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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葬仪式

2022-03-17 00:28阅读:
3.14-3.16经历了一场完整的丧葬仪式,有必要记录一下。
在切实见证死亡之前,我妈已经给我打了很多次预防针了,最近的上一个周五还在说,要做好准备,奶奶近况不太好。周日早上收到消息已经从敬老院移回乡下家中,催促赶快回去。
下午的见面和陪夜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氛,并不完全是哀伤,陪夜的亲眷间还能聊起过往的琐事。我也是在14日的凌晨头一次听到一些爸妈过往的奋斗经历。在我记忆里好像他们只是永远在外出做生意,但从不透露赚多赚少,情况如何。可能也是我那时候神经大条,偶尔爸爸几天不回来也会理解为出差,从不多询问关心。
话题回到奶奶,午饭过后我正躺在床上迷糊着睡不着午觉,忽地听到呼喊,赶忙下楼。老人的喘气间隔已越来越久,偶尔的大停顿会引得亲人们呼喊她的称谓,回应的幅度也越来越弱,她渐渐把头摆正,大喘气的嘴也逐渐闭拢。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她这辈子都是一个很注重仪容的人。听我爸说,即使是中风和帕金森之后终日躺在床上,将梳子递到她手上时,她也会用梳子梳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也尽了最后的力气,把自己躺得板板正正,面容安详。
当时不知道是亲人们的呼喊,还是因为自己亲眼见到了生命的消亡,我的身体有明显的升温和抖动,但呼喊的话噎在喉咙口,怎么也喊不出来。
收拾完穿戴好,遗体移到了“前头屋里”,我便坐在一旁默默地折锡箔。一开始我还记不起来那个挺括的元宝折法,失败的试探品我就扔进火盆中,到后来才回忆起正确的折法,将正式折好的锡箔元宝收在“蛇皮袋”里。当天的晚饭还未吃席,仍旧是在家中小桌吃完。
吃完我先去睡了一会儿,迷糊中听到楼下不断地来相熟的亲戚或是前后邻居,待到我十一点多醒来,再下去守灵时,已经只剩我妈和一个哥哥了。我其实并不太清楚守灵要做些啥,只是机械地添香、折元宝。这种仪式在现今,很多人会选择用手机消磨时间,我难免觉得有些迷惑。
守灵仪式的本意是什么呢?陪护肉身已逝但精神尚在的逝者吗?还是提供给生者一个联络感情交流共同回忆的契机?我不得而知,但好像大家的所作所为都很难成立。后半夜我爸过来替了我妈,那个哥哥也先回去了。父子一夜实在是无话,我其实很想问我爸,既然想催我去相亲去谈恋爱,为啥不自己说,还要让我妈转述呢?但好像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开口时机,只能继续沉默。
到了六七点,外面天色渐亮,小姑过来,逐渐的各个亲戚也来了,我又去楼上补觉
。一下睡到午饭也没有醒转,还是我妈打电话来把我叫醒的,下去吃席之后,难得下午没甚要紧事,我还去隔壁姑姑家蹭wifi,远程办公了几个小时。临到傍晚,再次吃席,遗体也被转到了棺木中,移到了房间中央,牌位香烛也换了更正式的。
这一晚的守灵相对还更传统一些,人也多些,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我妈。堂姐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甥,也已经养了小孩,我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依然升到了舅公辈。听他们追忆往事,说小时候上门来玩,吵闹和大人的指责。我也是头一回听到原来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如此的勤劳。除了种粮食的主业以外,还养鸡养兔子,种草莓橘子树等等,四里八乡的口碑都是顶级棒。但是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已经是那个需要借助轮椅才能在家外小范围移动的那个老太了,每次来也要大声在她耳旁说话,才能听出我是谁。
除了追忆逝者,还有不少家族秘辛,二姑小时候被送走,因此身份证的姓是改掉的;有个大伯在我出生前已经去世,好像有双相情感障碍,会突然的昏倒、打人、自杀;小时候辅导我的姨父老师,是爷爷的外甥,但是爷爷的姐姐嫁过去之后,尚未生子就去世,是续弦的妻子所生,因此其实和我没有血缘关系;让我当上舅公辈的外甥的姓居然是罕见的“时”… 好像以前只存在节日饭桌的闲聊中的某某,在那一晚都获得了更厚实的底色。
哦对,还有入夜前的“哭丧”,需要在碗里放49粒黄豆,每个人哭完一段词,转移一粒黄豆,也就是共需要49段哭词,哭词好像都以两个音节为断,拉的很长,讲讲逝者生前多么好,或是来看望的人,或是一些共同回忆,或是哭诉自己的不舍。传统仪式,不予置评了。
最后一晚守灵的时候,本来我还打算着也是到早上,结果我爸过来替了我,我得以睡个3点-10点的足觉。
16号醒来临近中午了,匆忙下去吃席,陪了一会儿,就要将遗体送去殡仪馆了。一路上,车转弯或过桥的时候,还要撒米到窗外,感觉有点危险,米这会儿怎么还能沟通阴阳两界了呢?火化的仪式是我第二次感到明确的生理反应,身体发热和颤抖,看着碳化变脆的头盖骨和股骨轻易的断开,收拢进骨灰盒中,实在是非常震撼的。骨灰盒后来埋在村头的路边一棵柏树下,没有去买公墓,还给葬在边上的“邻居”烧了些纸。回来之后,将最后的衣物鞋子送去另一个路口的纸房子中,烧了一大摊火,仪式便结束了。披的“系腰”也可以摘下。
这种复杂、耗费精力的仪式,是乡村的“礼”传承的形式吗?还是说其中鬼神迷信的部分,会随着科学教育的普及度而减少呢?我可能只期待自己的骨灰被撒去世界的各个小角落,或是遗体能捐去参与研究。
我还听说,爷爷奶奶在自己八十岁的时候拍好了大照片,八十三岁的时候准备好了自己遗体要穿的衣服,方言叫什么我已经想不起来了。这种在自己老去的时候,坦然准备死亡用品的心态,好像也是一种乡村的传承。转念一想,这也是人,对于自己生命的最后一件事的某种程度的掌控吧。我们举办这种仪式,是在迎合逝者的生前愿望,穿什么衣服,埋在哪里。这些事情可能由不得我这样的理性、无感情的人来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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