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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三峡：李白三过三峡

2020-09-29 08:5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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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三峡：李白三过三峡
李白（701年-762年），祖籍甘肃天水，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又号谪仙人。5岁时随父入川，居住在绵州彰明（今江油）。
梦回三峡：李白三过三峡
李白画像（网络图片）
年轻的李白，“已将书剑许明时”。他不想在蜀中终老，他要出川。初来三峡前一年，李白自清溪去渝州（重庆）水路上，他写了《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峨眉山月歌》
诗中，“平羌”即大渡河支流青衣江，“清溪”即四川省犍为县清溪驿（今清溪镇），“渝州”即今重庆。此时，他已知道三峡是水路出川的必经之地。
在蜀中，除了家乡彰明，李白已游过峨眉山、成都、渝州（重庆）等地，他期待着去三峡。

初出三峡
725年（开元十三年）仲春，
25岁的李白怀着“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的抱负，决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李白携同乡好友吴指南一路向东，一路游玩。先去万县，在万县逗留数日，再达奉节。
春光三月，李白和朋友在奉节游阳台，览白帝，“始经瞿塘峡，遂步巫山巅。”他们在巫山住下来，攀登了巫山最高㖓。李白攀登的“最高峰”，应是巫山城东巫峡口文峰山（一名驱熊山，又名箜篌山），海拔720米。李白在《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中“日边攀垂萝，霞外倚穹石。飞步凌绝顶，极目无纤烟”。你看，年轻的李白在此山既有“攀萝”，又有“飞步”，真是快意！古代，文峰山顶修有凌云观，直至公元1786年（乾隆51年）改名文峰观。光绪《巫山县志·寺观志》载：“凌云观，县东箜篌山顶，今改文峰观。”
从文峰山顶下山，已是江月初上，“江寒早啼猿，松暝已吐月”。李白不忍听那啾啾猿声，唯恐勾起思乡之情。他向船家挥了挥手，“快走吧！”这就是他在馆驿题壁诗“月色何悠悠，清猿响啾啾。辞山不忍听，挥策还孤舟。”的含意。诗中“策”，指他手中的书简。
江行几千里，海月十五圆。
始经瞿唐峡，遂步巫山巅。
巫山高不穷，巴国尽所历。
日边攀垂萝，霞外倚穹石。
飞步凌绝顶，极目无纤烟。
却顾失丹壑，仰观临青天。
青天若可扪，银汉去安在？
望云知苍梧，记水辨瀛海。
周游孤光晚，历览幽意多。
积雪照空谷，悲风鸣森柯。
归途行欲曛，佳趣尚未歇，
江寒早啼猿，松暝已吐月。
月色何悠悠，清猿响啾啾。
辞山不忍听，挥策还孤舟。
——《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
必须说明，李白诗题中“巴东”，并非今日巴东县，而是指万县、云阳、奉节、巫山等川东一带。巴东，巴之东。此“巴”，指巴国（秦灭巴国后设巴郡），即巴国之东。诗中有说明：“巫山高不穷，巴国尽所历”。
游瞿塘峡，观看巫山十二峰。李白在巫山住下，写有《宿巫山下》。
昨夜巫山下，猿声梦里长。
桃花飞绿水，三月下瞿塘。
雨色风吹去，南行拂楚王。
高丘怀宋玉，访古一沾裳！
——《宿巫山下》
诗中，高丘，指高丘山，《高唐赋》描写的地方。
李白和朋友一道，经过巴东郡（即巴东县），乘舟游归州，泊香溪，走出西陵峡。李白初出三峡，过夷陵（宜昌）荆门山，心情愉悦。虽然怀念故乡，更多是憧憬未来。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渡荆门送别》
春水月峡来，浮舟望安极？
正是桃花流，依然锦江色。
江色绿且明，茫茫与天平。
逶迤巴山尽，摇曳楚云行。
雪照聚沙雁，花飞出谷莺。
芳洲却已转，碧树森森迎。
流目浦烟夕，扬帆海月生。
江陵识遥火，应到渚宫城。
——《荆门浮舟望蜀江》
船到了江夏（今湖北武昌），李白思念远在巴国之东的故人，回忆起三峡的日子。他写下《江上寄巴东故人》。
汉水波浪远，巫山云雨飞。
东风吹客梦，西落此中时。
觉后思白帝，佳人与我违。
瞿塘饶贾客，音信莫令稀。
——《江上寄巴东故人》
诗中，“佳人”是李白在巴东的朋友。一觉醒来，朋友给他的书信还没有到。他叮嘱故人：三峡里多有往来的商客，要通过他们经常捎书信来！



