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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物》一文来看海德格尔物的观念

2012-05-08 21:39阅读:
今天,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时间和空间中的距离在不断缩短,人类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受到距离的缩短,人类与整个世界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然而,在海德格尔看来,小的距离并不就是切近,大的距离也还不是疏远[1]。尽管有种种对距离的克服,但存在者的切近却仍然杳无影踪。

每天,我们都在同这个世界打交道,接触不同的事物,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将物带到切近于自身之中了。在切近中存在的东西,就是物。对于物,虽然每天我们与他们照面,但是我们对他还是很陌生,还没有真正地去思索过物之为物。海德格尔认为,我们需要对物之为物作一番考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切
近于物。

在《物》一文中,海德格尔举出了一个关于壶的例子。壶作为一个器皿可容纳其它东西,可供人们把握,是某种独立的东西。然而,壶虽然摆在我们面前,为我们所感知或是回忆,壶不能成为对象。因为物之为物既不在于它是被表象的对象,根本上也不能从对象之对象性的角度来加以把握。

壶之为壶,虽然其自身作为一个器皿向我们显示,但是这种显示来自于陶匠的制造,通过制造,壶被带向一种站立了。从直接作为纯粹的对象到一种置造而构成的东西,虽然我们在对壶地把握上更进了一步。但是,海德格尔认为这种置造仍然还是从对象性的角度来思考的,尽管这种思考已经不再是一种单纯的表象。虽然壶是一个置造物,但是置造并不能给与壶之本质的本己因素。置造给与置造物以外观,但壶之为物决不能通过外观的观察来获得物的本质。海德格尔批评古代哲学家不能正确把握物之为物的本质,他认为“柏拉图这位从外观方面来表现在场者之在场状态的思想家,并没有思考物之本质,亚里士多德以及所有后来的思想家也不出其右。而勿宁说,柏拉图把一切在场者经验为置造之对象了,而且这对于后世来说是决定性的”[2]柏拉图所开始的哲学传统深深影响了后来的哲学家,都是在对站出者和对立者意义上的在场者的一种表象,而这种哲学方法不能真正达到物之为物。

海德格尔进一步分析,壶的物性因素在于壶是作为一个容器而存在,也就是它承担着容纳作用。然而作为置造材料的壶底和壶壁并不是真正起容纳作用的东西,而真正起容纳作用的东西在于壶之虚空。因而,壶之虚空决定着任何的置造动作,陶匠只是在塑造虚空。器皿的物性因素不在于它由以构成的材料,而在于起容纳作用的虚空。壶之虚空规定着在壶中起容纳作用的东西。

然而,当我们以容纳作用来规范壶时,我们便陷入到一种科学的方式中。科学的方式是强制性的,它的强制性来自于规范,它取消了物之为物,将物变成虚无的东西。海德格尔认为在物面前具有两重的蒙蔽:“其一是这样一种看法,即认为科学先于其他一切经验,击中了现实之物的现实性;其二是这样一种假象,似乎尽管我们对现实之物作了科学的研究,但物依然可能是物,而这是有前提的,其前提就是:物根本上向来已经是现身成其本质的物了。”[3]科学设定了物的本质,认为物之本质已经内在于其自身,并且科学优越于一切其他的手段能够把握物之为物。然而,海德格尔认为物之为物却还没有在其物性中显示出来,事实上,物的意义仍然是虚无的,物的意义被消灭掉了。

海德格尔进一步考察了壶之为物的意义。壶的容纳作用是由倾倒来决定的。物的本质不在于其自身的表象,而是其所关联的事物形成的一个整体。容纳,倾倒等等的聚合构成了壶的本质。壶的壶性在倾注的馈赠中成其本质。而与倾注之馈赠相关联的还有倾注物,这种倾注可以是泉水或者是酒等等。泉水不单单是泉水,泉水中有岩石,在岩石中有大地的浑然蛰伏。大地承受着天空的雨露。泉水是天与地的聚集。当壶中是酒时,亦是如此。在壶之为壶中,它所聚集的不是其自身,而是栖留着天空与大地。

倾注的赠品还关涉到人,它可以是人的饮料,因而可以是人的饮料。它也可以是人献给神的赠品。当这种倾注包含着人对神的献祭时,壶之倾倒就不仅仅是单纯的斟入和斟出,而是包含着人对神的敬畏和祈祷。

在壶之饮料的倾注中,终有一死的人以自己的方式逗留于其中,在作为祭酒的馈赠中,诸神和人以自己的方式到场。在赠品中,天地也以某种方式到场。因而,在壶之倾倒中,天地人神四方共同逗留着,而且是先于一切在场者的。

