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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中人物的死亡

2009-11-20 21:21阅读:
一部文学作品中,一个人的出生到死亡的轨迹都可以是由作者掌控的,作者所厌恶、不齿的就可以让他死,或是痛苦得活着;而作者欣赏、褒扬的就可以让他以一个伟大的形象活着,或者让他光荣地死去。但是史书却不然,它只能老老实实地记录已经发生的事实,不能篡改。史学著作是客观的,而在《史记》中对人物死亡又是怎样描述的呢?
《史记》作为一本史书,当然不可能记录所有人的生死过程,虽然是个大部头,偏于重要人物和重要事件叙述,但也只是记录了他们生平中比较有影响的事,很多并没有涉及死亡。因为一个人或某件事的存在,重要的是其存在对社会发展的作用,而不是这个人或这件事情本身。下面我来谈谈关于《史记》中对人物死亡的描述,包括用字、死因以及司马迁透露出对这个人物的情感。
本纪是帝王的传记。《史记》的本纪具有纲记天下政事的意思。它按照年代先后叙述帝王在位时的大事。既是帝王,其死亡一般用“崩”字,也如一般史书一样记录帝王的死因、死亡具体时间、享年、葬地、遗嘱、朝事变动。例如“ 太上皇崩”、“ 四月甲辰, 高祖崩长乐宫”、“ 七年秋八月戊寅, 孝感帝崩”“ 六月已亥, 孝文皇帝崩” 、“ 甲子, 孝景帝崩”等等,但也并非在所有时候都只用该词, 而是选择多样, 层次复杂。也有的用“终”、“卒”甚至用“死”、“殁”等词[1]。又以秦始皇本纪为例,“至平原津而病。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始皇享国三十七年。葬郦邑。”很清晰得给出了如一般史书的帝王之死常规的描述。像吕后这样执掌政权的人也是,“七月中,高后病甚,乃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军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吕太后诫产、禄曰:“高帝已定天下,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韂宫,慎毋送丧,毋为人所制。”“辛巳,高后崩,遗诏赐诸侯王各千金,将相列侯郎吏皆以秩赐金。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一个执掌政权的人,她的死必然会牵扯皇权政治,尤其像吕后这样不在其位要谋其政的人的死亡,必然会引起朝事的动荡甚至改变,在她去世的段落,讲述了她的死因是病,病危之时有遗言,之后有遗诏,又讲述之后朝局的变化,当政时的
政绩。另外司马迁还对她作出了评价,“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吕后掌权也算是明主了,起码过起了相对太平的安居乐业的日子。本纪里面项羽之死是比较特别的。他几乎没有享受君王的美好时光,在垓下之围欲渡东江时,“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於心乎?”又说“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项羽是因政治、军事上的失策以及性格上的弱点导致兵败身亡,但即使他不是一位好君王,但也不影响他死前仍大义凛然,奋勇杀敌、视死如归甚至赠送头颅的慷慨悲壮的豪情。他最后想到的不是未能取得江山,而是“愧”,愧对江东父老,愧对虞姬,愧对跟随自己的兵士,却无愧“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评判,这样一个深受司马迁惺惺相惜的人物在史记中也得到了他客观的评价。
世家是主要是诸侯勋臣等享有世世永祭之庙的人的传记。这里对死亡的讲述就非常简单了,勾践世家中这样一句话就把几代王主的生死交代了:“勾践卒,子王鼫与立。王鼫与卒,子王不寿立。王不寿卒,子王翁立。王翁卒,子王翳立。王翳卒,子王之侯立。王之侯卒,子王无彊立。”很简洁,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赵世家中也是,每个君王的去世只消加一句谥号,就完成了描述,如此而已。圣人孔子也是被列入世家的,他周游列国,最终也没能实现自己的报负。“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哀公诔之”“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高皇帝过鲁,以太牢祠焉。诸侯卿相至,常先谒然後从政”。他的死亡多着墨于死后人们对他的景仰,司马迁最后也高度评价了孔子:“天下从君王直至贤人,是很多很多了,生前都荣耀一时,死后也就完了。孔子是个平民,传世十几代,学者尊祟他。上起天子王侯,中原凡是讲习六经的都要以孔夫子为标准来判断是非,孔子可说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至今孔子仍是中华文化的一个符号,这个名字已经永垂不朽。看来司马迁的褒评不只是自我感情的一种表达,也是一种客观的表述。