李白初游三峡若干年后，对三峡记忆依然十分深刻。一次，他在好友元丹丘（道士）家看到一幅彩色屏风，屏风上画有巫山十二峰，一下子勾起他对三峡如潮的回忆。写下《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
昔游三峡见巫山，见画巫山宛相似。
疑是天边十二峰，飞入君家彩屏里。
寒松萧瑟如有声，阳台微茫如有情。
锦衾瑶席何寂寂，楚王神女徒盈盈。
高咫尺，如千里，翠屏丹崖粲如绮。
苍苍远树围荆门，历历行舟泛巴水。
水石潺湲万壑分，烟光草色俱氛氲。
溪花笑日何年发，江客听猿几岁闻。
使人对此心缅邈，疑入嵩丘梦彩云。
——《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
观看朋友屏风，引起回忆共鸣，发出由衷感慨。在这首诗里，三峡、巫山、十二峰、寒松、阳台、锦衾、瑶席、楚王、神女、翠屏、丹崖、行舟、巴水、江客、猿声都涌上心头。李白对三峡的印象，铭心刻骨！
李白记住了三峡山水，也记住了三峡山水中走出的王昭君。初游三峡十年后（开元二十三年），李白与朋友去雁门关（山西代县），想到王昭君就是从这里走向大漠，他为昭君心碎——“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他叹息“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
其一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
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
汉月还从东海出，明妃西嫁无来日。
燕支长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
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
其二
昭君拂玉鞍，上马啼红颊。
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
——《王昭君》二首

上行三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年轮转到了758年（乾元元年）冬。这一年，李白58岁。此时的李白，不仅已经须发染霜，而且心情分外沉重——他被流放夜郎。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后，李白曾进入永王李璘幕府参加平叛。唐肃宗李亨即位后疑心弟弟李璘会争夺帝位，将其捕杀。李白受到株连，被判长期流放夜郎（今贵州桐梓一带）。唐代流放中的“长期”，实际上就是无限期，永久。
乾元元年冬，李白经岳阳、江陵到达夷陵（宜昌）。再从夷陵乘船上三峡，去流放地夜郎。
冬天，三峡枯水季，正是滩险流急时。李白乘坐的木船在黄牛峡中上行，水流急，船蜗行，小船载不动李白万千愁绪。峡谷流水，曲折盘旋。逆流而上，三朝三暮，进进退退，令人好不焦急！“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巫峡夹青天，巴水流若兹。
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
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
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上三峡》
时隔33年，李白回到三峡。三峡还是当年李白风华正茂时看到的三峡，而如今李白暮发苍苍却被迫去山高路远的流放地。当年出川，踌躇满志，春风得意。如今壮志难酬，历尽坎坷。看三峡依旧，叹人生沉浮。
在巫山，李白寝屋的枕席边放置有屏风。屏风上画着长江、白帝城、高丘山、楚阳台。李白每天看着这枕障（屏风），思绪万千，写下《巫山枕障》。
巫山枕障画高丘，白帝城边树色秋。
朝云夜入无行处，巴水横天更不流。
——《巫山枕障》
诗中，枕障：置于枕席边的屏风。高丘：奉节古城后的高丘山，楚阳台修在高丘山上。朝云：神女。《巫山枕障》本是对屏风上图画的描写，“朝云夜入无行处，巴水横天更不流”却寄托着李白对楚王神女欢合意绵的情思。
在巫山，李白并不急着赶往流放地。时间充裕，他去寻访当地古迹。他来到楚阳台，遐想着瑶姬“无心向楚君”，神话般的《高唐赋》只不过是世间虚传的宋玉文章。襄王不在了，宫廷荒淫生活仍不断沦替，令无数劳动者空悲哀！
我到巫山渚，寻古登阳台。
天空彩云灭，地远清风来。
神女去已久，襄王安在哉？
荒淫竟沦替，樵牧徒悲哀！
——《古风其五十八》

