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总导演沈乐平专访
2013-04-27 12:11阅读：
本期杂志，记者采访了《秦时明月》的总导演沈乐平先生。就历史武侠题材的选择、三维制作情况、后续衍生品开发的路线、海外发行推广经验以及《秦时明月》大电影的制作等方面，以一个优秀的创作者和经营者的身份，沈先生给我们分享了他自己的创作、发行经验。
在当下数量众多的国产动画中，《秦时明月》的成功有目共睹。无论是在各大视频网站的点播率，还是豆瓣的评分上，《秦时明月》都遥遥领先。百度贴吧的动画板块中，《秦时明月》位居第四，而前三名是《海贼王》、《火影忍者》和《柯南》，这足以证明《秦时明月》受众群的广泛。在中学生与大学生中，《秦时明月》拥有一批数量庞大的粉丝，这些秦迷自称月饼。在选择如此多样化的动画领域，一部国产动画是怎样吸引到这类观看了大量欧美、日本动漫的观众？三维制作无论在制作周期还是制作团队、器材等方面要求都是比较高的，做成长线的系列片更是不容易，《秦时明月》为何选择这种在系列片中技术上最“麻烦”的手段？写实的人物和故事背景对于衍生开发来说并不是最佳途径，《秦时明月》后续衍生产品是定位在哪种路线？带着这些问题，笔者采访了《秦时明月》的总导演、杭州玄机科技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沈乐平先生。
受访者：沈乐平
采访者：《中国电视·动画》
地点：杭州-北京
时间：2013年3月31日
1、武侠历史题材的选择：用时尚科技展现中国历史上最风起
云涌的时代
沈：我们处理《秦时明月》这个题材，有一个宗旨和目标，要用时尚、科技传播中国文化之美。一是时尚加科技，我们在面对历史题材时，在设计上，无论是视觉方面，还是叙事方式、人物刻画（人物的个性、理念）方面，都要有时代特点。在技术方面采用卡通渲染风格，也是中国第一部在电视动画中采用动态捕捉的。这个技术是用真人穿上特殊的衣服表演，系统会把他的动作转化到卡通人物身上。这种技术在游戏和电影上广泛的使用，但在国内电视动画上是第一次。
传播中国文化之美，先秦时代诸子百家的文化，像老子、孙子、孔子的思想在国际上的知名度是非常高的，对于年轻观众来说可能比较遥远和高深，兴趣不会很大，我们通过使用一些时尚流行的元素，以商业娱乐的包装方式呈现传统文化。另外，本身武侠题材无论从中国、还是全球范围来看，都是最受欢迎的一种题材。以这样的方式让更多人对自己的历史文化产生关注和产生兴趣，并有更深入的了解。
比如很多年轻的观众知道“风林火山”这四个字是通过日本战国时期的武田信玄。还有一款日本游戏street
fighter（街头霸王），场景上也写着“风林火山”，所以大家都以为这四个字出自日本，但大家不知道武田信玄为什么提“风林火山”，就是因为他读了中国的孙子兵法。孙子讲用兵之道，用兵的四种风格时提出的这四个字。所以如果我们自己的作品不在传统文化这方面多做诠释，很多观众就会形成误解。我们希望通过这部作品让观众对自己的文化有更深的了解以及对民族文化产生自豪感。一些秦迷也是看了作品后，开始留意起相关的历史。虽然我们用娱乐商业的方式包装，但我们的内核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阐述还是很有诚意的。
我们在选择题材时，中国历史上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辉煌时代还是比较多的，为什么选择秦代，有两方面的原因。首先，秦帝国可以说是现代中国的雏形，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统一的行政国家出现的，他的版图、行政体制、权力系统、政治系统，还有它对度量衡的统一，包括文字，对现代中国的影响是很大的。然后，诸子百家的文化本身对中国现代文化，包括深入到每一个人的思想行为其实是有很大影响的，无论我们现在看一个人多新潮、多国际化，但是从家庭和社会环境来看，可以说诸子百家的文化是融入我们血液中的，无论你是受道家、儒家或兵家思想的影响，但都不可避免，因为我们都是在这个环境中长大的。这第一个原因很重要，因为可以说这是我们的文化根源。
