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调元的《纪天彭诗》
2013-01-31 20:44阅读：
李调元的《纪天彭诗》
翻看《彭县志》文存，有李调元纪天彭诗十六首绝句。细玩文意，不像是游览彭县山水后写成的，而好像是在概括旧书。因为其中很多景点，在很久以前就无迹可寻了，掌故和史迹也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我经过与各记载彭县故实的比较，发现这些诗所说的内容可以与曹学佺《蜀中广记》中记载彭县的地方一一对应。怀疑李调元所据的旧籍是《蜀中广记》。
《彭州文史》第十三辑《彭州古今诗词选》录有这组诗的序，说：“古之列国皆有史，以纪因革、垂劝戒、明政治、著风俗也。汉唐来惟天子有史，然今之府州县志非即史之余乎？辛亥余游于彭，邑令谢明府生晋以彭经兵火后，百余年无征考。因问余作志之道，余曰：志以纪往昭来，非一时可罄出。辛酉岁留村程君微之，歙人也，其尊官蜀梓州，留村以流寓寄籍彭门。青年广博，辑有《天彭纪略》一稿寄余，可谓有志于古者也。昔王韶之撰《晋阳记》，人谓其宜居史职，今天彭古胜地而无信书，则恢宏述作，鼓吹当代，无望于载笔载言者欤？因题韵十余首引其端云。”
上文看来，这些诗是李调元看了《天彭纪略》一书后写在那书上的，但与我的假设并不矛盾。因《天彭纪略》一书大可能引用曹学佺《蜀中广记》的内容。
曹学佺的《蜀中广记》是一部把古代关于四川的零散史料分成十二类汇编起来的类书，于本文相关的文字大都出在其中的《蜀中名胜记》，另有出在《蜀郡县古今通释》。今就把《蜀中广记》的相关内容附在李调元诗后作为注解，以见其源流。或许这样能更方便理解李调元的诗。
弹丸原是周彭国，曾与诸侯会孟津。漫把昔贤来窃比，老彭便是此邦人。
曹学佺《蜀郡县古今通释》第一：彭縣，周彭國也。武王伐紂，彭人與焉。又云，籛鏗之封邑矣。
按，彭县为古彭国之说，古以有之，然似为望文生义的误会，早已有人批驳。如明郭子章《郡县释名》第十册《四川郡县释名》：唐名彭州，明改名县。《古今志》谓彭县为周彭国地，承《牧誓》蔡注“彭在蜀西北”之误。彭国即开县彭水源，开江其阴，彭水其阳也，在巴国东。周武王初封巴子国。髳彭濮俱入巴，
可见矣。彭县古与繁县元为一土，乃古蜀国地。秦蜀守李冰能知天文地理，谓岷山为天彭山，乃至湔氐道见两岸相对如门阙然，谓之天彭门，亦曰天彭阙。县之的名以此。
又按，曹学佺所谓“籛鏗”，即是传说中的彭祖，可参考《神仙传》。
牡丹旧数古彭稠，京洛遗风尚可留。孟氏繁华能几日，今人犹自说花州。
曹学佺《蜀中名胜记》之彭县：陆放翁云：天彭，号小西京，以其俗好植牡丹，有京洛之遗风。《古今杂记》：孟氏以牡丹名苑，于时彭门为辅郡，典州者多其戚里，得之上苑，此彭门花之始也。天彭，亦谓之花州。而牛心山下谓之花村云。
土地肥饶号小郫，至今户口更丰熙。牛心山下花如斗，不及民田一亩糜。
《蜀郡县古今通释》第一：《益州記》云，彭號小郫，土地肥良，比之郫邑也。
《蜀中名胜记》：而牛心山下谓之花村云。
东湖春水对西湖，仿佛山阴祓禊图。昔日楼台今已圮，茂林修竹有还无。
《蜀中名胜记》：治内有东湖。元符中，袁骘记云：九峰高峙，濛水浚发，楼阁亭轩，隐见于茂林修竹间。又有西湖。元和中守王潜、萧祐创。进士邓衮记云：二公陶奇撰幽，不乏心匠，于西湖台岛花竹，布置罔不宛妙也。
按，上文又见《方舆胜览》卷第五十四：东湖，在倅厅。政和间，苏元老颇加开浚。西湖，唐元和间守王潜、萧祐创。
