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风物摭记十二
2020-06-11 13:37阅读：
祥云山
祥云山，位于绥德县赵家砭乡崔家墕村，是一座道教名山。在陕北，它的名望仅次于黄河岸边的佳县白云山。据说山上的庙宇最早建于汉代，工竣之日，有祥云呈现，故名。庙宇群在向阳山坡阶梯式分布，建筑紧凑，巍峨壮观，极顶处为海拔1049米，打远望，给人以高耸入云之感。真武祖师端坐在建有卷棚的正殿内，威严神圣，为祥云山主神。农历四月廿四日为传统庙会，届时，邀名优剧团“演曲告虔”，香客云集，游人络绎不绝，既是红盛的庙会，也是热闹的商贸“集市”。我妻爷曾是祥云山的虔诚香客，每年赶会，一年也不落；赶会前七天就忌了葱韭薤蒜，步行四十多里山路到了目的地，顾不得歇息，就为庙会忙了起来：清洁殿宇、上香摆贡、招呼香客，待三天庙会结束，才满足地疲惫回返。祥云山现有的建筑都是依照原貌逐年新建的，旧建筑在20世纪60年代全部捣毁，几无孑遗。我曾拜谒过几次祥云山，未见到一通民国年之前的碑碣。据说，有人不懂古碑碣的文物价值，在新建庙宇时将残留旧碑作了铺院石，掩埋在了地面之下，倘若果真如此，那实在是最大蠢事、憾事！
秋 千
秋千，是一种游戏器具，将长绳(或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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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端午等节日进行的民间习俗活动并流传至今。山西左权民歌《二婶婶》唱的就是春节打秋千的情景：“正月十五去观灯，观罢灯来到秋千根儿，哎哟二婶婶。双手拽住绳轻轻往上蹬，猛然间后面有人，哎哟二婶婶。你要来慢慢，得高了有点晕，哎哟二婶婶……”记得小时候，我们村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就立有秋千架，每到清明与中秋这天，妇女们便相约去打秋千，这应是古代遗风，能把人带入唐宋元明清的风俗画中。我妻说，她堂三爷家的院墙外有两棵并立的洋槐，三爷将一根木棍横搁在两树间，垂悬两条粗麻绳，绳头系有木板，这便是结实而安全的简易秋节架了。三爷的两个女儿经常荡秋千玩，有时能飞荡到半空，看着也让人觉得害怕，那情形真险，真刺激！小孩与少年多爱荡秋千，是故，学校与公园里多设有秋千架，荡秋千的多是少年儿童。
种
瓜
农谚云：“谷雨前后，种瓜点豆。”
进入谷雨节气，雨水逐渐多了起来，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一场春雨过后，土壤不仅湿润了，温度也提升了，有经验的农人就说：“天暖了，土热了，能种南瓜了。”
陕北农家都喜种南瓜，可以说，几乎没有不种南瓜的。在过去的困难年月，“瓜地”就是济荒田、救命地。那时，人们把南瓜既作副食，也当主粮。倘若秋天里能摘卸下百十颗大红老南瓜，那是很招人羡慕的。谁家窗台上或窑掌圪台上码上几层老南瓜，他人看见就会爱慕地说：“哟，看人家，有这么多老南瓜，真好日月(光景)！”