第二个，我们希望以时尚和科技来传播中国文化之美，前提是要能够传播的出去，要有人对他感兴趣。这个时代是中国在全球范围内国际知名度最高的，包括秦始皇、万里长城、兵马俑，诸子百家的孔子、孙子等思想家，国际知名度很高，人们也会感兴趣。基于这两点，我们选择秦代。这段历史也是有挖掘的空间的，这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一个庞大帝国，这么强盛，有很多东西留到现在都让人叹为观止，但是又只有短短的三十年，两代就灭亡了，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事情。这其中有很多矛盾冲突，涌现了很多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有很多知名的民间传说，像徐福东渡寻仙，孟姜女哭长城，还有蒙恬造字、发明毛笔，李斯定小篆，都是文化中本根本源的东西，这些都很有意思，发挥的空间很大。
人物设计方面，我们做了比较多的历史考据，希望能符合当时的特点，但我们也做了一个比较大的改变，把流行时尚的元素融合进去。现在的观众，尤其是青少年观众，虽然年纪不大，但视野比较开阔，因为看的东西多，无论是欧美、日本的，只要是好的，我们都在吸收，因此大家的审美观点、对国际流行趋势的口味还是比较高的。所以我们不想只强调历史考据，把它做的看起来很陈旧很土，而是有更多时尚流行的东西，这样年轻的观众、海外的观众都会喜欢。毕竟我们是做商业片，不是做记录片。
在设计方面，我们投入还是很大的，很花心思。设计一个角色，整个的周期通常要三到四个月左右，这是相当长的。常规来讲，我们都知道动画的前期很重要，特别是剧本跟人物设计，应该多花时间，比如在拍摄前至少有三个四月到半年、做得再考究一些甚至到一年，但是它指的是全部角色前期的时间，而我们单个角色都要三四个月。之前的秦迷也会考察《秦时明月》的发展历程，将第一部到第四部的人物进行比较，我们设定了这个角色之后，制作出来，限于当时的技术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如果后期技术提升了，会把人物再提升，从最开始到现在人物精度一直不断在提升。直到我们的电影，逼真度、细节方面已经有很大提升。不同于其他的系列动画片，第一部确定了以后，后几部都是一样的，很少去做这样的提升，因为你去提升就等于把原来的模型给废弃了，这又是一个投入，成本是挺高的。
2、三维技术与制作团队的管理：动态捕捉技术与表情、动作库的应用
沈：有这样一个考虑，三维动画技术是全球范围内技术发展的一个趋势。现在流行的3D立体影像，三维动画做成立体影像也是比较直接的。二维动画转成3D当然也是有可能的，比如之前国内的经典作品《大闹天空》，但从视觉原则上并不是真正的3D。随着技术进一步发展，裸眼3D必然是未来发展的一个方向，其基本就是必须要用三维或实拍的方式。行业里一个风向标的事件是，最老牌的迪斯尼公司，之前每部动画都有四百到五百位动画师参与，以精美的画风著称，但在它推出《玩具总动员2》之后，陆续推出的《长发公主》、《无敌破坏王》都是迪斯尼自己的三维制作公司，之前的二维手绘制作部门就关闭了。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基本上在电影工业上他是一个领先者，现在我们看到的《怪物史莱克》、《功夫熊猫》等，以及皮克斯的动画，全部是三维动画，已经没有二维动画了。
相比之下，我个人觉得，客观来讲，日本在动画方面虽然做的非常优秀，有很多大师级的人物，但是在技术革新和转型的过程中，并没有扮演一个领导者的角色。从未来来看，我觉得日本动画也会面临一些困难。这个我在与日本动漫界的一些前辈交流时，他们也有类似的想法。日本的三维动画片很少，虽然他们的三维技术很发达，但基本是将其应用在游戏行业，比如《最终幻想》，但是绝大多数动漫行业都没有在做三维。