可见,任何科学式的表象作用都无法真实的切近物之为物的意义,唯当物展现为一个生活的世界时,物之意义才能完全显现。物将世界设置于其中。这样的一个世界是先于一切的规范和设定的。当物仅仅显现在我们面前为一物时,物之意义就被抹杀了。实质上,物不单纯是一物,任何一个物都不是一个孤立静止的物,不是在我们面前为我们观察使用的物,人之切近于物乃是一种生活,物本身也还体现着其自身与自然的关联性,因而物关涉着人之行为,天地万物之造化。物将一个四方的世界聚集于其中,这四者是一个统一的,鲜活的整体,而不是孤立的片断。唯当这四方的世界显现的时候,物之为物的意义也就展现出来。

海德格尔将物之意义变成了一种基础的存在论,他要将物还原到最初的生活世界中去,还原物在生活世界的意义。形而上学的科学取消了物的周围世界,它直接面对物,物成为客观的事物成为我们观察和控制的对象,我们总是在这种研究中设定了物的本质,取消了物在世界中的丰富内涵,而我们在接近物时,我们不是在物中形成一个世界,而是形成一个僵硬的主客体的关系。

人总是在一种与物打交道的方式生活着的,物就显现出人的生活世界。人总是以某种方式在物中逗留。当物的世界没有完全揭示出来时,人之生活也就显得惨淡和苍白。

在海德格尔看来,“物化之际,物居留大地和天空,诸神和终有一死者;居留之际,物使在它们的疏远中的四方相互趋近,这一带近即是近化。近化乃切近之本质”[4],物将天地人神四方聚集到其中,在保持四方的疏远之际,近化将四方带到它其中。

在物之物化中,物居留统一的四方,即大地与天空,诸神与终有一死者。这四方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从自身而来统一起来。在海德格尔看来,四方中的任何一方都不是独立的存在,不是在其自身中显示其自身的本质,四方中的任何一方都以某种方式映射着其余三方的现身本质。任何一方都不具有其自身的规定性,其规定性建立于四者的统一整体之中。同时,每一方又都以它自己的方式映射自身,进入它在四方的纯一性之内的本己之中。这种映射海德格尔称之为游戏。在这种游戏中,每一方转让出其自身,在相互的拥抱中而使每一方都与其他方相互依赖。四方之中,没有一方具有它自身独立出来的特性。但却是,“四方中的每一方都在它们的转让之内,为进入某个本己而失去本己。”[5]

四方之纯一性的居有着的映射游戏,海德格尔称之为世界(Welt),这个世界在海德格尔看来是最基础的生存世界,它是一切的基础,因而这个世界不能通过任何的它者来说明和论证,这个世界是最基础的存在,而一切科学的世界都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派生而已。因而,海德格尔谈到“诸如原因和根据之类的东西是与世界之世界化格格不入的。一旦人类的认识在这里要求一种说明,它就没有超越世界之本质,而是落到世界之本质下面了”。四方不能表现为个别的现实之物,即可以相互说明和论证的现实之物,否则,统一的四方在它们的本质中就会被扼杀。海德格尔指出了具体本质的危害,我们不能对任何一方给予具体的规定性,并且通过这种规定性来获得对其他各方的规定性。一旦规定性产生,四方的游戏就会消亡,世界的意义也就会丧失,丧失于各自的本质之中。

因而,当我们要切近于物,那么我们就要保护物的本质,使得物进入它由以现身出场的那个领域之中。在海德格尔看来,对物的切近不是对距离的种种消除活动中,反而,消除距离的活动使得切近付诸阙如。我们要试图保持物的距离,这种保持产生物的神秘性,我们不要试图认为可以将物带到完全的光亮中来,一旦我们认为我们与物没有距离,物的本质已经为我们完全揭示,物之为物就已经丧失了。

海德格尔指出物之为物并非通过人的所作所为而到来,然而,如果没有人的参与,物之为物也不会到来。然而,人的参与的第一步却是“一个返回步伐,即从一味表象性的、亦即说明性的思想返回来,回到思念之思”。[6]四方的游戏需要人的参与,然而四方的游戏毕竟不只是人的游戏,不是人规定和操纵物的游戏。物的意义的显示依赖于人,但人不是主宰者,而应该是一个游戏的参与者,因而,人需要从纯粹规定性的主宰者的地位上退下来,返回到四维的游戏中去。

作为四方之中的人,其任务就是保护那四方的整体。在《筑•居•思》中,海德格尔提出人类存在之意义与任务:“终有一死的人通过栖居而在四重整体中存在。但栖居的基本特征乃是保护。终有一死者把四重整体保护在其本质之中,由此而栖居。相应地,栖居着的保护也是四重的。”[7]这四重乃是拯救大地、接受天空、期待诸神和护送终有一死者,人类的栖居乃是对四重整体的保护,“保护意味着:守护四重整体的本质”,“作为保护的栖居把四重整体保藏在终有一死者所逗留的东西中,即物(Dingen)中”那么作为人存在的任务就是保护物,保护物就是保护四重统一的整体,物十四重整体的聚集,物八四重整体的游戏带到它之中。

