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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窗小语(1)|刘墉

2024-07-02 20:29阅读:
萤窗小语(1)|刘墉
人就这么一辈子 我常以“人就这么一辈子”这句话来告诫自己并劝说朋友。这七个字,说来容易、听来简单,想起来却很深沉。它能使我在懦弱时变得勇敢,骄矜时变得谦虚,颓废时变得积极,痛苦时变得欢愉,对任何事拿得起也放得下,所以我称它为“当头棒喝”“七字箴言”。
人不就这么一辈子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辈子,春发、夏荣、秋收、冬藏,看来像是一年四季般短暂的一辈子。每当我为俗务劳形的时刻,想到这七个字,便忆起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园序》中“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的句子。而在哀时光之须臾,感万物之行休中,把周遭的俗事抛开,将眼前的争逐看淡。我常想,世间的劳苦愁烦、恩恩怨怨,如有不能化解、不能消受的,经过这短短几十年不也就烟消云散了吗?若是如此,又有什么好解不开的呢?
人不就这么一辈子吗?短短数十寒暑,刚起跑便到达终点的一辈子;今天过去,明天还不知道属不属于自己的一辈子;此刻过去便再也追不回的一辈子;白了的头发便再难黑起来,脱了的智齿便再难生出来,错了的事便已经错了,伤了的心便再难康复的一辈子;一个不容我们从头再活一次,即使再往回过一天、过一分、过一秒的一辈子。想到这儿,我便不得不随着东坡而叹:“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我便不得不随陈子昂而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我便不得不努力抓住眼前的每一刻、每一瞬,以我渺小的生命、有限的时间,多看看这美好的世界,多留些生命的足迹。
人就这么一辈子,你可以积极地把握它,也可以淡然地面对它。看不开时想想它,以求释然吧!精神颓废时想想它,以求振作吧!愤怒时想想它,以求平息吧!不满时想想它,以求感恩吧!因为不管怎么样,你总很幸运地拥有这一辈子,你总不能白来这一遭啊!


限度
“奇怪!树为什么都长到一定的高度,就再也长不高了呢?”
“幸亏它们不会一直长,否则每棵树都长到几百米,遮蔽在上面,我们就没有阳光了。”
“奇怪!人为什么也长到差不多的高度,就再也长不高了呢?”
“幸亏人不会一直长,否则屋子不知要盖多高,粮食不知要消耗多少,土地又如何够用?”
“奇怪!小动物为什么也都有它的限度,怎么喂,都再也不会变大呢?”
“幸亏小动物不会一直长大,否则猫变成老虎,我们反而会被它吃掉。”
原来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有一定的限度,生长有限度、生死有限度、能力有限度。这限度,使万物能各守本分,各司其职;这限度也使我们能新陈代谢、世代交替。


生与死
生与死有什么不同呢?当我们被生下来的时候,高兴的不是自己,而是我们的父母、亲人;当我们死了之后,痛哭的也不是自己,而是我们的子女、亲属。我们不为生而高兴,因为那时不知道高兴;我们也不为死而痛哭,因为死后已没有感觉。我们无法为生发言,因为发言时我们已被生了下来,不论被生在富裕或贫贱的家庭,被生为白、黄或棕、黑的种族,我们都没有资格决定;我们也无法为死流泪,因为再抗议,还是要死,不论圣贤愚劣、伟人凡夫,我们总得交出自己的生命。
我们以自己的啼声开始了旅程,又在亲友的哭声中结束了人生。我们离开母体而生,又离开世界而死;我们被一把推上人生的舞台,又被一把扯了下去。似乎生与死这两件人生最大的事,我们一点干涉的权利都没有。
幸而在这当中,我们还能有些作为,使自己平凡地生,却能伟大地死。在母亲一人的阵痛中坠地,却能在千万人的哀恸中辞世。


盈与虚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分合死生,命有否泰变化,年有四季更替。只要你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它们看似无常,却是有常;看似残破,却是完满;看似动荡,实则静止。它们千年万载总脱不开盈与虚、死与生、否与泰、寒与暖、消与长、日与夜、合与分、得意与失意、繁荣与凋零的更换。
所以,熬尽长夜,便能见到黎明;饱受痛苦,便能拥有快乐;耐过残冬,便无须蛰伏;落尽寒梅,便能企盼新春。
所以,余霞展现,便知夜幕将垂;荣华享尽,便知凋零已至;繁花似锦,便待落英缤纷;月明如昼,便知桂魄将残。
所以,念高危,便当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便当思江海而下百川;享富贵,便当施舍贫穷;掌权势,便当矜恤黎庶。
正因为虚之后有盈,所以充满希望;正因为盈之后有虚,所以知道满足。正因为此虚而彼盈,所以宇宙能均衡;正因为此死而彼生,所以万物能延续。
宇宙之道,不过盈虚而已。


