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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北京人》中愫方的形象

2015-02-16 13:18阅读:
浅谈《北京人》中愫方的形象
沙丽雯
内容摘要: 愫方是《北京人》剧中最感人的艺术形象,她出身名门,但父母早亡,只得寄人篱下。她孝顺、温柔、隐忍、宽容,但在这些传统美德的背后同样也有着坚强、执著。她的温顺忍让的性格中,既有以德报怨、逆来顺受的封建传统思想,也有坚忍不屈、自我牺牲的优秀传统精神,当她对所寄予希望的人失望时,她终于把自己的希望和幸福同封建家庭脱钩,毅然决然地去开拓新生活。
关键词:隐忍 善良 宽容 坚忍

愫方是现代著名艺术家曹禺在《北京人》剧作中精心刻画的人物形象之一,是曹禺笔下一位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女性代表,是得到作者最多赞美的女性。愫芳的形象中倾注了作者的审美理想。她孝顺、温柔、隐忍、宽容,她把她的“慷慨”的爱施于每一个人:从衰老而自私的姨父,到瑞贞未出世的婴儿,甚至包括时时算计着她的思懿,更真诚地爱着表哥曾文清,视爱情为生命。为此,她忍受着表嫂指桑骂槐的侮辱、家里人的闲言碎语,但她却没有畏惧,她坚强的活着。她将希望寄托在曾文清身上,曾文清外出谋求新的生活,为了他的自由,她愿意为他承受巨大的痛苦。但这个旧家子弟禁不起现实的风浪,不久即悄然归来。而这时曾思懿又以逼她做妾来凌辱她,她的希望和理想全部破灭了。她思想开始转变,意识到自己的善良换来的却是自私、虚伪和怯弱,意识到她所期待的只是虚幻的、自欺欺人的梦幻,认识到所爱的原是一个不值得她爱的人,终于把自己的希望和幸福同这个封建家庭脱钩,大胆地与封建家庭决裂,和瑞贞等一代青年一起,毅然决然去开拓新的生活。愫方是作品中一个具有独特个性的妇女形象,但要对她有深入的认识,还得结合文本对她语言、动作、形
态,乃至心理做细致的分析。

一.她心地善良,温厚慷慨,极富同情心
愫方出身于名门世家,但因为父母早亡,所以被接到姨母家里寄居。这种孤苦伶仃的寄居生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极大的不幸,这种不幸使得她得不忍受旧家庭中袭来的种种不堪,养成了她对种种歧视和侮辱的忍耐性。她不太爱言语,“谁也猜不着她心底压抑着多少苦痛与哀愁”,然而她“温厚而慷慨,时常忘却自己的幸福和健康,抚爱着和她同样不幸的人们。”她探求着朴素的人生真谛:把好的送给人家,坏的留给自己。她从来都不以恶意去看待别人,更不采取恶意的报复和反击。剧作家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她的心灵是深深地埋着丰富的宝藏的。”“和她接触越多,读者越发现,这外表柔弱的女子,并不懦弱”,“她的固执在她的无尽的耐性中时常倔强地表露出来”。在她的“异常的缄默”背后,是一个丰富的,博大的精神世界。她把她“慷慨”的爱施于每一个人,她对老朽而极端自私的曾老太爷的深切怜悯和照顾;对刻薄阴毒的曾思懿的无限宽容和忍让;对不幸堕入包办婚姻的牢笼而痛苦不堪的小夫妻曾霆和瑞贞的真诚爱护和帮助;对曾文清的爱,更是无私地奉献,她为他做理应由他自己做的事情,替他承受理应由他自己承受的一切感情的折磨,却不要求任何回报。她有着丰富的精神,绝非曾文清那样仅有瘫痪者的空虚;她有着充实的生命,尽管她活的痛苦,但她的生命是充实而丰富的。