海德格尔在《泰然任之》一文中提出了我们对于物的态度:泰然任之,虚怀敞开。在现代技术社会中,对物的控制无所不在,海德格尔则认为我们对待物应该让物也就是技术对象进入我们的日常世界,同时又让它出去,“就是说,让它们作为物而栖息于自身之中;这种物不是什么绝对的东西,相反,它本身依赖于更高的东西,我想用一个古老的词语来命名这种对技术世界既说是也说不的态度:对于物的泰然任之。”,[8]海德格尔又指出:“一种意义统治着所有的技术过程,这种非人所发现并造出的意义要求着人的有为与无为。技术世界的意义遮蔽自身。但是,技术世界里一种隐蔽的意义无处不触动着我们,那么,我们就置身于一个向我们遮蔽自己的东西的区域中——诚然,这个东西是在朝我们走来的同时遮蔽自己的。以这样的方式显示自己同时隐匿自己的东西,乃是我们称之为神秘的基本特征。我称那种我们据以对在技术世界种隐蔽的意义保持开放的态度为:对于神秘的虚怀敞开。”

可见,海德格尔反对现代技术世界从其自身将物规定为某一种意义,物的意义依赖于“更高的东西”,也就是依赖于四重整体的游戏,游戏的动态过程使得物的意义总是丰富地连续地向我们呈现出来,因而物在向我们走来的同时也在隐蔽其自身的意义,物的意义不是作为图像完全向我们显现而为我们所把握,四重整体的游戏中本身有人一方的参与,因而物本身也聚集着人在其中,但不是人全部。所以,我们对待物就应该是让其进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同时又将其请出去,让其保持自身而存在,以庇护其意义的自在,这也就是向物敞开,同时保持其隐蔽的神秘性,因为一旦物失去神秘而被规定为已向人类完全呈现,那么物到此也就走向终结。海德格尔指出:“对于物的泰然任之与对于神秘的虚怀敞开是共属一体的。它们允诺给我们以一种可能性,让我们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逗留于世界上。它们允诺我们一个全新的基础和根基,让我们能够赖以在技术世界范围内-并且不受技术世界的危害-立身和持存。”[9]

在此,海德格尔指出了人存在于世界中一个新的基础和根据:对于物的泰然任之与对于神秘的虚怀敞开。这个新的基础和根基可以使我们不受技术世界的危害。那么,在此技术世界的危害是什么呢?技术世界的危害就是当今人的根基持存性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人类在逃避思想,逃避沉思之思,思考生命,切近那关涉我们真正生命的东西,思考此时此地关系到我们每个个体的东西;就是我们当前的这个深刻当前的这块故土,人类被技术赶出了存在的家园,在无根的状态中流浪,寻找不到生命的根据,甚至连这种寻找也被遗忘。对于物的泰然任之和对于神秘的虚怀敞开正是让我们真正切近聚集天地人神于其中的物,保持自身于其中,同时让其自在地游戏,演化。人在世界中存在之意义乃是让那世界世界化,并将自身保持于中,维持那世界之大化流行。

当今社会是一个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社会,我们所能接触到的物越来越多,在这些物之中,恐怕商品要占绝大多数。而商品为了适应生产的需要,其特征便是高标准化。标准化赋予了商品以本质性。而商品也就最容易失去上文所讨论的物的意义。今天,我们获得了越来越多的东西,然而我们却失去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我们失去的是切近于物的正确态度。我们在面对商品,所采取的是实用性、华贵,不断追求更高的科技。这样,商品离物越来越远了,因为,从商品中我们不再看到一个生活的世界。机械的金属和程序让我们看不到天地的造化,看不到神的隐秘,看不到人参与的生活世界。商品,对于人来说,仅仅是使用物和粗浅短暂的享受物。在与之打交道的过程中,我们自身与商品并不能形成一个意义丰富的世界,因为,在商品中,只有人和商品这种对立的机械关系,没有天地的逗留,没有神的到来,而只有惨淡的攀援和更高的欲求。是这个世界物的惨淡的一致性导致了我们生活意义的惨淡,还是我们灵魂的惨淡导致了物的惨淡呢?吾不得而知,抑或两者一种相互推进的关系吧。

[1]马丁海德格尔著 孙周兴译:《演讲与论文集》上海三联书店 172
[2]马丁海德格尔著 孙周兴译:《演讲与论文集》上海三联书店 177
[3]马丁海德格尔著 孙周兴译:《演讲与论文集》上海三联书店 178
[4]马丁海德格尔著 孙周兴译:《演讲与论文集》上海三联书店 186
[5]马丁海德格尔著 孙周兴译:《演讲与论文集》上海三联书店 188
[6]马丁海德格尔著 孙周兴译:《演讲与论文集》上海三联书店 190
[7]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 上海三联书店 1193
[8]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 上海三联书店 1239
[9]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 上海三联书店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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