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GL》(二十五) BY易白首
2009-08-27 23:49阅读:
孤身险:
随着声音,云崖子从南宫玉蟾的后边过来,手里抓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被缚了双臂,蒙住了眼睛。东方咎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失了色,却反倒没有表现出来。云崖子抬手扯下孩子眼上的黑纱,乍见光亮还有些不适应,反射一样的眯起眼睛。虽然已是三年不见,他也长大了许多,咎还是一眼认出了东方恕,暗暗咬紧了牙。
“可还认得这是谁?”
云崖子笑得无比阴险,拍了拍恕的脸颊,对着咎道。
恕扭着想挣开钳制,抬头看见了咎,眨了眨眼睛辨认了一下,脱口而出,
“父皇!!”
咎一下子面如土色,攥住缰绳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远远的看着孩子,一时也顾不得别的。云崖子很满意这效果,
“东方公主还是回去好好思谋一下,降了北辰王,从此夫妻父子团圆,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非要弄得大家难看,莫怪贫道不给这东方家的独苗留个情面!”
咎看着云崖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恕,脸色极是难看的吐了两个字出来,
“鸣金。”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来,厮杀正酣的东桤兵将们不明就里,却也训练有素的迅速回撤。云崖子带着恕退回到自己的阵中,临走还扔下一句,
“好好想想吧。”
“父皇,父皇——”
恕清朗的声音还在叫喊,却叫云崖子生生的捂住了口,只传了几声闷哼过来。让咎觉出心口一阵刺痛,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退去。
北都桐看着云崖子的心理战占得了上风,带着一丝笑意对着咎道,
“东方公主还是再考虑一下。十日后,我在卧虎滩候着,若东方公主愿降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肯,我们就在那决一高下如何?”
东方咎不再多言,扫了北辰军一眼,带了人撤回了营盘。孔任知道此事万不能草率,无奈之下也拨马而回了。
一连两天,东方咎坐在中军帐里,沉思不语,脸色异常凝重。麾下几员重臣深知此事严重,都不敢多言。
而此事也确实难有一个万全的解决方式。东方恕被北辰拿做人质,无疑掐到了咎的死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言放弃这个孩子,又何况东方氏也只余这一脉,决然
不能冒险。而为了恕的安全放弃兵权归降,又同样是叫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咎一样难以接受。昼夜难安茶饭不思,东方咎整个已是憔悴不已。
东桤的营盘,建在一处缓坡上。这几日月色晴朗,亥时刚过,自侧营就闪出了一条人影,一身的夜行装束,脸上也蒙了一块黑布挡住,只留下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在外面,边走边警惕的观望四周的动静。
凭着深厚的内功,半个时辰不到,这人就潜到了距北辰军扎营的地方不远的一棵大树上面,落在枝杈上仔细查看了一下营内的状况,就似乎早有准备一样径向后营一处军帐纵去。
借着月色,避开了巡营兵士的眼目,快速落在一处重兵把守的帐篷顶上,靠着轻功稳住身形,从靴筒里拔了匕首出来,在帐顶切开了一条口子,二指拨开缺口来往里一看:有三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正在喝酒,吵吵嚷嚷大呼小叫。旁边的一架木笼里,锁着恕和一个更小一点的孩子。
帐顶的人略放了心,怀里摸出三粒铁丸,指节一动,分别弹进了三个醉鬼的头心里。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三人便倒了下去,而外面的一圈守兵,连丝毫的动静也没有听到。
把切口再扩大一些,整个人借势落进帐里去。木笼里的东方恕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从从天而降的人。她手里的匕首在木笼锁芯处一捅一抖,“喀”的一声,沉重的铜锁就开了。轻手轻脚把铁链绕开,打开了木笼的门。来人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娇丽的容颜,
“恕儿,还认得我吗?”
东方恕仔细辨认了下,疑惑地摇了头,
“有些面熟,可是——”
“可还记得你父皇的后宫里有个楚妃?”
“你是楚妃娘娘?”
楚天曦点了点头,
“小皇子还记得?”
“记得!”恕点了点头,小声却肯定地回答。
“那我来救你回你父皇那儿,你可信我肯跟我走?”
恕眨了下眼,
“嗯!”
“那好,现在便跟我出去。”
“楚妃娘娘等一下!”
天曦正转身欲走,被恕一叫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
“楚妃娘娘把小影子一块救出去行么?”