这抢眼的老南瓜，就如同显眼的家具陈设，不仅是一道农家风景，还是丰足的象征。农家对籽种的选择尤为重视，冬天吃瓜时，总拣最好的南瓜取籽留种。第二年一到清明节，农人就开始刨挖瓜窝了，瓜窝挖好后施入农家底肥，静待谷雨节气到来。农人种瓜，都是先“闷”种催芽，即把瓜籽浸湿，放入碗中用湿布覆盖，置于热炕头，这样，只一两天，瓜籽就裂嘴努出尖芽了。这时，如正好有时雨洒落，就可直接下种；如久旱无雨，便需担水浇湿瓜窝埯种。南瓜籽下种后，一般七天就破土出苗了。瓜秧长出后，得细心照顾，一旦扯开藤蔓，就要及时培土、追肥(俗称奶瓜)
、掐除拐头、拢压瓜藤，虽说麻烦，可那一道工序也不能马虎；只有细心管护，才会夏日藤儿肥壮，秋天“硕瓜累累”！
黄
杠
黄杠，是一种鸟的名字。黄杠的叫声极像喊说“黄—杠！”，鸣叫时，“黄”字略长，而“杠”字短促，一叫便“黄—杠！黄—杠！”停不下来，直至声嘶力竭，才会歇息一阵子，一旦缓过劲儿来，就又“黄—杠！黄—杠！”叫了起来。小时候就常听大人提说黄杠，说这种鸟脾气倔犟，一到夜里，就叫了起来，并且会叫得昏死过去。但这究竟是怎样一种鸟，长啥模样，真实名字(学名)
叫什么？一概不知，莫说看见它的神秘身影，就连它的叫声也未听见过。几年前的夏日，我在乡下老家伺候病母，夜深人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音声，既不是猫头鹰的叫声，也不是其它熟悉的鸟叫，声音怪怪的，每一声都极像是“黄—杠！”
我就猜想，这夜里鸣叫的怪鸟，估计就是黄杠。第二天，问村中一位姓刘的“干大”(父亲的结拜弟兄)
，刘“干大”说：“对呀，就是黄杠。这种鸟多少年不见，近些年猛然又有了。好像就‘坐’在咱村井湾的哪个地方，一到夜里就不住声地叫，直到天明才像熬累得睡去了。”
我问刘“干大”：“这黄杠四季都在吗？”
刘“干大”说：“只有夏天才能听见它的叫声，春天和秋冬就听不到它叫唤了。”于是，我明白了：这是候鸟，夏天来北方繁殖后代，其它三季，当在温暖的南方生活；它们在静夜里鸣叫，实则是在夜色中谈情说爱，发求爱声音，一如春夜里的野猫叫春，本能使然呀！多年不见的黄杠重返陕北，说明陕北的植被好了，生态好了，适宜众多鸟类生息了。但这黄杠究竟是怎样一种鸟，它的学名叫什么，对我来说，仍是一个不解之谜！
鹡鸰·苇莺
鹡鸰是一种形体娇小的鸟，受惊扰时飞行骤降并发出示警叫声。由于它发“吱吱吱吱”叫声，人们就俗称它为“别吱吱”。鹡鸰多栖于近水的开阔地带、田埂、溪流边及道路旁，常在田间及湿地捕食昆虫。它的警惕性很高，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巢穴，就在巢穴边不停地上下起伏飞动，或在地面上焦急不安地跳跃，还会发出“吱吱吱吱”的警告声。人们见它这副模样，就断定跟前肯定有它的窝巢，于是就有了“别吱吱指窝”的民间俗语。由此看来，这鹡鸰真是个大傻瓜：倘若你不“吱吱吱吱”乱叫，不显出惊恐不安模样，谁会晓得跟前有你的巢穴？你的示警正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愈暴露了自家的目标。
苇莺状似麻雀，但尾及腿比麻雀细长，腿部赤条条无有绒毛，人们就形象地俗称它为“赤儿女婿”
。苇莺生性活跃，常单独或成对地在草丛和灌丛间跳跃、攀缘，极为警觉。它主要以昆虫为食，也吃植物果实。苇莺也是傻瓜：杜鹃偷偷把蛋产在它的巢内，它却浑然不识，从孵化到哺育，全然一副热心肠，奔波忙碌，乐此不疲。民间有歇后语说：“鸡抱鸭子--枉操心。”
