过这里。努尔哈赤凭此地练得兵强马壮，后挥师南下，入主了中原。
乌拉火锅因乌拉街而美名传扬，一千多年前辽金人方便架火烧煮食物而兴起，也是女真族军队行军打仗时便捷的饮食方式。由于被乾隆帝皇族式地推崇，也就由原来老百姓家的寻常吃法演化为贵族餐饮。清代中期，乾隆退位前想要办个盛宴，和珅建议办千叟宴，乾隆的爷爷康熙退位时就办的千叟宴，但天气太冷老人们受不了。于是就吃了热气腾腾的火锅。老人们暖暖和和的吃了顿饭，回去都夸皇上圣明，因此，吃满族火锅就在全国盛行起来。
火锅多为红铜的，上宽下窄成底座形，中间开一洞，里边可添木炭，中间是烟囱与下面的火灶相通。锅内传统老汤，白肉、血肠、酸菜、粉条做好后，把锅端上餐桌，大厨把燃着炭火的火盆放在锅下。每人一个酱碟，内放调料。先将汤里加入十多种海鲜小料和一整只海蟹现煮提鲜，火锅里的菜摆放颇有规矩：前飞后走，左鱼右虾，四周轻撒菜花，即飞禽类肉放在火锅对炉口的前方，走兽类肉放于火锅后边，左边是鱼类，右边是虾类，各种菜丝稍许放一些。肉类有肘子肉、五花白肉、手切上脑、手切羊腿肉、精选羔羊肉、肥牛等，还有各种肉丸子、鸭血、毛肚拼百叶、虾滑、酸菜、蘑菇、粉丝、冻豆腐和各种青菜。
在东北，人们招待客人都喜欢吃火锅。火锅荤素杂糅，五味俱全，表示“亲热”、“团圆”之意，体现了一种“中和之美”。火锅的形象直观地体现“在同一口锅里吃饭”，表答了“同甘共苦”的意义。乌拉满族火锅还有一个外人不清楚、只有本地人明白的暗示，对待不速之客时，则把两个大肉丸子放在火锅前边，后边是走兽类肉，示意来客不受欢迎。
1900年9月的一天，沙俄侵略军入侵吉林城，以吉林将军长顺为首的地方官员手持白旗迎接。
长顺为了能让俄方同意建立吉林捕盗队，极力讨好，亲自宴请俄驻吉林交涉官马那金及手下，设宴的饭店就在乌拉街满族火锅店。
那天，正值冬季，天寒地冻，大雪飞花。长顺带领一队人马提前来到饭店迎候。不久，马那金的几辆马车随后赶到，宾主寒喧落座，马那金带来了一位漂亮、时髦的俄罗斯女子。长顺弓着腰介绍这里是吉林城最有特色的饭店，这里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什么美味都能一并尝到。马那金则傲慢地昂着头，虎着脸，向伙计要酒，要最好的烧酒。
一个大桌围坐了十多个人，大家脱掉了外衣，净手入座。一只特大号的铜火锅被端到了桌上，一位姓丁的大厨端碳加火。丁大厨黑红的脸，遍布皱纹，手指常年碳火熏烧，坚硬且透着沧桑。
俄国人不停地说笑，有人长一句短一局地给翻译彼此的谈话。长顺很谦恭地听，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容。马那金站起身，注视了一下那位俄国女子，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名字叫科廖莎。”在座的人纷纷鼓掌，说着奉承话。长顺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件手饰盒，说这是他替马那金先生献给了科廖莎小姐的一份小礼物。科廖莎接过礼盒，打开一看，是一枚又大又黄的金戒指，上面镶嵌了一颗祖母绿宝石。
科廖莎又惊又喜，爱不释手；马那金也高兴地放下了架子，跟长顺拥抱，表示感谢。
满桌子丰盛的菜品都摆上了。最后上的是两个特大肉丸子放在火锅前边，后边是狍子肉。长顺一看心里一惊，赶紧起身来到后厨叫掌柜的。丁大厨笑盈盈地走过来，说：“大人，您有啥吩咐？”
长顺脸一沉，说道：“我可告诉你，今天来的是我的贵客，可不许慢待了啊！”
丁大厨点头应承：“小店是老字号，多年遵纪守法，公平做生意，大人敬请放心！”
长顺将军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今天在你店里出现半点差错，你的老店就不用开了，全家人还得坐大牢。你听清楚没有？”
“大人放心吧！你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呀！”长顺转了转眼睛，又问：“那后上那盘大丸子，是怎么回事？”丁大厨装出不知道的样子，进里面看了看，又出来对长顺说：“一定是伙计给端错了。没事，大人，小店没有那么多说道。您请回入坐吧！”