天曦一侧头,疑惑不解。东方恕指了指木笼里的另一个孩子,
“小影子跟我一起关着很久了。她会饿死的!”
楚天曦迟疑了一下,恕已经是八岁了,她单带他就已是吃力,再添一个便多加了许多危险。可转眼去看那个有一双黑亮眼睛的孩子,怯弱地缩在木笼里又很是不忍,想了想便豁了出去,
“好,我领你们两个逃出去,不过,要把你们捆在一起,不然会应顾不及”
“嗯!”东方恕一听要带小影子一起走,立刻大喜,乖乖地叫天曦把它们两个背对着背捆在了一起,天曦半抱半挟地把两个孩子拢起,顺着帐顶的缺口又纵了出去。
离开那顶帐篷,落在北辰的军营里,顺着粮草垛的遮掩走了一段,天曦很是紧张着四周的北辰军。转过一个弯角,却迎面遇上了云崖子,天曦心下一紧,猛地停了脚步,云崖盯着她,审视了许久,才慢腾腾吐了一句话出来,
“不愧是二师姐的徒弟,你倒真是有些胆量。”
“天曦见过师叔。”
“哼! ”云崖子冷笑,
“师叔? 你竟知道我是你师叔?”
“绕龙山的师姐弟三人情深谊厚,师父多有提及。”
“哦? 二师姐说我些什么?”
“师叔自幼勤勉,聪慧异常,五行兵法无一不精通。”
“呵!倒真是冠冕堂皇呢!那她又是怎么说大师姐的?”
“师伯在西昆仑山行医多年,医术早已名满天下。”“
“你师父现在在那里?”
天曦知道如实相告必然招致云崖子震怒,略一沉吟,
“师父云游四方——”
“胡扯!她早就上了西昆仑和大师姐双宿双飞去了,当我不知道吗?”云崖子打断天曦,高声叫嚷。
北辰军的人听到动静都开始往这边聚集,天曦心一沉,暗道不好,便要闪身走。
“想跑? 我今天擒住你这个二师姐的爱徒,非要叫她亲自来跟我要人不成!”
天曦似乎早有准备,一面夹紧了两个孩子,一面有条不絮地按白天探查好的路线走,还顺手扔了两个爆竹扔在了粮垛里,爆开来的火花引燃了粮草垛,叫北辰军都忙于救火,无暇顾及她。
云崖子轻功不弱,紧紧追了上去,手里摸出一把暗镖,对准了天曦,镖镖直取要害,天曦为了顾及恕的安危,只能躲避为主,不敢正面迎战,负了两人的重量明显拖累了她,让她步步维艰。北辰军发现有人劫囚,相继围了过来,弓箭手们上了马,一路追着天曦而来。
刚出了北辰的营门没有多远,天曦只觉得小腿上一阵锐痛,就知中了云崖子的镖,情势所迫也顾不得察看,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前,咬牙往东桤军营里逃命。弓箭手们骑了马,随着云崖子对天曦紧追不舍,羽箭贴着天曦的身体呼啸而过,不一时又有一枝箭直插进了她的肩头。天曦却片刻不敢停留,拼尽全身的力气躲避疾行,只奔着目标而去。
云崖子手里的镖有几支又落在天曦身上,夜行衣也划开了多处的裂口,血自伤口里涌出,顷刻渗透了衣衫。
楚天曦眼见势危,怀里取了节竹筒,咬去塞子,攥在手里。竹筒口里开始丝丝缕缕地逸出一股轻烟,带着浓郁的异香。天曦迎风而走,这烟顺风散开,却被在她身后紧追的北辰军闻了去。
不出多久,这些人就觉得手脚酸软,天旋地转,马也无力再跑。云崖子道行深些,避开了这些烟雾和异香。
离北辰大营越来越远,追天曦的也只剩了云崖子一个人。天曦情知轻易奈何不得他,想起师父曾提起过的云崖恐水的弱点。而这段路斜岔处又恰好有一个水面广阔的湖泊,略调了方向,直奔水域而去。云崖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几下纵至她身后,一掌击在了天曦背上。
“唔!”
