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其人其诗
2010-05-16 16:39阅读:
十几年前的一个黄昏,在一次诗人南野组织的诗歌讲座上,我知道一个叫庞德的意象派诗人。那时,处于青春年少的我们,总是怀有很多奇怪的梦想。这些梦想,就像那些色彩斑斓的万花筒,很有一种撩人的迷惑。
南野给我们讲座,就是从分析庞德那首经典的《在都市的地铁站》开始的。
这首诗很短,就只有那么两句。但就是这两句小诗,成为了庞德最出名的意象诗。人们似乎很难想像,这两句诗是庞德经过无数次的修改后,才成为今天人们阅读的这个样子的。
在这几张脸的人群中幻影般闪现,
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点点。
庞德面对自己的杰作,沉浸在一种难以自拔的荣耀和幸福之中。他躺在自己的那栋有些灰暗的屋舍中,脑海里弥漫这一种梦幻般迷离的意象,始终挥之不去的总是那些点点花瓣一样闪烁的面孔。此时此刻,庞德有些醉意荡漾。
庞德深爱中国文化,在他的一生之中,对于中国的诗人和诗歌总是一种情有独钟的情怀。他对中国的诗经、唐诗,对屈原的楚辞痴迷沉湎,陶醉其间。倾尽自己心血的《中国诗集》就可看出庞德对中国文化的心向往之和无限的崇拜之情。
1915年庞德开始构思起草《诗章》。
这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在这浩渺的诗歌长河中,把对中国文化的情怀演绎殆尽。从《诗章》里,可以看出他对中国的儒学始祖孔子怀有一颗无比崇敬的缱绻之情。他把孔子与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但丁并举,把孔子作为依靠自己开创新风的思想家和艺术家的典范。并把孔子看作自己的楷模和精神导师。
他在自己著名的《诗章十三》这样写道:
孔子走来,
经过王朝的庙宇,
穿过柏树林,
然后来到下流河畔,
......
这杏树盛开的花朵
从东方飘到西方,
我已尽力不让这杏花飘散
庞德在《诗章十三》中应用一种散文化,甚至是小说化的语言将一个倍加推崇的历史人物跃然眼前。这不能不说是对诗歌形式的背叛与篡改。但这篡改和背叛,意味着庞德在执着而坚定地进行着一种十分危险的探索和创新。我想,他肯定在学习屈原的时候,绝对领会了屈原的那句耳熟能详的名言所预示的毫不懈怠求索的精神。而这恰恰是中国当代作家所缺乏的。
而作为个人的偏好,也许我更加喜欢阅读庞德的《诗章四十九》。它具有一种飘逸婆娑烟雨朦胧的中国山水画卷的感觉。
致这七湖,并无人所作韵文:
(黏)雨;空江;孤旅,
火光现冻云,急雨落黄昏
茅棚顶下一渔灯。
芦苇重重;弓垂;
那斑竹低语似泣。
秋月;山丘升出平湖
背映夕阳
晚暮像一道云帘
读过,总觉得意象纷乱,万种风情,如梦如幻。
作为一个从小就浸孕于基督文化土壤的庞德,对中国的儒家文化倍加热爱,并深受影响,这对于一个熏沐于中国儒家文化阳光的中国人来说,似乎有些不可理喻的地方。
我非常赞赏一个研究庞德的文人这样对庞德及其《诗章》的评价:庞德在他最初的诗章构思和试验中就种下一粒儒家思想的橡子,像树苗在诗章十三开始发芽生长,后来长成一颗硕壮的儒学大树。
无疑,孔子的儒学影响深远,波及全球。我相信,只要地球这个美丽的蓝色星球存在,孔子的儒学就会更加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庞德不仅仅是一个主导英美现代派高峰时期诗歌的大师,而且是一个能够慧眼识珠的的伯乐,他为叶芝修改诗歌,为艾略特修改《荒原》,为乔伊斯推荐作品,筹资出版乔伊斯的小说《青年艺术家的肖像》和《尤利西斯》,此外,他还帮助海明威和一些默默无闻的作家,无怨无悔。
这些曾经被他帮助过的人,后来都成为了世界文学史上大家,甚至很多人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庞德,如爱略特,乔伊斯,海明威。艾略特和海明威两个人还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大奖。乔伊斯成为现代主义的一大鼻祖,他的《尤利西斯》既是意识流小说的开山之作,也是意识流小说的集大成之作。由此可以看出,庞德确实具有过人的慧眼。
但庞德除了为这些曾经帮助过的人高兴之外,他继续埋头写作自己的长诗《诗章》。这部长诗从1915年开始,一直写到1969年,历经54年,这部长诗就像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那样漫长,它耗去庞德的大部分生命时光。他要以此来证明自己诗歌的生命力和诗学的持久力。事实证明,庞德不仅影响了现代派的第一代诗人,第二代诗人,而且还影响了很多第三代诗人。
但遗憾的是,这个最伟大的诗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犯了迷糊。他俨然一个斗士,站在雨中的广场中间,两眼注视着高高挂在城堡上的墨索里尼画像,满怀激情地对着行人说,墨索里尼,你是我们意大利的骄傲和自豪!一个堂堂的诗人,竟然成为法西斯的贩夫走卒,不想1944年身陷牢狱,过着装疯卖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
此后,不是那些曾经得到过自己帮助的那些作家们的斡旋呐喊,特别是海明威、麦克利什等人的帮助,庞德一定会孤独地度过自己的余生。这些,是庞德没有料到的。他没有想到过去的帮助会得到回报。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的命运!
但是,尽管庞德身体关押在监狱,但他的一颗心却依然飞翔在异域远邦的一片正在百废待兴的中国大地上。那里有他崇拜的孔子和儒家思想,有他挚爱不已的中国文化。对于诗歌创作,他却是分外的清醒。他给自己坚定信心,一定要把这部《诗章》完成好,《诗章》就是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我又不能不佩服庞德的执着和顽强。
晚年,庞德蛰居意大利山庄,忧郁终身。
反思庞德的一生,庞德既是是一个具有十足个性的人,是一个具有立体感的人。但又是一个可悲可恨的人。追随墨索里尼,无疑是庞德的人生悲剧。我们今天看他,是要更多地看到他的阳光。但我们不能忽略笼罩在他头顶上的那一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