.愫方是中国妇女牺牲形象的典型
愫方的一生完全被长辈的意志所左右:来到曾家是遵从母亲的遗嘱,曾老太太活着时是老太太的“爱宠”,老太太死后又成了曾皓的“拐杖”,很多时候她选择沉默。为曾皓捶了一晚上的腿却没休息,面对思懿的冷嘲热讽,自己的婚姻,文清的离去……她没有半句言语,很多时候都是默默的。对自己表哥的爱同样也是默默的,为了他不结婚,在大房子里枯萎、腐朽。当她眼里涌出泪光,微笑着,陶醉似的对瑞贞说:“尽量帮助别人吧,把好的送给人家,坏的留给自己,什么可怜的人我们都要帮助”、“看到人家快乐,你不也快乐么?”这些话语无不闪射着她对生活和周围人爱的火花,这种火花是宽容的、博大的。
愫方与表哥曾文清青梅竹马,互相爱恋。她三十岁了,却还是孤身一人,她的孤独来源于对知己的渴望,为了曾文清,她付出了整个青春。但她的牺牲精神却用错了人,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扮演了一个老妈子、一个护士、一个心理医生,主动将自己和行将就木的家庭摆在了一起。当瑞贞说:“就一生,一生都这样孤独下去——两个人这样苦下去?”愫方却道:“苦,苦也许;但是并不孤独的。”她以为两颗心很近很近,可以相互取暖。可是愫方其实是被爱蒙住了双眼,所以她看不到表哥的软弱和不堪一击。为了文清的展翅,为了他的自由,愫方甘受其重。当一直被圈养着、飞翔的本领已经蜕化了的、发誓不再回来的文清又回来了,她没有埋怨,只有悲伤,为的不是自己碎掉的梦,而是再也无法起飞的表哥。
愫方是呼吸着封建士大夫家庭的空气长大的,她的金子般的灵魂不可避免地沾上锈斑。这就使她的内在美德的表现形态具有十分复杂的性质。正是这种复杂性,使今天的观众在倾听愫方向瑞贞吐诉他的自我牺牲的人生哲学时,陷入十分矛盾的心境之中。第三幕文清走了,瑞贞也将离开,临走的前一夜,她问愫芳:愿意一辈子不嫁人?愿意一辈子不出门?愿意一辈子照顾那老头?愿意一直忍气吞声?愿意整天看我这位婆婆的脸子?她这五个是否愿意说出了愫芳留在家里一定要面对的五个困难,可愫芳却坚定地回答了“嗯” 。她爱他,她愿意为了他永远守着这个家,她愿意为了他坚强的活着!是的,活着是“为着自己受苦,留给旁人一点快乐”,这种自我牺牲的胸怀是具有令人肃然起敬的崇高性的,但这“旁人”又是谁呢?竟是曾文清那样一个历史的废物!他表象看起来“温文有礼” ,“清奇飘逸” ,但实在“只是一个生命的空壳。”他对生活已经彻底“厌倦和失望”了,并且陷入无可救药的怯懦,颓废与沉滞,懒散之中:“懒于动作,懒于思想,懒于用心,懒于说话,懒于举步,懒于起床,懒于见人,懒于做任何严重费力的事情” ,甚至“懒于宣泄心中的苦痛” ,“懒到不想感觉自己还有感觉” 。他时常“凝视出神” ,但早已失去生命的欲望、追求、活力。他不喜欢家里为他娶的妻子曾思懿,心里爱着寄居在他家的无依无靠的表妹愫方,但他“爱不敢爱,恨不敢恨” ,喜欢愫芳又不敢表露。这就不能不引起一种悲凉感。读者很难责备愫方的自我牺牲选择错了对象,因为封建大家庭的牢笼限制了她的视野,曾文清这个有着不凡的外表的“生命的空壳”,是她唯一能够接触到的“美”的幻影,罪恶的封建家庭就这样将一切美德压榨得变了形,愫方的自我牺牲精神被蒙上了浓重的悲剧色彩。而当愫方把这种自我牺牲推向极端,宣布:“连他所不喜欢的人我都觉得该体贴,该喜欢,该爱” ;表示心甘情愿的为着文清“受气” ,“吃苦” ,“一辈子不离开这监牢” ,“到——死”并因此对封建大家庭抱有幻想,甚至劝说瑞贞也“忍下去”的时候,观众只能如瑞贞那样“倒吸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对爱情的忠贞,而变成一种“愚忠”,这样的自我牺牲必然带有某种屈辱的性质。