我们也完全可以说：“苇莺抱杜鹃--枉操心。” 鹡鸰与苇莺都是候鸟
。我小时候，掏过鹡鸰与苇莺的蛋，也掏过它们的幼崽。未长出绒毛的鹡鸰与苇莺幼崽，赤裸裸的，通身粉红，脑袋大，眼睛鼓鼓的也大，忒丑陋，样子极恶心！
寄
寺
陕北民间有“寄寺”习俗：“寄寺”是“寄托于寺庙”的简称。谁家生下的孩子小病多，不好抚育，或是连生了几个女孩后，才生下个“贵器器”男孩，大人就在寺庙神佛前许愿，让这小孩成为家居名誉小和尚，意为将其寄托给了寺庙，让神佛护佑，使其健康成长。“寄寺”的小孩，每年都要在大人带领下，遇庙会日到寺庙摆贡、上香、布施、过关。十二岁前，这孩子得一直光头，不蓄头发。倘若是男孩子，可在后颈项的“后偃窝”处留一撮“扎眼毛”，长长后辫为小细辫，拖在后背上，像一条细猪尾巴；倘若是女孩儿，可在头右侧留一小撮头发，也编成小细辫儿，以与男孩子相区别。年满十二岁后，大人带上这孩子，最后一次到庙上摆贡、上香、布施、过关，还要用笤帚把神佛塑像前的尘埃打扫干净，意思是“寄寺”结束，这孩子我们领回家去了。回家时，一路给这孩子“叫魂”，回家后还要“上魂”，至此，这孩子就算是完全“长大成人”了。邻居有一女孩儿，生下后常有小病，父母就把她“寄托”给了神佛。这小女孩儿常年光头，只留一条小细辫儿，七八岁前，尚不懂事，见只有自己光头小辫，竟有鹤立鸡群之感，颇觉得意、自豪；九岁之后，见其他的女孩儿都蓄有长发，编两条漂亮的粗麻花辫子，很羡慕，觉得自己的头上光溜溜的，极丑陋，特丢人。外爷每过一两月，来给她剃一次头，每剃一次头，她都会委屈地大哭一回。十二岁后，不再剃光头，开始蓄发，先留的是“分头”，但仍像个男孩子，直到头发逐渐长长，发式才由齐耳剪发变为了双辫，这才完全像个女子了。
鬼
火
友人张某说，20世纪70年代，他在艾家圪崂村社办农技学校上学，一天夜里，正与几位老师在一石姓人家的院子里纳凉闲聊，忽然，发现离院子不远的土坡上，有淡蓝色的火焰在燃烧，火团不仅荧荧燃烧，还飘忽不定，在地面上不停地“游走”。大伙都觉奇怪，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人说：“是鬼灯！”(“鬼灯”是“鬼火”的别称)
，于是，有人心里就害怕起来。一位姓任的老师说：“没可怕的，不是什么鬼灯，是磷火，我在县中学上学时，化学老师曾在课堂上做过实验。”
为印证自己的判断，任老师第二天一早就去昨晚的“鬼火”燃烧地查看，果然发现有一小片烧焦了的桃木片。民间葬俗：人死埋葬时，需在墓穴内放置几片写有“符咒”的“桃木橛”。尸体完全腐朽后，骨殖内所含有的磷便会释放出来，附着在“桃木橛”上，倘墓穴年久残破，“桃木橛”便会暴露出来，一接触空气，在一定条件下就会自燃或发光。所以，所谓的“鬼火”就是磷火，抑或是磷在幽幽发光。
干
菜
过去，乡下人秋天腌大白菜时，总要在瓮(缸)底上放些白萝卜、胡萝卜、蔓菁，然后才一层一层累压白菜。到了第二年春天，腌白菜吃完了，那又酸又咸的萝卜与蔓菁就成了喝稀饭的可口“小菜”。腌浸过的萝卜、蔓菁，如果吃不过来，就切成细条(丝)，晾晒成干菜。晾晒干菜讲究方法：待萝卜与蔓菁条晒为半干时，入锅上笼屉蒸一遍，然后，继续晾晒，直至晒到没有了水分，收入容器储藏。储藏过程中，干菜会进一步醇化，时间愈久，则味道愈香美。好的干菜，呈黑褐色，启开容器封口，散发扑鼻异香。干菜一般就稀饭吃，是名副其实的“小菜”。