南楼百尺压城端，湖影山光动赤栏。谁似风流文太守，题诗千仞并山赞山元。
《蜀中名胜记》：《胜览》云：南楼在郡圃中，范百禄有记。文同《彭州南楼》诗云：百尺压城端，飞檐欲上抟。湖光摇埤堄，山影转栏干。秀野含春煦，乔林拥暮寒。回头大岷雪，千仞正山赞山元。
西北天屏是此州，峭青危碧吐灵湫。要观六月岷山雪，试上西城望雪楼。
《蜀中名胜记》：《胜览》又云：望雪楼在子城上。唐彭州守建，以望雪山。太和进士邓衮铭曰：维蜀之鄙，截如巨砥。厥郡维彭，西北天屏。危碧峭青，戛霄摩冥。鲸跳虬奔，限蛮隔番。上排雪峰，延迭万重。鹤甃瑶车并，月积绡鲜。振古不泐，四节一色。皎皎披飘，寒涸阴胶。光涵二水，冷射千里。往哲所嘉，名为玉垒也。
丹景苍茫接翠微，太妃辇迹半依稀。脸脂不用夸娇蝶，梦里蘧蘧何日归。
《蜀中名胜记》：志云：县北三十里，丹景山。旧志以为山莳牡丹，春时红艳照人，故名。其前为彭门山，两山对峙，悬崖绝壁，相去数百步如门，即天彭门也。或曰：彭祖遍游洞府，以窥圣迹，尝往来与其中。《五代史补》：伪蜀太后徐氏《题丹景山金华宫》诗云：碧烟红雾扑人衣，宿露苍苔石径危。风巧解吹松上曲，蝶娇频采脸边脂。同寻僻境思携手，暗指遥山学画眉。好把身心清净处，角冠霞帔事希夷。太妃徐氏和云：丹景山头宿梵宫，玉轮金辂驻遥空。军持无水注寒碧，兰若有花开晚红。武士尽排青嶂下，内人皆在讲筵中。我家帝子传王业，积善终期四海同。
闻到阳平有遗迹，仙居观已失金城。当年只是寻花柳，今日松风恨未平。
《蜀中名胜记》：《五代史补》：蜀王衍与其太妃游青城山，遂至彭州阳平化。《志》云：今金城山之仙居观，是其驻跸所也。金城山形如城，上应角宿，即二十四化之阳平治矣。
大隋山头景德寺，神照禅师锡所投。龙井至今犹作幻，满山生竹尽龙头。
《蜀中名胜记》：舆地纪胜》云：彭县大隋山之景德寺，大业中神照禅师投锡之所，上有木禅庵，白龙井。山生竹如龙头，俗呼龙头竹。《胜览》云：大隋山在堋口镇三十五里，神照居之。有瀑布。张天觉记云“西山之胜，在彭门者大隋为甲。郭印诗云：我闻大隋名，梦寐犹记录。得檄天彭道，喜气却可掬。出城六十里，崎岖转江曲。山门忽斗上，危步依筇竹。崩石带烟云，异草罗涧谷。寂鸟下窥人，累猿时挂木。路穷才见寺，金碧焕双目。祖师古定光，灯冷无人续。开公生异世，大事如付嘱。僧言山长阴，朝暮云容蹙。兹辰为我晴，迭岫堆浓绿。虚阁倚秋风，一洗尘土俗。举手揖丹景，横身跨白鹿。十年劳问讯，亲到心始足。坐久烛渐微，借榻云间宿。山寒寐不成，窗外泉鸣玉。
金觉禅林有大乘，洗肠池忆佛图澄。鹿游尚有遗民在，暗弱刘璋亦有曾。
《蜀中名胜记》：《胜览》云，白鹿山有大乘金觉禅寺。本晋佛图澄所建。上有洗肠池。按《大同志》晋太安二年罗尚杀隐士刘敞。敞故州牧刘璋曾孙也，隐居白鹿山，高尚皓首，未尝屈志。尚信妖言而杀之矣。
八十一洞若鱼贯，二十四峰相蝉联。至今葛璝丁东水，疑是韦皋富贵泉。
《蜀中名胜记》：《胜览》云：葛仙山有崇真观，在濛阳北四十里，二十四化之第五化也。葛仙翁璝，杨仙翁升贤于此得道。大同中，蒲仙翁高远复于此白日上升。梁武帝锡名上清观，刘孝先作碑以纪其事。按《成都记》，韦皋梦神人谓“异日富贵，无忘葛璝也。”后尹成都，再梦，乃复兴观宇。化之东有明月宫，千人龛，洞穴八十一所及二十四峰。有韦皋记。《云笈七签》云：葛璝化周回岩峦，左右嵌穴，地灵境秀，迥绝诸山。故有二十四峰，八十一洞。观下有溪泉，深在谷底，汲之非便。此宫之西，过崖磴十五步，巨石下有丁东水，出于崖腹，滴入洼石窍中。中和