多多少少
架上的存书愈多,读过的比例愈小。
赚钱的时间愈多,花钱的时间愈少。
已过的年岁愈多,剩下的时日愈少。
存书满架、家财万贯、年事已高,都是既值得自豪,又应该反省的事。
伟大与平凡
我曾经问一个朋友:“你愿意做伟人轰轰烈烈地活着,还是愿意做平凡人简简单单过一生?”
“我选择后者。”
“为什么?”我听了非常惊讶。
“因为做个平凡人也不容易:我希望获得,但要知道满足;我好逸恶劳,但要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求取利益,但要知道利义之分;我希望平静,但要不去扰乱别人;我爱好自由,但不干犯法纪的事;我事事为家着想,但要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这是平凡人最起码的条件,听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哪!”



研习中国书画,不单“运笔”变化多端,“用墨”也是门大学问。就选墨而言,墨有松烟、油烟之分,松烟古厚,油烟姿媚,前者沉郁,后者光彩,需看所画的题材,依个人的喜好决定。
就磨墨而言,陈眉公说:“磨墨如病夫。”意思是速度要缓,力量宜轻,墨质才会细。此外墨汁的稠稀也是学问,过浓的墨容易滞笔,稍稀的墨又显轻浮,是否恰到好处,完全得凭经验。
就用墨而言,古人说:“墨有黑、白、干、湿、浓、淡六彩。”乍看似乎没什么分别,实则正是墨的妙处。用得好,便能见精神、见气魄、见神韵;用得坏,便似油帽垢衣、昏镜浑水,死气沉沉。
此外“墨”与“笔、纸、砚”仿佛朋友,老墨宜用旧纸,好墨当用佳砚,嫩墨适用新笔。必须适当地配合,才能发挥墨的长处。
磨墨也如同做人——
宜直而不宜偏,偏则多渣而易裂;宜常磨而不宜久置,久置则昏暗而易臭。
用墨又如同处世——
可以用浓墨,但不能迟钝;可以用淡墨,但不能模糊;可以用焦墨,但不能浮躁。所以姜白石说:“人品不高,落墨无法。”


野草
你觉得野草卑微得令人不屑一顾吗?
但是你可知道——没有一位登山者不重视野草,因为当他登山失足的瞬间,一把崖间的野草,很可能就是他救命的恩物。
你可知道——许多登山者又都畏惧草丛,因为当他迷途于一片荒草或剑竹林时,很可能那就是他丧生的地方。
所以,任何卑微者,都有他重要的时刻;任何弱小者,都有他可畏的地方。


重生
虽然我们只能被诞生一次,但在其后,却可能有更多的生,那就是所谓“重生”。
当我们大难大病不死,恍如隔世,形同再造时,是重生。
当我们彻悔彻悟,觉今是而昨非,决定从头做人时,是重生。
因为前者使我们体会了生命的价值,后者使我们了解了生命的意义,所以都给予我们更大的感动与兴奋;而说实在的,也唯有当我们知道生命的价值与意义之后,才能真正获得生的愉悦。


拙与巧
拙与巧,看来相反,其间却有很大的关系。
一个人拙于言辞,却可能巧于思考;拙于作学术研究,却可能巧言令色;拙于表达,却可能巧于观察;拙于动作,却可能巧于心机。拙人守拙,倒可能恰巧得宜;巧人讨巧,却可能弄巧成拙。
同样拙与巧,其间也大有分别。
讲究的巧是精巧,聪慧的巧是灵巧,机变的巧是机巧;拙得纯真是稚拙,拙得实在是朴拙,拙得马虎是粗拙。中国画论更有“大巧便是拙处,大拙便是巧处”。拙与巧,真是很难定义呀!
《墨子·公输子为鹊》中有这么一个故事:
某日,鲁班用竹木制成一只喜鹊,飞上天空,三天都不下来,鲁班自认为很巧,但是墨子不以为然地对他说:“你用竹木做喜鹊,虽巧,却比不上制车轴插头的工匠,三寸长的木料,他们一下子能削好,而且能载五十石的重量,岂不比你有用,也巧得多吗!”
“有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这是墨子对巧与拙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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