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o.125——125街兄弟（十）
2016-07-14 10:24阅读：
（十）
七人在倒数第二节车厢站定，
迅速地扫了一眼场子：三十来个下班通勤者模样的乘客，混合着裙短鞋亮的去过周五夜生活的男女占满了大概百分之八十的车厢。嗯不错，没有穷学生、没有
傻乎乎只知道半张着嘴拍照的游客，更妙的是，周五晚上出去约会的男士，不管钱包有多深，在女伴们面前，都会装作像他们西装一样笔挺的慷慨的。
两伙战士们都对这三十几张最后 的选票抱以了极大的期待，“危险关系”
指望着靠它一举反盘，而“125街兄弟”呢，则盼望着能够扩大胜利的差距。音乐响了起来“危险”让一众鲜衣怒马的约会之夜的男男女女兴奋起来，有几个姑娘甚至跟着节拍和男伴一起扭动了起来。
本对罗伯特嘀咕；“兄弟，咱们得抓住那些通勤者的心！”
“嗯！”两人很有默契地面向了地铁的另一侧。那儿坐着人数更为众多、沉默在一周的疲惫中的上班族们。现在的关键，就是调动起他们的情绪。
一曲完了，罗伯特讨喜的面孔，本滑稽的舞姿，更有故事情节的编排，果然比夜店风格的混音街舞更多地让那群低头查邮件、玩手机甚至闭目假寐的上班族们抬起了头来。罗伯特扫视了一圈，发现其中不少都开始打开自己的公文包和名牌手袋，这绝对是个好兆头！他灵机一动，决定最后鼓一鼓劲儿，再次向车厢中间的不锈钢扶手窜了过去，借劲荡到半空，攀上回型扶手，倒吊着向下头的观众大声喊着；“Put
your loving hand out babe (伸出你们有爱的双手吧，宝贝儿！)”
观众们哄地笑了。罗伯特叱着白牙，正要下来。地铁车厢之间的门突然被“呼”地拉开了，一名深蓝制服大檐帽的工作人员踱了进来!
站得离他最近的一名“超级飞行者”第一个反应过来，往前一个箭步窜开了列车巡查员的右手。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伸进嘴里吹出了尖锐的一声口哨，随即大叫：“点子来了！撤！”
br> 迪克和伊恩很有经验地把录音机一拎、书包一甩，往车厢的相反方向蹦去。
本没有经历过这种追捕的猫鼠游戏，像车灯照定住的鹿，动弹不得地站在车厢中间，抬头焦急地看着罗伯特。
罗伯特左脚还挂在回型把手里，他猛地一拧腰从倒吊的姿态恢复成了头脚都在上的折叠型，迅速地想抽回卡住做杠杆的腿。正在此时过大的左脚鞋子被拉脱了，“吧嗒”落在了车厢地面。
列车巡查员的怒吼响彻在车厢里：“小子们！车厢里不许乞讨！难道你没看见告示吗？”他用警棍敲得车厢两侧的海报当当作响，是一幅简笔的卡通漫画宣传单；
“1，地铁车厢不是你的健身房，请不要攀爬扶手；
2，地铁车厢不是你的录音棚，请不要大声播放音乐；
3，地铁车厢不是你的练舞场，请勿秀出最新舞姿。”
下面一行大字：“车厢内严禁喧哗，丢垃圾和乞讨。”
再下面是一行小字；“骚扰地铁员工是一项联邦重罪，可面临罚款，入狱风险。”
K.J.扫视着车厢另一头，瞄见了马上就可以穿门而过、逃往另一节车厢的四人，咬咬牙迅速跑回车厢中部，一手拢住地上的录音机、书包等杂物，一手扯过发呆的本，把他往车厢那头拉。
“不，不，还有罗伯特！”本不肯跟着K.J.走，转头看自己的伙伴，胖脸刹白。
罗伯特已经顺杆子溜到了地面，一脚只穿着灰袜子，他的鞋子飞得很远——正落在他和列车巡查员之间。K.J.朝他大吼：“罗比，快！”
“我的鞋！我的鞋！”
“操，别管那该死的鞋了！”K.J.一手扭着本已经不容易。回头一看，另外四人已经穿门而过。
“不不不！是提姆的！”
“快跑，就现在！”
罗伯特反而向鞋子跑去。列车巡查员也向鞋子走去。K.J.低吼一声；“傻子！” 只得拖着本往相反方向跑。