长顺将军回坐后，大家开席。美酒飘香，火锅热烈，宾主推杯换盏，言语甚欢。
酒过三巡，长顺把话转入正题，商议吉林捕盗队数目以及旗帜、腰牌、号衣、军械等。前年闹义和团的时候，慈禧太后谕旨长顺，如有战争，不打旗号，以团民为前驱，擒杀洋兵。他则采取两面派的手段，既安抚义和团，也不敢抗俄。他要借朝廷和洋人的是非，发展他自己的势力。他向马那金提出，拟欲增加乡勇500名，并与俄方签定《吉林全省乡勇章程》。因财政拮绌，长顺奏准清查田赋勘放零荒。并将昔年所占旗地，一律查丈升科，以裕饷源。并奏准筹款自修吉林至长春铁路，约需银二百多万两。户部先拨银八十万两，其余就地筹集。
就餐的人们促膝而坐，边吃边喝，汗流浃背。马那金对长顺的提议没什么意见，满口答应。他知道这是长顺想借机发展自己，一想到中国人都是些无能之辈，一击即溃，如此不经打的民族，就是多让他养些队伍，一群乌合之众又能怎样……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女人的尖叫，在桌前玩弄戒指的科廖莎一不小心将昂贵的戒指弹进了火锅里面。她跳着脚，指着滚滚烧开的火锅哇哇大叫，全桌人都吓傻了，长顺更是惊出一身冷汗。就在满桌的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的时候，丁大厨从外屋冲进来，看了看火锅的热汤，二话不说，伸出食指下锅捞了起来。人们都看傻了，难道丁大厨的手指是铁打的吗？捞了几个来回，丁大厨的手指慢慢出锅，手指如钩，正好钩出了那个戒指。
回程的路上，马那金在豪华的保温马车里不再觉热了，脖子里却感到了丝丝凉意。令他震惊的是丁大厨，这就是中国人吗？谁说中国人是任人宰杀的绵羊，中国人分明是一头没有睡醒的狮子！快到城里时，马车在奔跑中垮塌了，马那金和科廖莎摔了个半死。事后有人检查出，马车的大轴，被人锯断了一大半儿。
乌拉火锅店里，伙计们见客人的马车队走远了，都开始关心起丁大厨的手指了，他们以为他的那根手指可能要废了。可拉过他的手看了半天，手还是黑黑粗粗的，并没有什么变化。“没伤着吗？怎么可能？这么煮肉都得烂了。”有人感叹。
丁大厨则哈哈大笑，他伸出手掌，把食指一摘，竟是个断指！原来他的食指是早年在山里采大石头被大锤砸飞了，后来用橡胶做个假手指，烟熏火燎都是黑黑的，真假难辨了。
一个多月后，俄阿穆尔省致函长顺，不准在吉林城增加捕盗队，也不准售给军火。
……
载于《作家》2020年作品专号《小小说选刊》2021年第16期转载
作者简介：
赵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副编审。曾在多家文学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00余篇。有作品被介绍到美国，日本及欧洲等地；作品多次被《读者》《青年文摘》《作家文摘》等转载；作品多次被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配乐播放；有作品收入苏教版中学语文教科书，并被选入多省的高考模拟题、中考考试题；有作品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五辑；九十年代被誉为中国青春文学的领军人物，开创了中国青春美文，曾火遍大江南北。
曾在《作家》《萌芽》《青年文学》《作品》《天津文学》《山西文学》《长江文艺》《广州文艺》《芳草》《鸭碌江》《芒种》《清明》《朔方》《小说界》《小说林》《滇池》《安徽文学》《北方文学》《福建文学》《青年作家》《小说月刊》等报刊发表多篇小说、散文作品。
在作家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漓江出版社、知识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等30多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3部、中短篇小说2部、散文30部、散文诗10部，并在台湾出版个人散文选2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