掌力透入天曦体内,她却咬住牙,没有云崖子所想的一般停住,而是借着这股力,又往前奔了一长段路。云崖一惊,待要再往前伤及天曦,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天曦提起一股气,施了轻功,在云崖的掌风触到她的前一刻跃上水面,足尖轻点,片刻就离岸几丈远了。云崖气急败坏地立在岸边,想要追上去,又在水沿上止了步,还踌躇着,天曦自湖心提脚震了一下水,一股波浪自她脚下向岸边席卷而来,掀起一幕水墙直扑云崖子。
自来恐水的云崖大惊失色,倒退几步,还是被浇湿了道袍,懊恼地甩了一下衣袖,看着天曦远远地去了。而终于甩掉云崖的天曦已经是精疲力尽了,身上的明伤暗伤大大小小遍布多处。勉强撑着最后一口力气,带着两个孩子赶回了东桤的军营。
军帐中的东方咎依旧在一筹莫展,西门鸿雪和孔任则为此意见有了冲突。
“难道我们就眼看着北辰加害小皇子?”鸿雪显然心肠软些,一听说恕被挟持,又看到后帐的琳琅,怎么不能想到弄伤了孩子,而孔任毕竟理智些,
“可是北辰现在要我们投降,一旦我们交出兵权,北都垌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态度,我们就会被他所制。到时候不但救不了皇子,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也堪忧,说不定这十万人马都得搭上性命!”
“可是小皇子一旦有事,我们即使打赢了仗,以后也难释然,我们怎么对得起琳琅?作为长辈。我们怎么对得起一个孩子?”
“可是我们救不了他啊!”
东方咎听着他们在力争,绞着手指一言不发。突然营外吵嚷起来,帐门被扑开,一个黑影冲了进来!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定睛看去,正是楚天曦抱了东方恕和一个不认识的孩子进来。东方咎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突来的三个人,孔任和鸿雪也停下争执,一时回不过神来。
天曦却一言不发,紧咬着下唇。拔出匕首割断了捆住两个孩子的绳子。东方恕挣开手脚,爬起来就往咎那里跑,
“父皇——!”
咎醒过来,也从帅椅上下来,迎着恕过去,张开手,把这个三年未见的孩子抱进了怀里。东方恕这才搂了咎的脖子,扁着嘴,涕泪糊了一脸,
“父皇,他们打我了,你看,”说着撸起袖口,给咎看他胳膊上的伤痕瘀青,
“父皇我要报仇!”
“恕儿乖,谁打的你父皇一定不会饶过他。”
明白过来的孔任和鸿雪都松了一口气,孔任一脸的喜色,鸿雪则被那个更小的孩子吸引了目光,慢慢靠过去,蹲下来打量着她,
“你,你是不是小影子?”
大眼睛的小女孩看看她,点了点头。
“你真的是西炎国的小影子?”
“嗯,我叫小影子。”
“你不认得我了?”
小影子又摇了摇头。
“我是姑姑,我是鸿雪姑姑啊!天曦,你救了她,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我哥和天旸公主的女儿啊!!西门逐影,她是我的侄女,是你——天曦?天曦!”
兴奋的西门鸿雪抬头对天曦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惨白的脸颊上有大颗汗珠顺着流下来。因为她穿了黑色夜行衣而不明显的血迹仔细辨认下便能发现,整身衣裤在灯光下都是湿荧荧的颜色,而且她站的地方脚底已经积聚了一小摊血水,整个军帐里也弥漫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是吗?”天曦勉强应了一下,“我就说,行一善便得一报。无意之间,救的竟是自己的亲人……”
孔任上前把东方咎怀里的恕接过来,对她使了个眼色,咎一侧头,看见天曦的样子,迟疑了一下,依旧僵在那没动。
楚天曦却已是极限了,摇晃了几下,就软瘫下去,咎看着她倒下,竟然没有任何的举动,落地的前一刻,还是鸿雪抢前一步接在了怀里,
“天曦!”
天曦喘了几口气,吃力地道:
“我在北辰……北辰军营,看到了万刃车,后面一仗,你……你们要小心!”