.愫方是受封建思想束缚后觉悟去寻找自由的女性形象
愫方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愿意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可在这些传统美德的背后、在她温顺忍让的性格中,既有以德报怨、逆来顺受的封建传统思想,也有着坚忍不屈的性格特征,也有她自己的主见、自己的个性。愫芳的沉默无言并不意味着她对凌辱的低头,也不代表她只一味的逆来顺受,她是剧中对“活着是为什么呀?”这个问题有自己明确回答的人。“她的固执在她无尽的耐性中时常倔强地表露出来”;她有着自己的信念与追求,她沉默,但并不懦弱。当她还不清醒时,她把自己无私的爱,自己希望和幸福的梦幻寄托在文清这个生命的“空壳”上。她也愉快地做着梦,她幻想着文清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受气、吃苦、一辈子不离开,但她的文清只在外一个半月便逃回了鸽笼一般的家。对如此的人,愫方沉痛地说“它已经不会飞了!”当“天”真的“塌”了,“哑巴”也真的“急得说了话”时,愫方彻底打消了对文清的依恋和希望,意识到了以前的幼稚,认识到所爱的原是一个不值得她爱的人,她开始觉醒。曾家这个监牢给自己带来无比的伤害,所以她决定离开,在曾家、杜家争抢棺材,文清吞烟自尽时,她终于把自己的希望和幸福同这个封建家庭脱钩,和瑞贞等一代青年一起,毅然决然去开拓新的生活了。
愫方的离家出走,是对曾文清的绝望,更是对封建家庭和封建文化的绝望。她有自己的理想,有她的生活情趣和意趣。当她对所寄予希望的人失望时,思想发生轰毁,终于走出监牢的大门,与封建旧家庭彻底决裂,象瑞贞所希望的那样,把“这么一个苦心肠”,“放在大一点的事情上”,和瑞贞一起离开这座形将倒塌的深宅大院奔向外面的世界。愫方选择和瑞贞离开这牢笼,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她坚毅的性格力量和怀着对生活的执着追求,只是这寻求自由的代价也许太大
愫方是坚强而又理智的,她的出走是必然的,是角色自身发展决定了剧终该走到那一步。愫方和文清虽然意识到彼此的灵魂的沟通,而不能“互通款曲” ,这固然可悲,但却发现所谓“沟通”都不过是一个假象,“海内存知己” ,仅是海市蜃楼的幻影,心灵本就相隔“天涯” ,“若比邻”只是自欺欺人的虚词。这不能不引起读者的悲凉之感。如再往深处想一想,愫方竟是为这样的幻影而活着,为着文清那样的“生命的空壳”而作出无私的奉献,就更会感到,“人”的美好情感,追求是多么容易被无端地扭曲和捉弄着。愫方与文清,这一对“在静默中相通”的男女,实质上是并不相通的,“静默”的背后,隐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一个像真正的“人”那样活着,拥有人的一切痛苦,追求与欢乐;而另一个人,作为“人”早已死去,只剩下“生命的空壳” 。剧作家在结尾处表现了理想主义精神,愫方和文清人生道路有着不同的结局:文清自杀了,愫方却在认清这个家庭的本质、认清自己的悲剧命运时,经历了精神的轰毁之后毅然离家出走,重新选择人生道路,到广大的“天涯”去寻找真正的“知己”。这才是“人”与“生命的躯壳”都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在《北京人》中,愫方并不是什么理想的人物,愫方性格上是有缺点的,但却是一个完整的艺术形象,这个人物性格中具有美学价值的东西并不是那种近乎“逆来顺受” 的“容忍”,而是宁愿牺牲自己,但愿能使别人快乐的道德情操。曹禺把人物放在善良与丑恶,新生与腐朽,光明与黑暗的激烈冲突中细腻地描绘她的内心世界。如果离开曾家这个典型环境,那么她把自己对生活的追求与向往寄托在曾文清身上,以曾文清在外面成了“人”为自己最大的欣慰与幸福的想法就不可信。像她跟瑞贞推心置腹,倾诉衷肠,揭开自己心灵的秘密,说她自愿留在曾家,只有“那一天,天真的能塌”(指曾文清外出再归来),她才离开的话也难于理解。她跟瑞贞说的“人总该有忍不下去的时候”是一种感悟,她跟瑞贞谛听远处传来的号声,说的“是啊,听着是凄凉啊!可瑞贞,我现在突然觉得真快乐呀!这心好暖哪!真好像春天来了一样,活着不就是这个调子么?我们活着就是这么一大段又凄凉又甜蜜的日子啊!叫你想想忍不住要哭,想想又忍不住要笑啊!”也是一种感悟。
有的论者把愫方比作是“一枝卓立于封建社会中有思想、有个性的空谷幽兰”是比较确切的。愫方人物的魅力是在于她真诚地演绎了人生,如果要在《北京人》中选择一个作家所欣赏的那种“敢爱,敢恨”的存在的话,这个存在可能就是愫芳,她自愿留在曾家就是希望曾文清在外面成为一个人,而当她清醒地意识到思懿的阻隔和封建礼教的牢固秩序,在那个黑暗王国里,她的爱情注定是个悲剧时,她毅然出走。愫方性格有其坚强的一面,在善良温顺的感情底下埋藏着一颗炽热的追求真人生活的心,她明白“人总该有忍不下去的时候”,所以她最后跟瑞贞一起出走,是有生活根据的。愫方以她自己对生活的理解,面向未来,向过去告别,最终走向一条通向光明之路。

四.愫芳形象的意义
《北京人》是曹禺继《雷雨》、《日出》与《原野》后的第四部杰作,可以说是在艺术上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就艺术的精致成熟而言,《北京人》是曹禺话剧中极为优秀的一个。在愫方的典型性格的刻画中,体现了剧作者独有的生活发现和独特的生活感受,《北京人》是现实主义艺术创造的精华。曹禺塑造愫方这个人物形象是基于自己的情爱经历及情感体验的, 了解到这些具体情形, 我们才能知晓愫方这个人物塑造更贴近生活, 才能进一步明白她爱文清的原因。正如他数年以后坦露塑造愫方其人的原因时说::“愫方是《北京人》里的主要人物。我是用了全部的力量, 也可以说是用我的心灵塑造成的。我是根据我死去的爱人方瑞来写愫方的。”曹禺塑造愫方这一完美的形象,也是他对理想人物及理想生活的探索与期望。经过了这样的“蜕变”,愫方才真正成为新人,她身上的传统美德才获得了新的生命。这是一条历史的必由之路。所以可以这样认为:《北京人》中若少了愫方就会大大减色,也就会失去它的艺术吸引力。”

参考文献:
1.吴宏聪、范伯群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11月第2版。
2.朱栋霖,《论曹禺的戏剧创作》,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66月第1版。
3.潘克明,《曹禺创作五十年》,天津教育出版社,19873月第2版。
4.田本相,《曹禺创作论》, 中国戏剧出版社,19819月第1版。
5.华芝,《曹禺创作艺术探索》,四川文艺出版社,19882月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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