“我们是搭档！”本胀红了脸，挣脱了K.J.的铁钳一样的手，向罗伯特跑去。
“一对傻子！”
K.J.放开本的手，三步两步窜到了车厢另一端，扒开了车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罗伯特正蹲在地上。本挡在了他身前。列车员在他们一步开外的地方，双手交叉在胸口，撑着八字步，像塔一样地杵着，盯着两只自投罗网的兔子。
K.J.愤怒中带着一丝惭愧，又因为这一丝惭愧更加恼怒起来。他吐了口口水，恨骂一声“操”，然后跑走了开去。
“下一站是富而顿。”无感情的女声响了起来。列车缓缓减速，停靠进站。
车厢门打开了。等在站台上的人们看见，从2号车厢里走出来一行三人：中间的深蓝制服巡查员左手拎着一个十岁上下的黑人小男孩，右手拎着一个差不多年龄的白人小男孩。两个孩子分别拎着一个书包，垂着头，拖着脚。
着急在周五下班回家的人们也只是多看了这不同寻常的三人一眼，随即涌进车厢，迅速埋头于自己的手机屏幕当中了。还没等车出站，偶尔交错轨道的杂音，就被每个人自己频道的主旋律给清洗覆盖了，再没人会想起那两个哭丧着脸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难道不知道地铁车厢里严禁乞讨吗？”走进富尔顿站新修缮好的员工休息室，列车员在旋转椅子里坐下，高矮正好对上两个低头站在他面前的小男孩的脸。
本左右交叉着重心站着，如一座节奏缓慢的大座钟钟摆一样。罗伯特却带着一丝不服气咕哝着：“我们才不是乞讨呢。我们跳舞，他们给钱，这是，这是公平贸易！”他想起来课上刚学到的一个词儿。
巡查员的脸差点没绷住住。他用力咳嗽了一声压下喉咙里的笑，重又严肃地说；“你们这么小小年纪的，搞什么贸易？！你知道你很有可能摔断脖子吗？”
“嗨，这您放心！我们都演了十好几次了。这不，脑瓜子还顶在脖子上哪！”罗伯特得意地咧嘴笑道，转了转脖子，随即意识到巡查员大叔又晦暗了两分的脸色，才一吐舌头意识到坏事了。
“不行！来，写下你家长的名字和电话。让他们来接你们回去。”巡查员拍出一本速记本。
“先生！”罗伯特和本同时惊呼，“求您别联系家人！”
“你们这样完全没有歉意，必须让家长教会你们规矩和责任。”巡查员板着脸，对罗伯特说，“小鬼头，你先来。叫什么名字？家长叫什么？手机号？”
“先生，我叫罗伯特，罗伯特、弗朗西斯。我妈妈……我妈妈还在干今天的第三班工作，是夜班，求您别告诉她了成吗？”罗伯特哭丧着脸，又找补“我爸还在外地，要工程完了才能回纽约……”
“这些该死的家长们！完全不管自己的孩子，任由他们在街头混，甚至摔断脑袋吗？”巡查员从咬紧的牙缝里吐出咒骂。
“不，不，先生。我们从不在街头混！”罗伯特觉得有必要澄清自己的立场，骄傲地挺了挺胸，“如果我愿意，只要送趟‘货’就能换到乔丹鞋了。可是我们宁愿通过‘超人行动’来自己赚。”
巡查员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下来。哈林区长大的他自然明白“送货”的意思——他看见过太多的童年伙伴，都是那片低收入水平家庭出来的孩子，十几岁就卷进了街头的毒品交易，成为小混混。他自己就是从哈林区一步一步挣扎出来的。直到今天能够有份体面的工作，让老婆孩子住进好的学区，脱离那片布满了坠落陷阱，让人爱恨交织的童年社区。既然是这样，这两个个头跟他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小兔崽子，就还不是不可救药。
“哦？什么是‘超人行动’？他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
