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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友|赵大年

2025-04-06 20:43阅读:113
北京文友|赵大年

京味作家
我无意、也无能力给京味小说下定义。只是与朋友们交谈时,记下了京味小说的四个特点:运用北京语言;描写北京的人和事;环境和民俗是北京的;挖掘北京人特有的心理素质。我认为,第四点最难也最重要。
著名的京味作家,首推老舍先生。他留给我们一千多万字的作品,浩如烟海,门类繁多,小说、戏剧、散文、诗歌,乃至相声、鼓词、儿歌、笑话,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雅俗共赏,无所不包。要论风格,其公子舒乙说过一句话:老舍的语言即风格。周扬也称老舍是语言大师。是啊,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老舍运用北京语言,达到了炉火纯青的艺术境界。
曹禺先生也用北京语言写作,当北京人艺的院长,他的许多话剧由北京人艺演出,论者却不认为他是京味作家。可见京味并不仅仅体现在语言上。
当今活跃的京味作家,邓友梅、刘心武、陈建功、苏叔阳、王朔……各有千秋。建功这个广西仔,六岁来北京,吃透了北京老少爷们儿的甜酸苦辣,笔下充满了爱的暖流,使我感动。友梅这个山东儿,吃了我们北京五十年大白菜,还写《那五》挖苦北京人,让我生气。王朔发挥了我们满族善侃的特长,连书名都是《千万别拿我当人》。祝愿他们在挖掘北京人特有的心理素质上更上一层楼。
丹柿八徳
解放之初,老舍先生从美帼回到北京,在东城丰盛胡同买了座四合院,与夫人一起于窗前手植两棵柿树,小小树秧,第二年便结了几个红彤彤的柿子,惹得全家喜欢。渐渐的树大枝繁,每年结的柿子都可馈赠亲友。画家于菲闇来家写生,得一幅《丹柿图》,舒家这四合院也获“丹柿小院”之爱称。
1965年老舍率中国作家代表团访日,一次,与井上靖、水上勉等日苯作家谈到,画家张大千在南美的别墅院内也种了一些柿树,乃称“八徳园”。柿树的八徳是什么呢?大家饶有兴致地历数其徳:柿味甘甜,营养丰富;性温和,多食亦无害;耐贮存,可制柿饼;柿树不长虫,庭院干净;夏季叶茂,成阴凉;冬天落叶,不遮阳光;木质坚硬,可做建筑材料……数来数去,尚缺一项。还是日苯朋友想起来,柿叶富含维生素C,柿叶茶可美容,是日苯妇女的传统饮料。
其实,柿树的优点甚多:耐旱,是“旱涝保收”的粮食——华北农民用柿子和面蒸馍,甜丝丝的很可口。未经嫁接的柿树叫黑枣树,结出的柿子小而多,紫黑色,也好吃,且防癌。北京山区有许多柿子沟,秋后柿叶落尽,丹柿满树,被誉为火红的柿子沟。这是山民的大忙季节,采摘上市,装筐窖贮,家家制作柿饼……还有收摘不及的,随雪花飘落,来年饮山泉,有酒味儿。
独立采访
我念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暑假作文题是“独立采访”。采访谁呢?爸爸说,就去拜访你二爹吧。他指的是作家老舍,他们是拜把子兄弟。这是抗日战争最后一年,我们住在重庆郊区。从我家到舒家要走二十里山路。清早,我领着弟弟就出发了。来到舒家,吓了胡絜青二婶一大跳,“你妈妈也真放心,让两个宝贝儿子自己走着来啦!”时近中午,洗脸吃午饭,是二婶捏的碎子油(猪网油)韭菜馅包子,我走饿了,一连吃了八个,二爹绷着脸说:“孩子,咱可还有下顿儿哪。