年，刺史安金山准诏投龙郡县。参从者三百余人，忽有污触其水者，顷刻乃竭。安公与道流颇怀忧惧，夜至泉所，拜手焚香，叩祈良久。涓涓而滴，虽从骑之众，食之充足。每年三月三日，蚕市之辰，众逾万人，宿止山内，饮食之外，水常有余矣。
一泓水溅珠如滴，三昧泉盈斗可储。一自知元洗人面，至今百疾尽能除。
《蜀中名胜记》：《胜览》云：至德山，在郡西三十里。上有广明院。蜀王衍专事游幸，尝登是山。患其高险，令于福唐寺东别开一径，凡数里，广可二丈。栽松砌石，以达于寺，从官悉骑以从。松枯石怪，尚有存者。本志云：至德山有三昧泉，自石窦喷冽，方大如斗，不竭不溢。俗传即知玄国师洗人面疮之处。至今疾者浇之多效。按《高僧传》：释罗僧者，蜀圣寺中得果位人也。尝寝疾于五台山，同会僧众，俱不之测，悟达国师独善视之。将及九旬，病愈别去。云所苦今遂平复，由师之力，我住在剑外九陇郡之茶笼山，尔异日游方，无忘相访也。悟达暮岁至蜀，历访群峰，讯老樵辈，皆以未尝闻兹山名。乃叹曰：噫，病禅之妄也。将回，遇一山童曰：某是彼岩之聚沙者。前导而去。俄睹殿塔俨空，房廊环肃，果值昔之病僧，迎门叙故。日将暮矣，而谓之曰：兹寺非得漏尽，通不能至，尔以宿缘一谐遘止，言寄寓乎，斯未为可，尔其克勤修证，诣果胡难。乃命旧僮，送师归去，回望之顷，但见岩壁峭峻，杉桧莽苍而已。则开成中事也。时知元著传之，次得僧可思，尤闲地理，为元作茔兆于丹景前峰。其山若雉堞状，虽高低起伏而中砥平。俄有里人耆老曰：古相传云茶笼山矣。
按，“知元”即是知玄，为悟达国师法号。清人避清圣祖玄烨讳，以“元”代替“玄”（或“玄”缺笔）。
漓沅治里鸿都观，响石关头白石沟。高尚原来于此隐，虚传范蠡五湖舟。
《蜀中名胜记》：《志》又云：治北五十里白石沟，即漓沅治也。上应房宿，治有鸿都观，下观名曰响石。《寰宇记》以漓沅作丽元。云范蠡学道于此。
按，《云笈七签》卷28《二十八治部
二十四治》：第四漓沅山治。治在彭州九陇县界，与鹿堂山治相连。其间八十里，去成都二百五十里。有果松神草，服之升仙。又有四龙起骑之门，范蠡主之。治应房宿，庶人发之，治王二十年。
石如蹲兽凿为屋，泉向智陀环作渊。闻道清凉无暑气，可能借我避炎天。
《蜀中名胜记》：《高僧传》：彭州土溪智陀子言，庵主绵州人也。初至大隋，闻举石头和尚示众偈，倏然领旨，归隐土溪。悬崖绝壑间，有石若蹲异兽，师凿以为室，中发异泉，了无涸溢，四众讶之。居三十年，化风盛播。初，室成日，作偈曰：一击石庵全，纵横得自然。清凉无暑气，涓洁有甘泉。宽廓含沙界，寂寥绝众缘。个中无限意，风月一床眠。
碧岫丹岑烟树攒，龙怀山本似龙蟠。蜀中寺碣多名迹，只数初唐王子安。
《蜀中名胜记》：《碑目》云：《九陇县龙怀寺碑》，唐王勃撰。略云：龙怀山者，井络之所交会，岷隅之所控带。攒峰北走，吐香潭于玄霄；巨壑南驰，喷洪涛于赤岸。香城宝地，左右林泉；碧岫丹岑，往来烟雨。隋开皇五年，始赐额为龙怀寺。因嶂为壁，凭崖列户。地邻绵左，遂均绵上之恩；山似龙盘，即建龙怀之刹矣。
九陇云峰尽出奇，二郎功德有专祠。石犀不动波涛静，风雨长留誓水碑。
《蜀中名胜记》：《集古录》载：秦李冰为蜀守，凿山导江，以去水患。其神怒化为牛，出没波上。君操刀入水杀之，因刻石以为五犀牛，立之水旁。与江誓曰：“后世浅无至足，深无至肩。”谓之誓水碑，立在彭州。《寰宇记》云：九陇县灌口镇之城西，有玉女祠，祠西有蜀守李冰祠存。
按，上云“九陇县灌口镇”，误。灌口镇在导江县，即后来的灌县。誓水碑在唐代的彭州导江县，不是元明的彭州九陇县（彭县）。这里是管辖变迁致误会。
2013年1月29日星期二
草于花桥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