反观中国的状况，我们曾经的动画也很辉煌，《大闹天宫》、《小蝌蚪找妈妈》这一时期有很多经典作品，在技术上也是领先的。之后经过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在产量方面、技术革新方面开始大幅度的落后了。其中有一个原因，跟我们的产业遇到海外动画产品的倾销有关，以至于大部分企业开始转向代工，为美国和日本的动画产品进行加工，我们自己的原创产品就非常的少。这样技术上的差距就明显拉开了，因为人家最顶级的产品不会让我们加工，只有常规性的作品让我们加工。
但从06年开始，跟我们这个杭州国际动漫节也有紧密联系的，基本上是同期的，国家开始大力扶持中国动漫企业，希望能把中国的原创动画发展起来。杭州动漫节也是在这个情况下开始的，起到一个平台的作用。中国企业现在大部分开始以三维动画技术为主，可以说，客观来讲，如果现在在二维动画技术上做很多投入，未来还是要做一些技术更新的。
《秦时明月》是一个武侠类型，我们采用动态捕捉技术，有武术指导和替身演员的职位。通过武术指导的动作设计和打斗排练及实际的演出，会帮我们把动作做得更加逼真、流畅，这也是三维技术的一个优势。如果是手绘的，我们只能把打斗动作拍下来，然后照着一帧一帧去画，技术上还是有一些不同。
我们刚做的时候采用了一种全新风格。因为三维只是一种技术手段，但最终呈现出来的艺术画面风格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当时我们开始选择了一种技术，就是卡通渲染技术，它具有二维手绘那种比较细腻、柔和的风格，同时也具有三维动画立体感强、场景的纵深感与层次感强的特点。在拍摄时摄影机有更大的发挥空间，更适合拍摄多机位、围绕机位和运动机位的镜头，同时拍摄长焦、特写时，在焦距画面的处理上也有优势。还有拍摄一些大场面时采取的广角，都是三维比较特有的一些技术。这些虽然二维手绘动画也能达到，甚至可以做的更夸张，但这对于动画师本身要求非常高，如果一般的动画师想要表现刚才我提到的一些特殊场面，会非常吃力。所以会导致同样的拍摄，如果用二维动画来做成本会很高，因为对人的要求会非常高。
三维技术方面，我们会建立一个库，这对于成本控制是有一定帮助的。人物有表情库和动作库，包括通用的表情和通用的动作，然后每个重要的人物都有自己独有的部分。比如男主角天明的个性比较滑稽、调皮，所以他的动作表情是所有人物里最多的，有六百多个表情，动作就更多了，而且这些都是不与别人通用的。因为别人的脸部没有那么多控制点，不能做那么多复杂的变化，天明因为性格特点，所以脸部有特别制作，呈现出更丰富、更夸张的表演。动作方面，我们的一个优势是，一些常规的动作是可以套用的，如果是没有很强个性的人物，那么比如走路、跑步等常规动作可以是通用的。所以任何一个新的角色加入进来时，其实已经具备了那些动画的素材，只要把动作库的数据导给他，就可以做表演了。当然特殊的表演还是需要动画师来重新创作，或通过动态捕捉来实现。
在团队管理方面，团队分工还是比较细的，主要是前期部门、中期部门和后期部门。比如前期部有导演组、设计部、建模部分为角色和场景。中期主要是动画制作、灯光、渲染部分。我们跟传统团队的区别是在镜头拍摄的部分，有一些流程跟真人实拍的比较像。会有一些专门的摄影师，然后他会根据剧本和导演的要求负责进行现场拍摄，构图画面的优化、运镜控制等，完全取决于摄影师本身。还有，除了常规表演之外，对于武打表演和特殊表演，我们会分为文戏部和武戏部，负责做一些难度特别高的、对表演要求特别高的，这也是比较特殊的部分。
后期主要是渲染输出、后期制作，包含特效部门，后期合成，负责颜色、光影的调整。在电视片和电影中，对于整个色彩和光影，发挥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我们的团队从最早第一部时的七个人，到现在已经有两百人左右。
3、后续衍生品定位与海外发行经验：网络、手机用户与游戏玩家的三类观众
沈：《秦时明月》是定位在12到25岁，这与国内其他类型的动画差别还是比较明显的。国内动画可能百分之九十九是定位在12岁以下，这类作品衍生品开发的竞争就很激烈，因为只有几个途径，比如玩具、文具、出版截屏的漫画书，在形象授权方面做得很成功的就很少，市场上不可能有多个这样被授权的产品，目前只有《喜羊羊》做的比较成功。
