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的过年风俗

2019-07-12 17:3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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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又叫祝飨，也就是祭祖。
一年一次的过年在无锡人的风俗里是件庄重的事，平常都在年底举行，只有家里有娶亲和搬家等大事时才不在年底举行。按老辈的规矩，过了逢春（农历立春）是不能过年的。逢春一般都在春节前后，而那时候家人也因春节团聚而最集中，所以，一般都在春节前几天择某个下午或黄昏过年。大年夜往往是最后的期限。
过年是家里的大事，到了那天家人纷纷提早回家，上班或上学的，以家里过年为由请假，大都会得到获准。
过年仪式的准备工作开始的很早，祖母太婆们会在半年前就把早已买好的锡箔、黄表折成纸锭或元宝，折的同时还叽里咕噜的念些“阿弥陀佛、菠萝蜜多”之类的佛经，据说这样能让这些纸锭、元宝升值。实在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金融秩序会不会就此让她们搞的混乱不堪。
当家的会提前好几天，按老规矩荤几样、素几样的大采买，讨衬语（讨吉利）的鱼是必不可少的，还必须是鲤鱼，都想有个跳龙门的好事，却连累得平常无人问津的鲤鱼如窜红名星般身价乱涨。
黄酒必须有，香炉、蜡扦必不可少，碗盏家什也不能缺，炮仗乃是必备。
过年是庄重的，大凡庄重的事就很讲究。过年必须在家里的正厅举行。传统无锡人家的正厅摆设基本相同；朝南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和对联，中堂下是长台，长台前是八仙桌，两张太师椅分列八仙

桌左右。过年的香炉、蜡扦庄严的座在长台上。这些都是过年必须具备的基础条件。
年轻的小辈放置好的八仙桌和座椅，长辈们除了口头关照，往往还会亲自查看桌缝的朝向是否摆对。荤几样素几样的祖宗享用菜，一一在八仙桌上排列，菜的数量和内容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虽然各家家境不同，但在这方面却不约而同的保持着一致。
三个代表看来到哪里都是流行的。八仙桌上除了依照座位摆放近几代知名祖先的享用酒盏外，还要多放三只，用来表示敬历代不知名的祖先，也不管祖先们是否开会选举过代表，就自说自话的只多放三套餐具，真不知道祖先们会怎么分配。
敬祖宗的筷是严禁数的，只能随手的一大把一抓就放到八仙桌上，也不能分筷，根本不顾祖宗可能是独筷难为或是手抓吃饭。个中缘由没几个人能够说清楚，反正老法头里（以前）传下来的规矩是破坏不得的，照做就是了。
除此之外，另外还会在灶台或门角的小桌上，摆上几碗不知是用来敬土地公还是灶王爷，或其他神仙的，和祖先相同的享用酒菜，只是菜的花样要少一些。看来小神小仙做陪客吃白食的机会和凡间毫无区别，但由于列位神仙今天不是主客，再说现阶段每家都请他们去吃，也吃不胜吃，所以菜数上精简些，想必列位神仙也不会太在意。
一切就绪，家人到齐后，当家的就发话过年仪式可以开始了。香烛首先被点燃，在向桌上的酒盏斟酒的同时，家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不顾年迈，颤颤巍巍的在墙边早已斜架的木梯上，象征性的登上两三阶，面向虚掩的大门，大声招呼着知名或不知名的祖先来享用年夜饭。招呼的同时，老人还留意着小辈的过年程序是否正确，不时的发出“酒不要倒满，待会还要敬呢。”或“小心，小心！不能碰着桌子，凳子也不能碰到”之类的指示。