“好,知道了。天曦,你伤得不轻,我们先去后面疗伤。”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咎,看她依旧杵在那里毫无表示,倔强的脸色就是不肯软下来,皱了皱眉,带了天曦出帐去了。
直到她们出去帐帘落下,东方咎才往离开的方向迈了一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停住了动作,低下头,紧绷的脸上凝霜一样硬冷。
就在楚天曦救回东方恕的第二天,云中子突然从西昆仑赶到了东桤的军营里,还随身带了云舟配好的不少伤药。鸿雪为天曦治伤刚好缺了这些,这下正应了急。东方咎领着恕去了琳琅那里,虽然已经不像在东桤的皇宫里那般冷酷,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琳琅只是抱着哭了一场,而后竟叫咎复又领出去,不肯留他在身边,咎虽然无奈,可大战在即,实在无暇处理这些事,便把恕就给了鸿雪带着,自己一头扎进军帐,与孔任窦广他们研究御敌之策了。
救回了东方恕,咎去掉了心中一块大石,不再有把柄握在北辰手里,便可以放开手脚安排阵法。在约好的卧虎滩之战前的那几天里,考察地形,商讨战机,几乎没有合过眼。每次路过天曦的营帐,看到进出的人,有时也会遇到西门鸿雪,却只是扫上一眼便匆匆而去了,隔着厚厚的帐篷,她知道那个人躺在里面,为了她弄到伤痕累累。可是,脚却无论如何迈不进去,这原谅二字,如今看来竟是这般的艰难,幸好还有大事要做,便占去了咎大部分的时间,让她没有空隙去想太多事情。毕竟,近三十万虎视眈眈的兵力,还在那里准备着对她扫之而后快,东桤复国之业也并非一日可就。东方咎把一样伤痕累累的感情放在了身后,打点起精神,为着早已在少年时便立下的壮志努力了。
约好的十天匆匆而过,卧虎滩上,随着朝阳的升起,撒下一片灿烂的光芒。决定着大势的决战,即将开始。
这一带地势平坦,正如东方咎此前所分析,很是适合北都垌的大军展开歼击,所以他才选了这样一处地方。北辰军引以为傲的骑兵团冲杀起来破阵如入无人之境,而东方咎的骑兵人数尚不足一半,勉强凑足五万人,相较之下实力差了千里。所以,北都垌虽然不敢对她轻敌,可是也没有过于看重这区区十万东桤军,对于楚天曦救走东方恕的事情,也只砍了几个守军而已,倒没引出太大的波动。
智者胜:
东方咎盔甲整齐,端坐于马上,立在一处小小的山包上看着北辰的大军黑压压地惊天动地而来,明亮的眼睛里射出一股坚毅的神色。而她身后,东桤军的兵马也在跃跃欲试,人喊马嘶,急着与敌军一较高下了。
双方靠近之后,东桤未做任何准备,突然间击鼓进军,几百骑军马撒开四蹄,士兵们呐喊着向敌阵冲去。北辰也早有准备,身着铁甲的壮勇都挥动手中兵刃,准备来一场好战!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了怪异之处:东桤只有几百人马骑兵冲杀在前,随后竟然是几万步兵,以步兵对付铁甲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北辰军大喜过望,纷纷拿出看家本事,要给东桤军点颜色看看了。
等东桤骑兵为头阵冲入北辰阵,步兵们也随后而来,双方混战一处之后,一阵尖锐的哨音,马下未着铠甲的步兵们突然脱下了罩在外面的黑色兵装,露出里面的衣衫来。
惊骇的是这些人都穿了黄色底上画着黑色条纹的衣服,自上而下包裹了整个身体,猛一打眼像极了老虎的斑纹。随即,阵中传来几声雄浑的虎啸,随之而来的还有森林之王特有的虎腥。顿时,北辰军的马匹们便炸了营。
人可以及时分辨出这些乃是假扮的装束,而马却没有这么聪明,一时看见这天敌的皮色,几万只森林之王在骑兵阵中窜来窜去,顿时骇破了胆子。北辰军的马匹十匹惊倒了八匹,剩下的也被同伴的恐惧嘶鸣吓坏了,于是,马上的人再也控制不了坐骑,拼命地拉扯缰绳,却拽不住惊马,任由它们驮着往来乱跑乱跳,很多扬起前蹄直立的马还把鞍上的人掀了下去,然后自顾跑去逃命了。