取干菜适量，倒入滚粥汤浸渗，干菜就会逐渐变软变香，倘若用白开水浸泡，其味道与口感都会变差。过去，女人生孩子“坐月子”，多吃杂面与小米粥，喝小米粥时就的“小菜”主要是豆豉与干菜。小米粥特养人，有的妇女一个“月子”过后，身体往往会胖得像发起的面团，并且乳汁也丰足，孩子也跟着发胖。现在，人们都不愿晒干菜，嫌麻烦，想吃时，就到农贸市场去买。事实上，现在许多妇女已不掌握晾晒干菜方法，制作干菜也快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干菜这种佐饭“小菜”，南北都有，从这个意义上讲，干菜也是“大菜”。我们读鲁迅先生的《风波》，发现过去绍兴人吃白米饭，上面放的就是乌干菜，大约是菜色乌黑，故名。我吃过吴堡、子长两地文友馈赠的干菜。吴堡的干菜装在袖珍玻璃瓶内，菜色乌黑，极像南方的乌干菜，可直接吃，无需发泡；子长的干菜虽包装简单，但味道极香，呈褐色，与民间农妇制作的干菜毫无二致，用色香俱佳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子长干菜需用饭汤浸渗，吃时较麻烦些，但它的味道极可抵消麻烦，浸渗的过程反而是另一种享受。子洲县城东有一家“杂面抿节店”，我经常去那里果腹，原因就是这家小店的佐味品中有干菜，并且是正宗的传统干菜。有人说，将马齿苋（俗称胖娃娃草）采回洗净，切为寸段，晾至半干，上笼屉蒸熟，再晾晒干燥储存，用其作包子馅，堪比梅干菜。喜欢吃野蔬的，不妨试试。
沙 燕
乡下人把雨燕称为“沙燕”。与紫燕一样，沙燕也是候鸟。
沙燕的翅膀狭长，略呈镰刀形，飞行极快，且喜欢结群赛飞，边飞边“吱吱”尖叫。燕子(俗称家燕)
多在人家的屋檐下筑巢，可沙燕的巢大多筑在悬崖峭壁的缝隙内与较深的树洞中。沙燕目光敏锐，善于一边快速飞翔，一边捕获空中飞动的昆虫，是昆虫的可怕杀手。每年的麦收时节，是沙燕的最活跃期。也许这个时候正是沙燕孵化幼燕、喂养儿女的关键期，所以，捕食的“出勤率”也就最高。傍晚时分，人们在院子里纳凉、吃晚饭，沙燕就成群在空中乱飞，其速度疾如闪电，“吱吱”的叫声尖厉聒耳，直要到夜幕降临，才回巢穴去歇息。不知什么原因，现在沙燕的数量较过去少了很多，多数时候很难见到它们的劲俊身影，更别说成群疾飞、集体狂噪了！家燕呢喃，如说似唱，人们根据它的声腔，摹拟为：“不吃你家的米，不吃你家的面，吱—！”
家燕嘴巧，善于巧言令色；沙燕嘴拙，只会“吱吱”尖叫。同属燕子目科，两种燕，一温柔，一强悍，性格迥异，生活习性也有别，可都给乡村世界、“为春光平添了许多的生趣”
！ (郑振铎语)
闰 月
庚子鼠年，闰农历四月，全年为384天。据推算，闰四月一般相隔8年或11年出现一次，最长相隔38年，频率仅次于闰五月。民间有俗语：“三年等个闰腊月。”意思是说，总能等上那一天。实际上，要等上闰腊月，颇不容易，据说，闰腊月1784年才循环一次；其次是闰正月，622年循环一次；再就是闰十一月，220年循环一次。其它月份遇闰的机率相对高些。我大孙女生于2007年农历九月初一，二孙女生于2014年农历闰九月初一，据测算，下一个闰九月在2109年。这就是说，如果过农历生日，我二孙女很难过上个真生日。阳历称闰月为闰年，即全年366天，其中2月份为29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