过年仪式一旦开始，不必要的走动和喧哗是严格禁止的，以防偶然碰了桌椅等惊扰老祖宗用餐的意外发生。
小孩一般很不喜欢过年，过年的时候大人都很严肃，往往平日里很不起眼的一点小过失或小顽皮，就能招来大人们严厉的指责目光。聪明的大人会在仪式开始前，用好吃或好玩的把小孩们引导到其他房间“软禁”起来，只在轮到向老祖宗磕头时才临时解除一会儿“软禁”，磕完头待遇依旧。小孩的好奇心和对吃和玩的注意力经常被强迫打断，所以，小孩总是巴望着严肃又神秘的过年仪式早点结束。
方便祖宗出入的大门半掩着，全家人都肃立在八仙桌周围，静静的看着看不见的祖先们用餐。粗大的红烛在大蜡扦上静静的燃烧，水滴般的烛泪无声的滴着，火苗一动不动似乎静止一般。香炉里的三支线香飘出细细的三股香烟，直直的升向屋顶，飘飘袅袅的在即将靠近屋顶的地方化作各种无法琢磨的形状散开去。老人们总说香烛静止的时刻就是祖宗在用餐的显像，大都会在这时欣喜而又小声的唠叨几句；“来吧，来吧，各位祖宗，你们都来吧，过年了，没啥好招待的，请你们随便用点吧。”之类的客套话，也不管列位祖先来宾是否真的能听到。
当香将燃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当家的就会示意家人开始向祖宗行跪拜磕头礼，一家人按辈分年龄和长幼次序，轮流跪在在早已设好的蒲团上，向着中堂及八仙桌磕上三个头，家人磕头的同时，老人会朝着八仙桌念念叨叨的祈求祖宗保佑家人，遇到有近几辈先人在世时喜欢的小辈磕头时，老人会特别点名祈求这位先人对他（她）所喜欢的小辈多多照顾，老人的那份真诚和恳切，估计先人是不忍回绝这份祈求的。
刚才被骗去“软禁”的小孩们，现在被大人打断了正浓的玩兴，拉扯过来跪在蒲团上，表情茫然的学着大人的摸样向祖宗行礼，一起身，就迫不及待的跑去继续刚才的游戏，完全忘却了刚才 “软禁”的被迫性。不肯配合的顽童往往会受到父母的威逼或利诱，屁股上有可能会半真半假的受上两下，老一辈一边动口不动手的劝着孩子的父母不要动手，一边说些；“阿囡乖，阿囡最听话了，老祖宗最喜欢阿囡了，磕了头，老祖宗保佑阿囡长命百岁，上学考第一。”“磕完头给阿囡压岁钱。”之类的话，给顽童戴高帽子。在众人注目下，感觉气氛不同往日的顽童一般很快会乖乖的就范，直到仪式结束都很配合。
磕头的同时，向祖宗敬第一次酒也同期进行。琥珀色的黄酒被小心翼翼的注入酒盏内，怕碰了桌椅和祖先的手斜举着，不但要滴酒不漏，还必须让小小的酒盏保留有后两次敬酒的余地，敬酒的难度系数真不低。好在智慧是无穷的，放大酒盏的尺寸和在酒盏外再套上只盘或碗就是个好办法。
敬完酒，磕完头，大家照例又是肃立在旁。刚才被扰的飘忽不定的烛火和香烟逐渐又恢复到静止状态，飘飘渺渺的香烟把每个人都笼罩在其中，灯光被遮暗了些许。每个人都避免做出大的动作，必要的交谈也是交头接耳的，若不是往日根本不在意的挂钟走时声格外的清晰响亮，时间几乎就是定格的。
厨房里饭菜的热气放肆的飘出，祖宗享用的热饭即将做熟，全家的团圆晚餐在过年仪式以后也即将开始。女主人在厨房忙碌着，听到正厅轮到磕头的呼喊时，急匆匆的摘下围裙走向正厅，完事后又快速的回来，继续着锅里的翻炒，炉火的查看，或擦拭洗涤……
香将燃到二分之一的时候，第二轮的敬酒和磕头又开始了，待最年长的长辈磕头起身。
“可以升了吧？”当家的象征性的征求了一下老人的意见。
“升，可以升了！”老人从容的回答。
于是，半年前就由老人“阿弥陀佛、菠萝蜜多” 念念有词折出来的纸锭和元宝，被投向准备好的陶钵或旧釜。从蜡烛上引来的火在旧釜或陶钵里很快的蔓开来，大团的火光把屋里照的亮闪闪的，众人时亮时暗的影子在墙上忽高忽矮，忽前忽后的舞蹈着，严肃的气氛变得原始而怪异。遭到“软禁”待遇的小孩贴在大人身边好奇的看着，根本记不起刚才被剥夺自由的不快。老人则迷茫的看着火焰，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拿吧，拿吧，各位祖宗，你们都拿点去用用吧，给点零用铜钱你们，不要嫌少，将就些用用吧。”