罗伯特和本松了一口气，叽叽呱呱地打断着对方，补充着对方，把“超人行动”说了个七七八八。
巡查员多少听懂了个大概。他抓了抓下巴，犹豫着怎么给这两个小家伙以教训，同时又不打击他们为自己的追求主动负责的心。
“你看，你们都崇拜超人，对不？”他缓和了口气。
“嗯！”两个小男孩猛点头，握紧右拳伸向天空。
“超人每次可都是为了拯救别人才使用超能力，对吧？他使用超能力的时候可从不给人添麻烦！”他说到这里，语气又重了起来，拿出手机，指着刚才在2号车厢拍的照片给两个男孩看，“瞧瞧，你们的杰作！”
罗伯特和本伸过脖子，几张照片拍的都是车厢顶。雪白洁净的车厢顶上赫然印着几个黑色的脚印——因为最近的积雪化的灰泥水而格外鲜明淋漓。罗伯特局促地挪动了一下双脚，尽可能地藏到书包背后。
“我猜，我去每个车厢都能看到这些艺术品吧？”
两个男孩的脑袋更低了。
“这像是超人会干的吗？”
罗伯特缩得小小的身体忽然挺了一挺，他带着自辩的语气小心的提示；“超人每次和大反派决战，不都打烂几条街、撞坏十几幢楼吗？”
巡查员大叔握紧了拳头，摁住抿死的嘴角，硬生生咽下了就要爆发出的大笑：这两个死孩子，还真够机灵的！幸亏他俩都低着头，看不见他抖动的脸，要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咳嗯！超人事后都会帮助大都会政府重建的。”他很有权威地阐述，对上两个孩子狐疑的眼神，又补充，“就是电影里没有放出来而已！要不然怎么下一集里大都会又完好如新了呢？”
“哦——”两个小男孩恍然大悟地猛点头。
“你看，这些烂泥脚印子，今晚的维护工人又得多费几个小时来擦洗。小伙子们，你说你给别人添了这样的麻烦，应该吗？”他语气缓和凝重。
两个小伙伴咬着嘴唇，斜眼看了对方一眼，尽带愧色。原来他们的‘超人行动’也不那么酷嘛。他俩捅了捅对方。本猛地抬起头：“先生！我们来做社区服务吧，先生！我们会吧C线的每个车厢都清理一遍！”罗伯特也使劲点头附和。两张小脸因为荣誉的回归，又点亮了。
巡查员没想到两个捣蛋鬼居然能够主动为闯下的祸负责，倒是吃了一惊。他抓了抓胡子:“这样，你把你们老师的联系方式留下，我和她来协调你们俩的社区服务。”
罗伯特和本都松了一口气。高森小姐虽然严厉，可也公平，而且她了解每个孩子的家庭背景，所以总是会尽可能地在不牵扯家长的情况下，把问题在围墙内解决。社区服务自然是不会少了，校内惩罚，那也是他俩该付出的代价。只要不让妈妈知道就好了，她操心的事儿已经够多了。两个人同时这么想着。
办好一切手续，又诚恳道歉后，两个小哥俩走出了地铁巡查员的办公室。
“先生，门是为您开着还是关着？”罗伯特走到门外了还不忘有礼貌地回头问。
“慢着!”地铁巡查员突然喊住了他俩。
罗伯特和本对视一眼，苦哈哈一张脸，回过了头去。
“我很好奇，你们的‘超人行动’还有多少块钱才达标？”
“嗯，嗯，我们今天赚到了47块，一人23，5，我们还差十八块钱就可以买到两双乔丹鞋了！”罗伯特掰着手指头迅速算出了余额。毕竟，目标数字可是一天要拿出来咀嚼数十遍的啊。
“听着，这里是二十块钱。”巡查员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十元的纸币，“你们拿着，以后不准再出来‘公平贸易’了，懂吗？”他用目光慈爱地抚摸了一下两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先生！”
“快去吧！超人等着变身呢！”巡查员狡黠地一眨眼，“记得重建大都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