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博客

第四届中国报人散文奖作品选(10)

2025-04-22 16:09阅读:3,889
3) 从鲁迅纪念馆到梅轩(C)
他的日记是天天不落空的。淞沪抗战最激烈的几天,日记却出现了罕见的“失记”。有学者考据指出,这几天“失记”,对于鲁迅内心,或许也是一种纠结。出离愤怒了,到了写不胜写的程度?到1932年2月6日,鲁迅和周建人一家以及女佣等10人,迁入了更加保险的英租界内的内山书店分店,开始了另一种战时的“席地而卧”的生活。文人依然秉性难改,依旧是逛书店、访书、接待朋友、处理发表事宜。淞沪抗战耗时一个多月,鲁迅在这段时间里,偶尔记上寥寥几笔。2月16日,鲁迅在日记里记载:“夜偕三弟、蕴如及广平往同宝泰饮酒。”2月17日,鲁迅的日记这样记载:“夜全寓十人皆同至同宝泰饮酒,颇醉。复往青莲阁饮茗,邀一妓略来坐,与以一元。”
上海茶馆因茶客不同,大致可分为上下等两大类。中高档茶馆,如一乐天茶社、仝羽春茶社、如意茶楼、聚宝茶楼、青莲阁茶楼、湖心亭茶楼、绿圃廊茶楼、五云日升茶楼、一洞天茶社、丹凤茶楼、丹桂茶楼等等,在四马路(现为福州路)一角,即三层楼的青莲阁,雕梁画栋,颇为典雅。青莲阁在上海名头极响——名列为“上海洋场一景”。君子动口,所谓“邀妓”,不过是花一元钱和妓女聊天。在鲁粉眼里,认为这是作家体验下层生活。这叫一见短袖子,却没有立即想到白臂膊……
某种沉默应对了某种胜利。尹奉吉用炸弹炸死日本司令白川义则和日本驻沪居留民团行政委员长河端,轰动朝野,鲁迅的日记里连一个字也没有记,他似乎坐忘了,也可能不屑于记,哪怕一个字。我不由得想起昆德拉《笑忘书》第四个故事《失落的信》里,老昆总结说:“有些人一无所知,却掌握着大量的词语,而另外一些人无所不知,却一
个字都说不出来。”
鲁迅刚刚编定《三闲集》和《二心集》,尹奉吉掷出的炸弹惊天爆炸之际,他于当日写出长文《鲁迅译著书目》,这篇《书目》附在《三闲集》的末尾。这是有相当篇幅的考索之文,应该不是一两天完成得了的。文章结尾之处,他自况:“当我被‘进步的青年’们所口诛笔伐的时候,我‘还不到五十岁’,现在却真的过了五十岁了,据卢南(EARenan)说,年纪一大,性情就会苛刻起来N以敢竭力防止这弱点,因为我又明明白白地知道:世界决不和我同死,希望是在于将来的。但灯下独坐,春夜又倍觉凄清,便在百静中,信笔写了这一番话。”他在文末注明:“一九三二年四月二十九日,鲁迅于沪北寓楼记。”
按照许广平亲口说法,当时位于“北四川路底的电车头停车终点的”拉摩斯公寓距离虹口公园并不太远。看来爆炸声并未波及“百静中”独坐的大先生。
两个无关之人,在公园里仅一墙之隔,感觉何其遥远……
有些事是有巧合的,历史就充满了巧合。尹奉吉事件整整一周年后的当天,鲁迅收到医生西村真琴来信“索诗题咏”,背景是日本医生西村真琴博士在上海战后得失家之鸠,持归养之,初亦相安,而终化去,遂建塔以藏,且征题咏。鲁迅在6月21日写成《题三义塔》:
奔霆飞焰歼人子,败井残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
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所以,不要听着“三义”就妄自比附“刘关张”。“三义塔者,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遗鸠埋骨之塔也,在日本,农人共建之。”诗是名诗,内蕴名句。人在一生里能有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是件好事,在对峙多年之后相逢,突然彼此发出会心之笑,想起来是多么令人神往的雅事啊!这样的对手不仅是敌人,而且更可能是知己。但,是不是那些在背后捅刀子的知己,就不好妄自推论了!
我想,人总是原宥自己的,时过境迁,自己与自己达成和解,委实也有可能啊。
因为仅仅3年之后,大先生在死亡迫近之际写有文章《死》(发表于1936年9月20日《中流》半月刊)。他说:“此外自然还有,现在忘记了。只还记得在发热时,又曾想到欧洲人临死时,往往有一种仪式,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一些人渴望用语录、摘录、语要之类断章取义来反映说话人心境,何其南辕北辙!这些话语不假,但均是一时一刻真心境的流露,时过境迁,心境不再,话与人似乎不再相互保管。我们更不可将此作为制式的“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进而制作成标签。

我的更多文章

下载客户端阅读体验更佳

APP专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