大门口和正梁下以及其他一些地方，也焚化了少量的纸锭和元宝。土地公和灶王爷以及其他各路神仙为全家站岗放哨一年了，受些小费也是应该的。
只一会儿，锡箔元宝的灰烬就在旧釜里像萤火虫一样一明一暗的闪灭着。线香的香味和纸锭元宝燃烧的硫磺味，混合着饭香弥漫在空气中，人们感觉有点呛，半掩的大门被开的大了一些，古旧的气味随即从大门里散了出去。半掩的大门和散出的烟雾表示这户人家正在过年，访客见到就会知趣的回避。
顶着长长一段香灰的香，已被燃去了三分之二，纸锭元宝的灰烬只剩些青烟残留。敬酒和磕头又照前两次进行了一轮后，当家的朝厨房喊道；“上饭！”。老人听闻，急切的朝厨房关照；“一铲刀啊，只能是一铲刀啊，盛满一点，但只能一铲刀啊，千万不能两铲刀噢！”。饭很快就端上了八仙桌，满满的一碗，老人不放心的复核；“是一铲刀吧？”，没有人敢在过年这件事上马虎，答复当然是很肯定的。得到肯定答复的老人，朝着空空如也的座位，虔诚的向祖宗们打招呼；“各位祖宗，饭来了，你们裁裁（分拣）吧，不要客气，饭要吃饱。”
饭在八仙桌上供了一会。随着最后一小截香灰的倒下，三根线香燃到了头。蜡扦上的蜡烛倒是还有一段在燃烧，淌下的烛泪在蜡烛和蜡扦上凝结成熔岩般摸样挂着，惟有火焰比刚点燃时长了好几倍。
“撤吧！”当家的一边说，一边用手笼着蜡烛吹灭了火焰。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年轻人立即准备上前收拾菜肴碗筷。全家人的年夜饭随后就要开场。老人则严肃的指挥；“先将凳子动动，让老祖宗先走，饭和菜要先到灶台上放一放，要先放一放才能重新吃的！”。于是，在一片凳子摇动的响声中，丝毫看不出已被祖宗享用过的饭菜，纷纷被端到灶台上滞留了一下，以表示重新被做了一遍。真的必须重热后才能食用的菜肴，被女主人手脚麻利的送回锅以让它们重获新生。
年轻人忙碌的同时，老人像自言自语一般的向着被完全打开的大门口，客套着送祖宗出门，那姿势神态与平日送客毫无二致，当家的则拿了两个炮仗走出了大门。
行动和说话使正厅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灯光随着烟雾的散失好像更亮了一些，年青的父母呼唤着正专注于某一事物的孩子准备洗手吃晚饭。门口突然传来“乒、砰！”的炮仗声，被当家的点燃的两个炮仗各自发出两声巨响，骄傲的宣布过年仪式圆满结束。没有心理准备的小孩冷不防的被吓了一大跳，大人则在欣喜炮仗没有哑炮，都是双响。这是个好兆头。
寒冷被紧闭的大门拒在了屋外。充满香烛纸锭烟味残留的正厅里，重新加热或烧煮过的菜肴端上了桌，饭菜的腾腾热气中，一家人相互谦让着坐下来吃晚饭。老人很高兴，精神状态不错，甚至提出来斟点黄酒尝尝。要求很快得到满足，浅浅斟了一层的酒盏马上递到了老人面前，递酒的孙辈或重孙辈得到老人充满关爱的感谢。大家的谈笑声和唤厨房里女主人来就座的呼声，不时被乡邻间的过年炮仗声掩盖。热闹的年夜饭桌上，老人对晚辈送上几句 “吃了年夜饭又大了一岁了，要好好学习，考试年年得第一” 或 “发财、进步、健康”之类的嘱咐和祝福。小孩们则胡乱的吃上几口就结伴溜下饭桌，准备去继续刚才的游戏。年长的给老人夹着菜，微笑浅酌着看家人谈笑。年轻人则谈着今年的收获和今后的打算，分食着刚才敬过老祖宗的象征元宝的鸭蛋，相互之间说些祝你发财的话或开着小玩笑。全家融在一片乐呵呵的笑声里。
窗户上不时有焰火礼花的光亮映出，春节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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