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回忆交织的地下之城
2013-12-27 09:13阅读：
防空洞，回忆交织的地下之城
文/本刊见习记者周婧摄影/闫鹏
武汉大学内的防空洞，
主要是连接校区与居民住宅区的人行通道。
郭沫若曾在其回忆录《洪波曲》中回忆，
“在这大学区域还有最好的防空设备，
有因山凿成的防空洞，既深且大，
也有高射炮阵地环列在四周。”
举起一只小小的火把，紧紧地牵着哥哥的衣角，紧张地一步一步往那座“洞”里探险，虽然已经进去过无数次，但每每会被自己吓倒，上气不接下气地和伙伴们一起冲回地面，再为自己的冒险自豪不已……谈起武大的防空洞，正在洞口拿着蒲扇乘凉的老大爷兴奋不已，不时回想起小时候的无邪时光。
武汉的地下纵横着许多防空洞，有不少武汉人在这些防空洞中感受过自在快活的童年时光。防空洞的全称是“人民防空工程”，它作为一座城市完整功能的一部分，在现代城市中是如何的存在？我们试图去寻找武汉防空洞的前世今生……
防空洞的神秘时代
防空洞是战争时代的产物，是为了防备敌人空袭减少损害而挖掘的洞。最早的防空洞出现在欧洲，欧洲也是最早出现空中战争的国家。1911年意大利和土耳其之间发生的战争是世界上最早的空战，此时已采用飞机对城市进行空袭，于是城市居民开始产生防空意识。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各国首都把建设坚固的防空工事作为迫切而重要的任务。
尽管目前还找不到有关最早防空洞的详细历史资料，但由于防空设施是伴随着空中战争的出现才应运而生的，在一战期间空中战争已有雏形，推想可知防空洞和类似的防空建筑最早是在一战时期建立雏形。
在我国，防空洞最早是于抗战时期开始建设，当时我国还不具备筹建现代防空洞的各种条件，更多是采取一种找洞防空的方式，往往采取依照地势找洞和挖简易洞穴的方式，直到越战期间，才开始主动设计和建造人防工事。
1936年2月，由湖北省航空协合投资，在汉口梅神父路（今江汉路）自行设计了武汉市第一个防空地下室，面积约40平方米，这也是武汉最早的防空洞。
武汉，抗日战争时期是一个饱受空袭之苦的城市，仅1937年8月至1938年10月，侵华日军就空袭武汉58次，造成数以万计的生命在空袭中伤亡。
据武汉《地方志》资料显示，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爆发后。武汉市8月21日就遭日军飞机空袭。武汉防空司令部于10月8日召开武
阳汉三镇构筑防空避难地下室会议，要求在住所附近空坪或官邸构筑防空壕、地下室或挖掘山洞，在市镇内选择坚实房屋设置避难室。以避免空袭时的损害。至1938年10月，汉口市民构筑防空壕230个，设置避难室14处；武昌、汉阳城区构筑防空壕30个，另有250个正在建筑中。汉口江汉路以下租界区内，钢筋水泥房屋较多，高层建筑物内地下室和半地下室的面积约1万平方米，在躲避敌机轰炸或防房屋坍塌时，也仅能容纳万余居民。当时除少数达官富豪住宅庭院构有防空室外，真正供市民空袭掩蔽的防空壕为数极少。
也是在那个时候，武汉开始真正大规模修建防空洞。当时武汉市民都积极参与挖掘工作，工人下工、孩子放学、不管男女老少，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参加者数以千计。“深挖洞”是一场真正的全民运动，武汉市民以愚公移山的精神，用锄头、铁锹和斧子，挖出了一个个深洞。当年还涌现出了很多挖洞标兵。根据谭克明在《“深挖洞”的背后》一书记载，残疾人也自动加入“深挖洞”的行列。盲人出渣，聋哑人放炮，拄着拐杖的、坐着轮椅的都忙碌在打洞现场。防空设施遍布大街小巷，全市80%的居民实现500米范围有防空避险设施，有的就近在一二百米之内，更近的则在住宅楼的地下室。
然而在武汉沦陷期间，这项工程却成了一场灾难，当时有媒体记载：“修筑城防工事，把武汉闹得鸦飞雀散，人仰马翻，出了钱又当工，当了工又出钱，黑幕重重，老百姓真受不了。”这一阶段修筑的防空洞到现在很少有保留下来的了。如今能够看到的防空洞，多是1960-1970年代“备战备荒”那个年代所建造的——1972年，国家开始每年补助全民所有制企业和行政事业单位防空工程经费，市财政拨专款解决防空业务经费和补助修建居民、学校、幼儿园的藏人工事。各区人防办公室自筹资金兴办“三烧厂”（即烧砖、水泥、石灰），解决工程所需被覆材料。武昌火车站广场地下工程当时被列为武汉防空的重点工程，动员了近百万人次参加劳动，武汉军区和省、市各级领导机关人员也带头参加。
1974年国家颁发《人防工程战术技术要求》，江岸、江汉、硚口、汉阳、武昌、东西湖等区一批公共于道工程开始设计兴建。各大型企业、事业单位按编制人数的1-3%抽调人员，坚持常年挖洞和群众性义务突击出土出渣。工厂企业把挖洞任务分到车间科室，分头进行，或轮流分期分段施工。学校把防空工程列入教学计划，一年四季坚持挖洞。当年流行的口号是：帝修不除，挖洞不止。