饭后,说明来意,二爹就领我参观他的书房,讲解“文房四宝”,看到他正在写作的《四世同堂》手稿,还有文友们题写的纪念册,许多草字不认得,我只记住了两句,“换他肉二斤,写稿三千字。”
晚上,舒济、舒乙讲他爸爸的笑话:家里来了客人,老舍留他吃饭,悄悄拿了一套旧西装去当铺换钱,要买肉待客,遇见卖猫头鹰的,他爱猫,就用买肉的钱买回来个猫头鹰,孩子们争着喂食,白薯、馒头都不吃,原来这家伙要吃肉。老舍绷着脸对它说,“连我还没肉吃呢,你请便吧!”就放生了。
回到家里,爸爸让我把这些见闻如实地写下来,又加两句,“抗战时期,大文豪如老舍者,生活也很清寒。”老师果然给了高分。从此我对作文有了自信心。
舒立画猫
老舍先生全家爱猫。“皇弟”溥杰先生也爱猫。一天,老舍的小女儿舒立从溥杰家要回来一只小黑花雌猫,给它起名“黑格格”,倍加宠爱。舒立是大学讲师了,清晨第一件事就是给黑格格喂牛奶,下班回家,也是先喂猫再吃饭。
老舍夫人胡絜清是画家,舒立是母亲的助手,选择素材,找花样子,拟句用印,接待书画界的朋友,大都是她的事情。她也向母亲学画。胡絜清是齐白石大师的女弟子,擅长工笔花鸟;舒立也学工笔花鸟。自从有了黑格格,她又画起写意猫来了。黑格格与家中原有的两只大花猫争食、嬉闹,猫们捕鼠的凶猛,睡觉的憨态、娇态,乞怜的媚态,都是舒立写生的模特儿。
前不久,舒立送我一幅写意猫,画的就是黑格格仰面朝天枕着个金黄柿子睡觉的憨态。图上题诗曰:
朦胧中我看见似鱼非鱼似鸟非鸟似虫非虫似鼠非鼠都动又不动游又不游飞又不飞爬又不爬跑又不跑五颜六色一大片啊一大片好似烤鱼片舒立戏题《猫的朦胧诗》(绝非讽刺朦胧诗之意)
中式服装
这次出访美帼,作协发给七百元制装费,要求穿西装。说实话,我穿不惯西装,尤其讨厌系领带,勒自己的脖子,何苦来呢。前不久,刘恒出访,穿中式服装,还说,愣不穿西装行不?别人把他这句话登了报,他也没犯错误嘛。
同团访美的丛维熙太老实,花三千元定做了一套并非上乘的西装,因为廉价的西装松松垮垮,太难看,不如不穿。浩然穿一套中山服,倒也符合农民作家的身份。我舍不得花维熙那份儿冤枉钱,也没有老式的中山服,受经常出国的邓友梅启发,决定像他那样做一身价廉物美的中式便服,以应付必要的礼仪场面。
我花二百元买来上好的丝麻混纺料子,按照友梅和刘恒介绍的地点,先跑天桥,后跑东四,孰料这两家专做中式便服的裁缝店都因活儿少而关张。于是骑车满城乱转,唉,十多位青年裁缝竟然不知道中式便服为何物!最后,还是我自己画了个对襟褂子的示意图,裤子则按西式做法,不要裤线,苦苦央告,又许给加倍的手工钱(仅二百元),裁缝师傅才勉强接活儿,说试试看。
我穿这套中式便服,千层底布鞋,在名牌大学、图书馆和学术研讨会亮相,受到美帼朋友格外的尊敬,华人朋友也交口称赞,都说这比西装礼服高雅得多。咱们毕竟是中国人呀,中国人可以穿西装,难道就不可以穿中式服装么?
低龄佬
21世纪全球老龄大会把六十五岁至八十五岁定为“低龄老人”。低龄佬大多生活自理,可以工作,而且队伍正在扩大。怎样看待和善待生生不已的低龄佬呢?