七十列传包括了各时代的代表性人物,覆盖了各阶层各方面各领域,他们的死因就多没有像本纪和列传里面那么单调,很多故事充满传奇色彩。谈到列传,屈原便是必须要讲的一个主角,司马迁对于这一人物的描写也是力透纸背。屈原是楚国忠臣,却屡被奸邪所谗,不得已自投汨罗,以身殉国。司马迁在描写屈原之死时,将屈原的忧愁忧思、披发行吟这种憔悴、枯槁之状尽情展现,将屈原仰天呼号的悲鸣、内心所蕴藏的巨大痛苦极力展示[2]。“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 ’于是怀石遂自汨罗以死。”宁死也坚决不随波逐流,保持自己纯洁的品格,这段赴死的文字写得非常精彩,用屈原自身的语言解释其自杀的原因,他的政治与人格理想。他的生存必然离不开这个世界,但他又极力反抗这个世界,反抗没有成效,也不能装做不闻不问,只好投江。这种挣扎与痛苦用屈原自己的话表述出来,使每个人动容。司马迁在最后也表达了其同情与惋惜。有人说,实际上司马迁描写屈原列传,暗含了自己抑郁难平的内心忧伤,的确,他们的生平是相似的,心思自然是暗暗相合的,因此在屈原列传中也多了一些抒情性的描写。李景星《史记评议》云:“以遭际合也,通篇多用虚笔,以抑郁难遏之气写怀才不遇之感。岂独屈贾二人合传,直作屈贾司马三人合传读可也。”司马迁非常欣赏的功高不爵的李广将军最后是揽了战败的罪责自刎而死的,以史记中的描述,也是李广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不愿面对比自己小的卫青等的污辱而选择的结局。刺客的身份加在头上,一般是以惨死结束的。在《史记》中的五个士形象,除了曹沫,其他四个人都是直接在刺杀现场就死掉的,或被残杀,或自杀;而完成刺杀任务或威胁目的的也只有曹沫、专诸和聂政。“士为知己者死”,他们心中都是怀着一颗相对单纯的心,对他好的,他必连同生命一起奉献出去。任务,尤其是王君下达的任务,对方必定也与王的地位相当,这就意味着,完不成任务可能会像荆轲那样被当场刺死,遇到贤德的君主如豫让即使能如愿把对方的衣服刺烂的也要以死殉主,完成任务的也难以脱逃对方国家力量的杀戮,而为避免连累家人,聂政死前还要“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使人认不出。无畏的精神,一心事主的忠义,使那悲壮的死法显得颇有光辉。关于那些游侠,不管是“布衣之侠”、“乡曲之侠”还是“闾巷之侠”, 像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这些人,他们虽然时常违犯汉朝的法律禁令,但是他们个人的行为符合道义,廉洁而有退让的精神,颇得人们的名声。但人情不能代替法律,郭解终是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甚至还连累上了一家人。李斯才浅位高,贪恋权贵,失去民心。斥责扶苏“无尺寸之功”、“不孝”的信,令他自杀;同时责备蒙恬“不忠”,也令他自杀。搞得群臣上下人人自危,最后也危及自身,入狱接受严刑拷打,被迫承认谋反,“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
如果我们不只关注每篇传记的主角,还会发现里面很多精彩的成语或者典故中次要人物的死亡有些死得其所,有些是罪有就得,有些就冤枉委屈,还有的不值一提。像是赵氏孤儿里的程婴和杵臼,他们的生死都是为了赵国,生,是为了抚养遗孤,死是为了掩护好让遗孤安全生存下来,以光复大业。像彭越、文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应了那句“功高震主者死”等等。
司马迁曾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都是要死的,但关键是要死的有意义。《史记》中的叙述比较客观真实,对比自己心目中的死亡价值,你的面前是否会呈现一位枭雄呢?

参考文献:
[1]《〈史记〉中具礼制价值的“死义“词语语用选择的复杂性及其原因》池昌海 修辞学习 2000年第1期
[2]《〈史记〉人物之死描写论》马宝记 重庆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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