马匹乃是北辰军的命脉,靠的就是这些骁勇善战的灵物,而落马下来的北辰军手里的兵刃长而且笨重,并不适合在地上打斗,东桤那些坚盾短刃的步兵则灵活的多,进可攻退可守,就占据了上风。
而东桤的马匹在军营里时便一点一点接受了这些穿虎纹装的士兵,知道并非真虎,所以并不畏惧,东方咎自公冶长的传说里得来灵感,叫人弄来黄黑染料,把原来的兵装画好了虎纹,先是一个人穿着这样的衣服靠近马匹,虽然马也有些惊惧,倒没太疯狂。马夫们穿着虎纹衣给它们洗澡喂食,慢慢地这些有灵性的动物便知道这是真人假虎,又逐渐叫越来越多的人穿着这种衣服在军营里晃荡,战马便把这些人当作平常士兵一般了。
而北辰军的马匹乍一见便是满坡满眼的黄老虎,魂都被吓去天外了,哪里还顾得上打仗?又有白妖上山捉了几只真虎,那虎啸直入天际,
莫说南宫玉蟾,连久经沙场的北都垌和诡计多端的云崖子都没有见过这等场面,北辰军头阵里的骑兵们便天下大乱,北都垌一看情势不好,便传令收兵。
北辰军的所有步兵全部集中在阵后,只听闻前面人仰马翻乱做一团,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见鸣金,只道撤军,然而刚转过身来,阵后便响了一炮,一员威风凛凛的将军带了三万东桤的精锐骑兵自后切断北辰退路。迎面堵住了这些北都垌本来安排做得胜之后打扫战场的步军。烈马钢枪飞舞下,如同快刀切瓜一般,任你本事再高,想于平地对付马上之人也绝非轻而易举,许多北辰步兵甚至尚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叫斩做了两段,几万步军没用多久,眼看就已被杀了个窑净。
本来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北辰遭此两面夹击,已是军心大乱。东桤军并没有就此罢休,卧虎滩东西两侧还各埋伏了一万骑兵,听鼓击为号,趁此乱局开始骚扰闪击北辰阵营,一来让其无法自侧方逃窜,二来北辰避让时阵形难免撕开缺口。两部尖兵自两方探入,生生把敌阵分做了两段。而人数众多造成的战线过长此时又成为劣势,让北辰首尾难以相顾。北都垌的命令得不到及时的执行,整个卧虎滩看起来似乎已经被东桤抢先占据了优势。
而北辰既然能横扫四国,也就并非等闲之辈,伏兵之计不是仅有东桤会用,而是每个行军打仗的统帅都屡试不爽的计策。同样东桤也并非坚不可摧,相反,其弱点其实非常明显。对主帅的依赖性过强,超过了应有的尽忠和信任的标准,演化成了膜拜就是他们的软肋。所以,对付东桤军,只要拿住了东方咎,其余人就会不攻自破。而北都垌和云崖子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东方咎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少年君主,狂傲自负的脾性收敛了很多,再次开战以来,她极少率军冲杀在前,而是于阵后押营指挥为主,与其重伤之后的畏战心理也有很大原因。总之,今日的东方咎更加谨慎而以谋略为上,其个人的战场攻击力弱了很多。北辰的伏兵正是基于了这一点。跟东桤军所采取的方式一样,他们的伏军一样是自敌阵后方而来,最主要的手段,正是天曦在北辰营内看到的万刃车。
卧虎滩南边是一处苇荡,这些北辰兵恰是埋伏于此,听到北都垌发出的号令,便自隐身的地方出来,迅速集结围杀过来。而方向正对准了东方咎所处的土山上,本是呈一线过来,看准东方咎真身之后,开始呈半圆围拢,而正混战一处的北辰骑兵此时也略稳了一下阵脚,开始照原定计划,与万刃车阵遥相呼应,将阵圈合缝,把东方咎围在了里面。
东桤的几员勇将却被分开,虎形阵的步军来不及回撤,三处骑兵更是鞭长莫及。咎的身边只有孔任和侍卫队极少量的东桤军。咎并未慌张,因为所处地势高,看清围圈的薄弱处,带人纵马冲了过去,想自那里突围出去。不想却是越战敌军越多,