吴祖光先生六十九岁去无锡采访,人称吴老,他不爱听。我说:“这是对您的尊敬。”他不以为然,“瞎掰,是想把我从中青年作家里开除。”此后二十年他著作颇丰。
七十二岁的凌子风导演身穿花西装,红领带,笑咪咪地叫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人到中年。”原来他又坠入了爱河,而且继续工作了十多年。
一次我问黄宗江学长,“七十岁的感觉怎么样?”他脱口而出,“一切照常,该写就写,该玩就玩儿。”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谈笑风生,佳作连篇。
陪同七十七岁的林斤澜大哥去云南旅游,他能吃能喝能爬山。他平时开会、访友,走几站地也不在话下,而且越老文章写得越好。
勤劳的农村老人很多都在继续干活儿。经验丰富的老医生、科学家、企业家、书画家、作家、教授……颇受社会欢迎。不要让老人孤独地待在家里吧。多开辟一些适于老人活动的场所,多创造一些老人能参与学习、工作和社交往来的机会,以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家家有老人,人人有个老。尊老、敬老、“夕阳红”、“银发关怀”,都是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
他爱红楼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是古人形容鸟儿从幽暗的山沟飞到高大的树木上筑巢安家。后来又演化为成语“乔迁之喜”。三年前的金秋时节,我们也获得了这份儿喜悦,从北京的小胡同、四合院里搬进文联新建的宿舍楼。
搬家很辛苦。文人的主要财产是书,而书这玩意儿又很沉重。譬如老作家端木蕻良,就请搬家公司运来了好几卡车。搬运工人说这不像搬家,而是搬书。
地处和平门的这幢十层楼有个漂亮的红屋顶。谁给它起个名字呢?正在撰写宏篇巨制《曹雪芹》的端木老,于几篇散文后面加注“写于和平门红楼”,红楼这深情的名字也就叫开了。他也是热爱《红楼梦》的红学家嘛。
去年中秋,端木老八十大寿,保密于外,却瞒不了红楼邻居,我们来祝寿,无非是促膝谈心。年长于我的朋友都尊称端木为前辈,我也这样称呼,他连忙摇手,“你可不能!我是令尊的学生。”“哈,那是什么年头的事儿啦,我还没出生哪。”我们同是满族,满人特重“礼儿”,这种讲究仍存于老作家心上。
端木老腿脚不便,常由夫人陪着下楼散步。他清晨写作,至今笔耕不辍。
《红楼梦》被誉为生活的百科全书,看世界也需多彩眼睛。
老而交友
一次坐茶馆,同桌两位老人品茗嚼豆,有说有笑。我看他们的神态像老哥儿俩,搭话交谈,果然都姓徐,是老中医,年长的八十有六,年轻些的也六十四了。
“您大哥身体真好啊!还能嚼开花豆。”我说。
徐二爷答话,“家父至今一口好牙,耳聪目明。出门走路,不拄手杖。”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看走了眼。原来是您家老爷子。”
徐老爷子笑了,“怎么说对不起呢?您这是夸我哪!不少人都以为我们是哥儿俩。老年父子如兄弟嘛。”
我请教养生之道,徐二爷说,“老爷子退休多年,仍有许多病友找到家里来,不说瞧病,说是请教。老爷子喜欢聊天儿。他累了,就由我接待。不收费,交朋友。”
“老年人不可闭门谢客。”徐老爷子说,“老而交友,益寿延年。”
我们文联宿舍楼里也有不少退休老人,都好客。老作家笔耕不辍,青年文学爱好者常登门造访,清茶一杯,切磋文艺,活跃思想,彼此获益。“轮流坐庄”也很时髦:三五家老朋友,轮流着到一家聚会,可带礼物,自己的文艺新作,或拿手菜肴。茶饭前后,朗读作品,欣赏书画,下棋搓麻。如今的老年人啊,有房、有钱、有寂寞;变个活法,就可以过得有滋、有味、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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