我们因为年龄族群定位不同，在后续衍生开发上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像我们的观众、目标族群是哪几种类型呢？第一他是非常深度的网络用户，二是最核心的手机用户，同时也是游戏玩家，这个年龄段的动漫迷和游戏玩家的重合度非常高。基于这三类观众，后续衍生开发重点就不一样了。第一个是网络游戏，这是针对低幼年龄的动画作品所不容易设计的，我们今年预计会有三款网络游戏上线，配合电影推出，四月份就有一款在腾讯平台推出，配合大电影播出，在下半年还有一款，到明年配合真人电视剧，还会有一款大型的MMORPG上线。网络游戏市场商业模式相对比较成熟，目前网游是作为我们比较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在新媒体即网络视频方面，《秦时明月》在中国也是创了很多记录。这两年，比较大的网站的版权保护比较好，会购买正版的版权。《秦时明月》第四部万里长城创了中国动画版权销售价格的一个记录，是1200万，由优酷和土豆独家买下的。这只是网络这部分，电视发行是另外算的。
还有手机用户，这包含几部分，一是手机动漫，二是手机游戏，（也包含各种pad），目前我们跟移动、联通及电信都有合作。第四部万里长城在播出期间，包括前几部，在中国移动手机视频的表现都非常好，每个月为公司创造了比较好的收入。现在我们研究发现，手机漫画比手机动画收益要好，主要是手机流量的关系，所以我们之后打算把漫画这部分再做一个发展。另外这种类型的题材我们是定位在精品上的，因此在海外发行方面占一定的优势，因为海外发行价格相对来说比较好，所以我们有发到37个国家和地区。今年我们要拍摄真人电视剧，这部分也是一个相对比较成熟的市场和商品类型。所以，《秦时明月》与一般意义上的动漫品牌的后续开发是不太一样的。
关于海外发行、推广的情况，首先要感谢杭州动漫节的节展办，还要感谢浙江省，其实浙江、杭州在这部分投入还是比较大的，包括商务厅、文化厅、浙江广电，都在帮助企业搭建海外推广平台。比如戛纳电影节、昂西动画节，香港影视展，东京动漫节，在这些国际范围比较有影响的动画节、产品交易会，经常会组织大家一起去参加。这对我们很有帮助，在最初没有经验时，有人帮你把这个铺好，而如果你自己去参展，一开始找不到方向，可能要交很多学费。所以等于他们帮我们开了个好头。通过多次的交流，展示我们的产品，把市场打开。我们的海外发行，主要通过两部分，一是通过我们的海外发行代理机构，台湾的明月工作室，二是我们自己发行的部分。
还有像我刚才说的选题也很重要的。目前中国在海外发的最好的就是武侠片和古装片，像时装生活剧是发不好的，因为这不是中国特有的，而武侠剧是中国独一无二的，拍的最好的，所以我们的选题是武侠类型。另外就是秦代，秦始皇、兵马俑是他们最熟悉的。我们最熟悉的三国，其实外国是不太了解的。因此在时代的选择上就占了优势。
我跟我们北美的制片人曾经有过一个探讨，我们很担心《秦时明月》是讲历史的，海外的观众能不能看懂，需不需要根据观众的意见把故事适当做一些调整。为了让更多西方观众能看懂，我们愿意做一些调整。但我们北美的制片人说，千万不要这样做，因为作品要让观众接受，一是好的故事、二是好的人物，这两方面做好，其实对所有的观众都是一样的。就像中国观众喜欢的《指环王》，相当于中国的《西游记》吧，故事、人物关系也很复杂的。他说你不用担心这个，只要把故事、人物讲好，千万不要去改，这本来就是你最有特点、独一无二的东西。如果按《指环王》来改，你的个性就没了。他这个观点对我们影响还是比较大的，让我们更了解，如果要在国际上有更好的拓展，个性上的保持还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几方面结合起来看，题材的知名度，积极的海外参展，以及保持自己的创作特性，当然技术上的提升也是很重要的，技术上达不到，海外市场也很难做的。
4、《秦时明月》大电影：制作技术的提升与广泛的市场营销
5、对本次中国国际动漫节的期许和参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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