“人都集中到这边了,东边人少,咱们换个方向突围!”孔任在咎的左侧大叫,咎对他比划一个肯定的手势,带人调转方向,又重新寻找突破口。
可是换个方向依然如此,北辰军并没有如此前所见一般减少。而是如前番一样愈战愈多,一连换了几个方向皆是这般,咎的额头上就有汗下来了。点燃的万刃车也轰隆隆的逐渐缩小了包围圈,已有不少的东桤军被撞被烧。这边的情势就危急起来。
窦广,韶知谦各领了部众按原定战略围歼北辰军,根本接应不及东方咎。虽然早知万刃车的厉害,可众人万没有想到北辰的计策同样高妙,甚至一点不输东方咎。就眼前局势来看,似乎有反败为胜的势头。
北都垌此计的主要谋行者云崖子却也没有想到,万刃车的施行运用他并非第一个,自有人早已摸得透此阵的奥妙所在。楚天曦跟着云中子到了卧虎滩,既不去关注战局战况,也不去注意被围的东方咎,而是提了轻功直奔阵中一架高杆而去。高杆之上有一方小小的平台,上立两名北辰军,四只手上有四色不同的旗子。自上而下看明被困之人自哪方突围,便挥动相应代表那个方阵的旗子,而本方的兵马便往那个方向聚集,这正是东方咎他们屡次难以突围的主因。此高杆正是万刃车阵的关键,被称为阵眼。而破阵的首要便是斩断阵眼,使其正为瞎阵,再破就容易了。
天曦到了高杆之下,抽出随身的剑,未及动手,就看到了极不愿意见到的人。
南宫玉蟾守在阵眼之下,带了多名武艺高强的兵丁扼守,防的就是有人毁掉它。天曦看了看他,知道多说无益,便拉开架势准备动武了。
“七公主。”
南宫玉蟾却一反常态,不再是阴阳怪气的强调,反倒是面容平静的看着天曦。只是头上手上的绷带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既然是各为其主,我想就没有多说的必要了。”天曦对于此人,任是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各为其主?如此说七公主是以——东方咎为主?”
“当年楚郊一战以后,我便已不再是七公主了。而于东桤,我既入后宫为妃,断没有二心的道理。”
“可那东方咎分明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南宫玉蟾听了天曦的话难掩失态,那言下之意,不仅是立场的归属,还明明白白的表示了情感的所向。
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白净的脸上涌起猩红的南宫玉蟾,楚天曦静了一下,竟然笑了起来。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嘶喊砍杀声惊天裂地,多少人生死悬于一线间,两个阵营借此甚至就能决定江山易主的时候,楚天曦,如污泥之中**的一支白荷,竟然绽开这多少年无人敢问其项背的一张绝美娇颜,云淡风轻的笑了起来。
背负了百转千回的纠缠折磨,承着难以言喻的身伤心伤,这笑里,摒去了家国情恨,看淡了人世纠葛,把这满目的血流成河都不放在了眼里,
“江山世事这多少年的恩怨,不也就因为,她是个女人么?”
“我不管江山世事!我只问你!你究竟是什么迷了心窍!这十几年,你又她图了什么?!”
“世间情爱,不过为个投缘。一眼到心之下,计较了许多,就得不偿失了。至于所图,呵呵,”天曦的笑益发浓郁起来,
“我图她颜容绝美,天尊贵胄,文韬武略,权纵天下。不知道这个答案,南宫公子可满意?”
南公玉蟾哑口无言。看看天曦,又转去扫了一眼远处拼杀的汗尘满面血污遍身的东方咎,竟是失了神,不知想着什么。
云崖子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纵起身形,几下便跃了过来,
“你居然还有气力到这战场上来,为了你那个妖孽小情人竟是连命都不要了!”