防空洞的N种面孔
早在1971年，周恩来总理就发出了“人防工程建设，要平战结合”的指示，武汉市革命委员会、市人民防空领导小组在审定武昌火车站地下候车室工程设计方案时，便参照国外和北京地铁的经验，要求达到平战两用。
这些原本作为防空手段，用来躲避战火的地下空间，渐渐在和平年代释放了那些紧张的战争阴影，而以地下商场、停车场、仓库、酒吧甚至孩子们的冒险乐园等种种形态，无声地纵横在城市的脚下。
当年的“地下亮点”中，改造于上世纪80年代初的新华地下商场颇引人注目。它的原址在现在的武汉国际会展中心附近，
由江汉区防空干道改造而成。这个工程的9个密闭区有7个投入使用。商场主要经营皮鞋、服装及皮件等。不少那个年代热衷于逛新华地下商场的人都还记得那独有的寒冷气息，同时，也无法抹去在为了一件哪怕只要20元的衣服讨价还价的乐趣。
据说那时新华地下商场顾客日均流量达到4-5万人次，日营业额10万元，仅1985年一年的营业额就达到了1个亿。
位于解放公园内西南角的解放公园明珠地宫是上个世纪孩子们记忆中的乐园。该工程于1984年破土动工，1985年完成，设计新颖，施工质量好，外部装修和灯光装置均采用新型材料和先进技术。战时用于藏人，平时开辟为高级会议室和音乐演唱厅、游艺厅和跳舞厅。在地面娱乐设施不多见的年代，地宫里的游乐设施，成为孩子们玩乐的好去处；地宫里的音乐演唱厅和跳舞厅，则留驻了大人们对于情调和快乐的记忆。但因为种种原因，“繁华”了几年后，“明珠”终究蒙尘。据介绍，这样由防空洞改建的咖啡厅、歌厅和酒吧，前些年武汉还有不少。但地面娱乐设施越来越豪华，这些防空洞酒吧、咖啡厅等大多走向了边缘。
龟山附近，是聚集最多防空洞的地方，大大小小就有不下4个防空洞，其中，最大的防空洞可以并排行驶两辆卡车。在一群爱好葡萄酒的武汉人发现这里之前，龟山北路上的防空洞，主要还是用来存放香蕉。后来恒温的防空洞，成了窖藏葡萄酒绝好的所在，再后来，这里成了爱酒人品酒聚会的地方。黑黢黢、阴沉沉的防空洞，由此翻开了高端浪漫的一页。
武汉大学内的防空洞，主要是连接校区与居民住宅区的人行通道。郭沫若曾在其回忆录《洪波曲》中回忆，“在这大学区域还有最好的防空设备，有因山凿成的防空洞，既深且大，也有高射炮阵地环列在四周。”现在这个身形巨大的防空洞依然具备人防工程的资格，同时它也是夏天纳凉的好去处。
华中科技大学喻家山山下的防空洞，是有名的科学研究实验室。洞内分别修成了十几间教室，以及一个引力实验室——据说，这是国际上几个最好的静态引力实验室之一。防空洞恒温，冬天这里的温度要比地面教室的高，所以颇受学生欢迎。
新时代，新记忆
在司门口民主路284号，有一个战时修建的防空洞，洞门虽然是紧闭的，从深洞里不断吹出一阵阵的凉风，吸引了周边的居民每日午后端个小椅子前来纳凉，更有甚者直接把凉席铺在地上打赤膊午睡。“这可比空调还舒服，自然风呐。”刘奶奶说，“家里有空调，儿女白日里上班，自己一人开着也浪费，自从发现这个天然的‘空调’就天天过来，大家在一起唠唠嗑，也挺好”。
虽然正值午后，路边的大树遮掩了大部分阳光，民主路上的老房子大多是两层结构，一楼用作商铺，二楼用作住宅，这里的马路不宽，相对安静，再往前走便是热闹的司门口商圈。正是这份难得的宁静，让许多老武汉人怀念起童年里份里纳凉的美好时光——在上世纪80年代，这样纳凉的街景随处可见。武汉人摆竹床阵，干脆把饭菜端在外头吃，东家的孩子拈西家的菜，南家的汉子喝北家的酒，因为天气热，大家都甩开膀子，讲究不了那些了。据一位知情的居民透露说，这里的防空洞之所以没开是因为里面正在整修，估计要建成很大的地下广场，那时还可以在里面跳舞，外头多热都不怕了。
同样在修建的还有黄鹤楼防空洞，在几年前这里的防空洞就已经作为地下商场给各个商家使用。5年前防空洞关闭，开始筹划重新布置，仅留在洞口最前面的两位商家还在正常营业。商家说，今年这里就能修建好了，也很期待重新修好的地下商场能给他们的生意带来更多的人气。
或许，老人家们期望着更多防空工事能够如杭州一般在炎热全面开放，以供市民纳凉，但年轻人们则需要一点“新意思”——在地面土地资源越发紧俏的当下，很有可能在多年之后，他们的记忆将由地下之城构筑，当他们老去，他们也会像这些在防空洞口纳凉的老人一样，向年轻人津津乐道着那些发生在地下的相遇别离，忧伤欣喜。
这并非空想，武汉对于地下空间的系统开发构想，最早出现在1985年。2009年，武汉规划投资15亿元，开建总建筑面积12.6万平方米的“地下汉正街”，这被称为国内最大的单建式地下人防工程。而预计2020年建成的武汉CBD，则在武汉会战中，空军出发地王家墩，大刀阔斧地开发着地下空间——262.1万平方米的面积相当于8个中山公园。而这也仅仅是武汉打造地下之城的部分计划而已。
转自《武汉都市圈》2013年第九期 总第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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