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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趣

2023-12-27 19:27阅读:
孙瑞晓
夏日天一热,蛰伏地下的蝉蛹们就开始噪动起来,慢慢向地面掘进。一场夜雨后,浸润的土地变得松软,蝉蛹们纷纷爬出洞穴变成蝉猴,就又到了美食家们倾巢出动的季节。蝉猴尚未蜕变演绎生命的精彩,便有一张天罗地网在等待着它,处处杀机四伏。生之维艰,存之偶然,这也许是蝉们的宿命。
其实,蝉们除了吸吮点树­折损点枝条并无大害。记不记得蛙鼓蝉鸣是我们童年天籁的音乐?鸡鸣狗吠、蟋蟀弹唱是相伴我辈儿时美好的回忆?那时物质生活匮乏,平时难得有猪肉牛肉大快朵颐的口福,一些小鱼小虾麻雀蚂蚱蝉猴什么的就成了偶尔解馋的物什。找蝉猴捕蝉,农村里五零、六零、七零后的这几代人,小时候­没干过?
一到夏天乐子就特别多。还没下课,就寻思哪一片树林适合出蝉,什么品种的树蝉猴多,告诉­不告诉­,和­噶伙去不和­去,都是自己的小秘密。天一擦黑,便迫不及待地嚼好麦粒或做好面筋,拿着电棒小瓶子罐子小网兜兜,直奔目标而去,树干上树根下一个一个捡拾着乐趣,蝉猴们就一个个成了囊中之物。那时候懵懂无知,光知道口腹之欲,哪里晓得什么佛缘放生什么的。那些侥幸爬上树枝高处的蝉们是这场大劫难的幸存者,捡拾蝉猴的我们一般不去费劲爬树,就任由它们蜕变成蝉,在树枝上唱歌。
捕成蝉也有乐趣,工具是一根愈高愈细的长竿,竿头绑上尖细的枝条或铁丝,最末端粘上黏黏的面筋,顺着蝉声找准位置,小心翼翼地将黏着面筋的顶端慢慢靠近,然后冷不防往上一戳,面筋接触到蝉翼,就成功了,任由蝉扑棱扑棱地挣扎也逃脱不了。面筋的黏力很关键,面筋的制作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拿麦粒咀嚼,数番吐出淀粉的白,慢慢留下蛋白的面筋;第二个是抓一把一等白面和成面团,不断用水冲洗,一块面筋就慢慢形成了,很是粘手。但那
时候白白的面粉可是娇贵的东西,不允许糟蹋的,所以一般都是偷偷地抓取,作贼一般,不让大人看见。耍伴叫水生的,有一天就因为糟蹋面粉被他娘发现了,给追到街上,幸好水生跑得麻溜,娘撵不上,水生跑到塘湾边泥鳅一样扑通钻水中去了,他娘知他水性,也不担心,只小崽子小崽子地骂几句,回家了。
面粉不让用么,有伙伴就想别的辙,用尼龙丝做一活扣套蝉。尼龙丝是透明又坚挺的那种,套时伸到蝉前面也不易被发现,但这种方法很费眼神,眼要特别尖,手要相当稳才行,成功率不如面筋,所以并不常用。
村头树林里,道路边,低矮的树枝上往往也聚集着成蝉。一打眼发现了,心中一喜,屏住呼吸,蹑手蹑脚靠上去,冷不防用手捂住,一只蝉就收入掌中,扑凌凌吱吱地叫。其实成蝉没多少肉,又硬扎扎的,不如蝉猴又软又香,捉成蝉主要是个乐趣,就好比钓鱼的,钓多钓少都无关紧要,多是惊喜,少则坦然。钓鱼钓什么?主要是钓乐趣钓感觉呗!捉蝉也是。
这些年来,蝉猴成了饭店酒席上的一道菜,叫“炸金蝉”。制作简单,用上好的花生油直接炸成金黄色,上盘佐以孜然粉蘸食,又酥又香,据说含有的干基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及各种有益微量元素高于一般肉类食品,具有散风宣肺、解热定惊等功效。人们爱吃蝉猴,市场有需求,就有人开始琢磨人工养殖,大体是先有一片相当大的树林子或果园,秋天四处寻找树上产了蝉卵的干枝,一簇簇绑扎在树枝上,让蝉卵自然落到地面,慢慢钻入土中,有人称之为“雷震子”,不知有无道理。遁入地下的蝉卵经过三四年漫长孕养,才可陆续变成蝉猴拱出地面。人工养殖密度大,蝉猴们一窝蜂出土采捡不及,人多聪明啊!用胶带在树杆一米处缠一圈光滑的隔离带,蝉猴们傍晚出土爬树的时候,就被隔离在胶带下,密密麻麻地,都是那么无助又无奈,养蝉人一把一把地往桶里装,这个时候不禁就可怜起它们来。
蝉蛹从出土到羽化成虫时间不到1小时,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过程,从开始蜕壳白嫩的肉身裸露在外,它就完全失去防御能力,最怕外界惊扰,哪怕一只麻雀一只黄蜂都有可能将它置于死地,人若用手摸捏它尚未硬化的翅膀,这翅膀就废了,就停止了蜕化而变成一双残翅,即使爬上树枝,生命也维持不五六天,想想好可怜!年龄大了,心越发软起来,甚至见到蝉猴爬树却不忍捉它们,任其慢慢爬上树去。那天天黑后在楼下乘凉,忽觉什么东西在脚背上抓挠,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蝉猴,微蜷的小身体胖乎乎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隔五米远处是一道绿化带,它竟是从那里爬过来的?它该庆幸遇到了会放它一马的人,圆了羽化飞翔的梦。
蝉在古代被赋予高洁的象征。从骆宾王“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为表予心。”到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再到虞世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都被赋予了一种寄托和精神。蝉还被寄意些许离别愁绪,柳永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就是借凄切的蝉鸣来抒发孤襟羁旅离别伤怀之情,读来如亲临其境。
一次到莱州政务中心办完公务,来到大楼南的商务公园里小憩,公园里密林间一条条小径不知通向何处,点缀些花花草草,五彩斑斓。坐在木制的长椅上,放下琐事杂念,在浮苍滴翠的植物间,一心听蝉,就觉物我两忘,仿佛回到孩童时。那一声声蝉鸣,或清脆,或高昂,几十年了,高低起伏如旧;再瞅瞅树叶间的蠽蟟(成蝉的俗称)也还是老模样一点没变。蝉还是那样的蝉,人已不是那时的人了。想到此,心中不免生出些许悲凉!随即往乐观处想,按当前对年龄段新的划分标准,自己现在仍然算是年轻。因此,告诫自己一定要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天。
不远处,几名儿童正擎着长竿粘蝉,红领巾,小黄帽,天真无邪,快乐无忧。我恍惚觉得那就是当年的我,我与他们在同一天地,却又似在两个时空。儿童的心思我不太懂,但我的心思,我对得与失的感怀、对小与老的禅悟,正如这蝉鸣声声,知了,知了,知了。

作者简介:
孙瑞晓,山东作协­会员,莱州作­副主席、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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