说出来的话字字咬牙切齿,可见已经恨之入骨。话音未落,剑锋已经劈了出去,天曦见他凶狠,连忙集中精神,举剑来迎。二人十几个回合下来,毕竟身上伤口未愈,云崖子又是起了必杀之心,天曦渐渐就见手软。
云中子在远处凭内力挑翻几辆万刃车,天曦这边尚来不及救援。云崖子剑路一偏,直逼向天曦颈间的动脉处,眼看便是性命之忧。天曦眼一闭,便道不好。
随即,宝剑刺穿皮肉的声音,天曦却并未觉出痛感。睁开眼睛,云崖子的剑已从南宫玉蟾的颈间穿喉而过。南宫丢了手里的剑,手攥住尚露在皮外的剑身,双目几乎突出眼眶之外,口鼻里粘稠的血淌出来。最后一个动作,竟是努力地偏转头,去看天曦。
天曦也被这场面惊住,呆楞楞看着云崖子把剑抽出,南宫玉蟾直挺挺倒下去。口里的血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手足抽搐,慢慢僵直了身体。天曦绝没有想到南宫玉蟾舍命救了她,一时有点分神。而眼前的情势危机却是分秒必争,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曦的剑与云崖子的剑几乎同时而动,只不过是相反的方向。楚天曦的剑自她手里飞出去,直扎高杆,劈开了那成人胳膊粗的巨大竹木,高杆便再难以承住上面平台上的两个人。随着“咔嚓”的声音断裂开来,平台上挥旗的人直落下来摔作了肉泥。阵眼就此而破!而同一刻,云崖子的剑刺入了天曦的腹间,直直的扎过去,深没剑柄。
云中子觉察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腾空过来施救,天曦唇角已经有血流了下来。云崖子瞪了血红的双眼猛一抽手又把剑拔了出去,天曦身上的素衣顷刻间染得血红一片,捂了腹间的伤口,踉跄着抓住了过来护她的师父。
“二师姐果然还是对这徒儿爱之入骨,竟趟到这战局浑水里来了。”云崖子早对战局不再关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云中子身上。云中却并不看他,紧张着天曦的状况。
“曦儿,怎样?”天曦紧咬住下唇,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可是指缝间源源不断的鲜血涌出来。云中自知绝不可拖延,抬手就对上了云崖子,不说二话,剑剑下了狠手。
云崖子大概没有想到二师姐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这个自幼一起长大,惯来疼爱他的师姐虽则从头至尾未曾接受过他的感情,可也从不曾与他为难过。看来天曦在她的心里绝非等闲。她是真把这个徒弟当作女儿看的。伤了天曦,无异于伤了云中的心骨,让她再也难以容忍下去。云崖子的武功对于天曦只作平手,对着云中只能败下风。面上渐渐呈了土色,却还在嘴硬,
“二师姐今生不能有自己的子女,倒把别人的孩儿当了自己的,何苦呢?你跟大师姐又能有什么结果?”
“云崖,我与师姐的事,你不能理解,不能明白,我不强求你。可是你惹起祸端,生灵涂炭,便再没有原谅你的借口了。”
云崖子步步后退,
“你,你要杀我?”
额上的冷汗滴滴落下来,“你对得起师父么?师父临终叫你照顾我的!”
“师父若知道你到了今天这般丧心病狂,会亲手清理门户的!”
“你,你竟然要杀我?!二师姐,二师姐!”云崖子慌乱起来,叫云中有了片刻的心软。多年之前的情同手足浮现上来,手里的剑总难以狠心刺去,可转眼瞥见天曦,才让云中转又清醒。咬紧银牙对准了云崖子的要害刺下去,
“唔!”血又一次溅了出来,云崖子张了张嘴,似乎很想对云中子说些什么,可翕动许久,也只叫了一声“二师姐”出来,便訇然倒了下去。
云中顾不得再去凭吊回忆,上前抱了天曦要从这乱箭横飞的战场上撤了去。
万刃车阵早已破了,东桤重又拿了整个战局的主动,北辰且战且退,眼看已是大败无疑,咎带了人马指挥若定,死死拖住残军要将其彻底剿灭。
天曦软塌榻的靠在云中怀里,感觉到师父带了她要走,
“师……师父,等一下……等一下。”
“天曦,你伤的太重,我们要赶紧回去,今天本就不该叫你来的!”
“师父,我……我见一见她,叫我见一见她,她……她……”
天曦扯住云中的袖子,极是吃力的乞求着,云中心里不忍,抬头看准了东方咎的位置,便起身托着天曦纵了过去。
咎正在紧张的盯着战局,突然听见动静,一回头,便看见马下站着的云中子,怀里托着一身浓重血迹的楚天曦。眉头一紧,东方咎僵直了身体,不知该做何反应。
“咎……咎……”
天曦呼吸短促,慢慢的把手抬起来,朝着东方咎伸过去,细白如玉的修长手指早已糊满了血浆,有几滴挂在指缝间,似乎随时会滴落下去。
东方咎颊侧上肌肉咬紧,气息也急促起来,眼睛往一旁错了错,又忍不住望回去,望到那张恐怕此生再难以忘怀的面容上去。苍白憔悴的脸上水眸失掉了曾经的光彩,却又含了多少的期待和深情。咎居高而下凝视那目光,看着朝自己伸过来满是盼望的手。
马儿竟也像知道了什么,四蹄踏动,慢慢靠了过去。僵直的手臂缓缓的抬了抬,向着滴血的手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