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与故事
——由《花样年华》论及偷情与怀旧
一、
《花样年华》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确切地说一个偷情故事，更确切地说是两个偷情故事，再确切一点说是一个偷情故事加半个偷情故事。
偷情，一向是人类潜意识深处某种秘而不宣的欲望。这种故事必定要发生在中年男女之间才好玩。太年轻了，只剩下了肉体交合，而且年轻人有大把时间可消费，没有急迫感。没有急迫感的偷情，已经失去了三分韵味。太老了，偷情则显得滑稽。虽说爱情无关岁数，但岁数往往代表了某种固定的模式，留给老人的模式应该是安详与慈祥。只有中年，三十到五十这段年龄（虽然联合国把这段尚定义为青年），生活有点安逸，经济有点支撑，内心的小欲望如夏天闷热午后欲来的雨，只要一撩拨，电闪雷鸣乃至倾盆而下也就顺理成章了。
本来周慕云和苏丽珍是没什么的，但是他们各自的伴侣不止午后乌云密布，雨都下了好几场了。于是俩人开始探讨，一个已婚男人和一个已婚女人是如何背着自己的伴侣牵起了另一个人的手。他俩的探讨中有一幕堪称张曼玉演技的巅峰之一：在旅馆中，当周慕云模仿苏丽珍丈夫的语气承认了自己外面有人，张曼玉的眼神从期待到暗淡到涣散。短短一分钟而已，张曼玉把一个听到丈夫出轨后心碎如石坠池中的少妇演绎得淋漓尽致。苏丽珍说，我没想到会这么伤心。
越探讨就越伤心，而越伤心的结果是，对演戏的这个对手慢慢有了潜滋暗长的某种情愫。这是一个颇为反讽的过程：只是想知道原因，自己却不知不觉成了结果。苏丽珍在雨中说，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周慕云说，我也没想到。这才是最可怕的。不自觉爱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原本无法触碰的人。这也是偷情的隐秘快感之一。他们伴侣当然无所顾忌，于是在周苏的清晰面孔后，另一对男女模糊不清，这是不是有某种暗示：缺少了这种本质上的隐秘，偷情就成了纯粹的肉体欢愉？
周苏两人一再强调“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但这强调恰恰激发了内心无可遏制的逆反。如同隐秘会让偷情更有意思，表面的禁忌则让偷情最终达到了实质的快感。正是因为不能，所以想要试试。苏丽珍在旅馆楼梯上下好几个来回，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敲开了周慕云的房门。禁忌是什么？禁忌就是用来打破的。房门可以敲开，心门也可以的。
如果故事最后让周苏两人在一起了，那不过就成了两人伴侣故事的翻版。偷情除了隐秘和禁忌，还有一点其实对观众来
——由《花样年华》论及偷情与怀旧
一、
《花样年华》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确切地说一个偷情故事，更确切地说是两个偷情故事，再确切一点说是一个偷情故事加半个偷情故事。
偷情，一向是人类潜意识深处某种秘而不宣的欲望。这种故事必定要发生在中年男女之间才好玩。太年轻了，只剩下了肉体交合，而且年轻人有大把时间可消费，没有急迫感。没有急迫感的偷情，已经失去了三分韵味。太老了，偷情则显得滑稽。虽说爱情无关岁数，但岁数往往代表了某种固定的模式，留给老人的模式应该是安详与慈祥。只有中年，三十到五十这段年龄（虽然联合国把这段尚定义为青年），生活有点安逸，经济有点支撑，内心的小欲望如夏天闷热午后欲来的雨，只要一撩拨，电闪雷鸣乃至倾盆而下也就顺理成章了。
本来周慕云和苏丽珍是没什么的，但是他们各自的伴侣不止午后乌云密布，雨都下了好几场了。于是俩人开始探讨，一个已婚男人和一个已婚女人是如何背着自己的伴侣牵起了另一个人的手。他俩的探讨中有一幕堪称张曼玉演技的巅峰之一：在旅馆中，当周慕云模仿苏丽珍丈夫的语气承认了自己外面有人，张曼玉的眼神从期待到暗淡到涣散。短短一分钟而已，张曼玉把一个听到丈夫出轨后心碎如石坠池中的少妇演绎得淋漓尽致。苏丽珍说，我没想到会这么伤心。
越探讨就越伤心，而越伤心的结果是，对演戏的这个对手慢慢有了潜滋暗长的某种情愫。这是一个颇为反讽的过程：只是想知道原因，自己却不知不觉成了结果。苏丽珍在雨中说，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周慕云说，我也没想到。这才是最可怕的。不自觉爱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原本无法触碰的人。这也是偷情的隐秘快感之一。他们伴侣当然无所顾忌，于是在周苏的清晰面孔后，另一对男女模糊不清，这是不是有某种暗示：缺少了这种本质上的隐秘，偷情就成了纯粹的肉体欢愉？
周苏两人一再强调“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但这强调恰恰激发了内心无可遏制的逆反。如同隐秘会让偷情更有意思，表面的禁忌则让偷情最终达到了实质的快感。正是因为不能，所以想要试试。苏丽珍在旅馆楼梯上下好几个来回，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敲开了周慕云的房门。禁忌是什么？禁忌就是用来打破的。房门可以敲开，心门也可以的。
如果故事最后让周苏两人在一起了，那不过就成了两人伴侣故事的翻版。偷情除了隐秘和禁忌，还有一点其实对观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