瑶姬天帝女，精彩化朝云。
宛转入梦宵，无心向楚君。
锦衾抱秋月，绮席空兰芬。
茫昧竟谁测，虚传宋玉文。
——《感兴其一》
宋玉事楚王，立身本高洁。
巫山赋彩云，郢路歌白雪。
举国莫能和，巴人皆卷舌。
一感登徒言，恩情遂中绝。
——《感遇其四》
三首古风中，李白分别写了阳台、瑶姬、宋玉。他想，楚阳台的神女早就回到天庭，楚王也不在了，但宫廷的淫乱，却不断地沦替，令天下人悲哀。当年，瑶姬是天帝的女儿，冰清玉女，怎么可能真心向楚王献身？所谓《高唐赋》只不过是世间虚传宋玉的文章。当然，宋玉的文章本来立意高洁，可世人饶舌，讹传错传。楚王一旦听信了登徒子的谗言，宋玉便被楚王抛弃，恩情断绝。
三峡旅途中，孤独的李白十分悲哀，思念亲人，思念朋友。思念妻子，他写有《南流夜郎寄内》。
夜郎天外怨离居，明月楼中音信疏。
北雁春归看欲尽，南来不得豫章书。
——《南流夜郎寄内》
诗中，豫章是郡名，即洪州，今江西南昌。李白的妻子宗氏，居住在豫章。李白一生，放浪形骸，极少写顾家顾妻儿的诗。仅凭这首《南流夜郎寄内》，便可以知道流放夜郎，李白受到严重打击，令他思家思妻。
在《万愤词投魏郎中》，一腔冤屈，满腹愁绪，他写道：
恋高堂而掩泣，泪血地而成泥。
狱户春而不草，独幽怨而沉迷。
兄九江兮弟三峡，悲羽化之难齐。
穆陵关北愁爱子，豫章天南隔老妻。
一门骨肉散百草，遇难不复相提携。
——《万愤词投魏郎中》摘选
李白在诗中万分悲痛：思念父母，我的泪血坠地化成泥。狱门不长草，我独闭狱中终日昏昏迷迷。兄长啊，你在九江，兄弟我在三峡，我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去与你相聚。穆陵关北的孩子，让我牵肠挂怀。远在豫章的妻子，令我思念不已。天啊，一门骨肉各自东西，大难来临却无法相互提携！

再出三峡
759年（乾元二年）春，李白再出三峡。
唐肃宗继位后，新立太子，大赦天下。乾元二年春天，按《大唐诏令集》卷八四《以春令减降囚徒制》：“其天下见禁，囚徒死罪从流，流罪以下全免。”这个信息，对于被判终身流放夜郎的李白，是何等喜出望外？！
李白闻赦，他在诗中写道：“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喜鹊报喜，来自天外，从此告别流放，又获得自由之身！李白可以回家了，又可以与亲人、朋友欢聚一堂！
这次出三峡，流水有情，舟随人意，心花怒放，成就了脍炙人口的诗篇《朝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早发白帝城》
清晨，朝霞漫天，彩云飞淌。白帝城下江边停泊的小船，载我李白张帆远航。桃花飞绿水，三月下瞿塘。巴水解我意，推舟破急浪。朝白帝，晚江陵，两地千里，只需一日时光！三峡猿声善解人意，往日听猿是断肠，今日听猿是欢畅！船儿啊，你跑得好快——巫峡的猿声还在耳边回响，你已经越过千万重山岗！
梦回三峡：李白三过三峡
朝辞白帝彩云间
《朝发白帝城》，这首千古绝唱，使古今中外世世代代的人们，记住了李白，记住了三峡。




【参考文献】
1.李太白全集（上、中、下），[唐]李白著，[清]王琦注，中华书局出版，1977年9月第1版
2.三峡史话，杨铭等编著，中华书局出版，1997年5月第1版
3.诗仙游踪 李白与名山胜景，李秋弟著，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年6月第1版
4.李白年谱及著作编年，雍冠生，北京风雅书社，雍克博客
5.李白与三峡若干问题辨析，刘友竹，中国李白研究（1997年集）
6.李白三峡游踪及其有关诗作探讨，汤绪泽，三峡学刊，1997年04期
7.李白四渡峡江考辨，许嘉甫，三峡学刊，1998年01期
8.李白与三峡，阎琦，中国李白研究（1997年集）
9.李白初出三峡年代考，杨栩生，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年Z1期
10.关于李白诗的几点考证，刘恺，武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年06期
11.风情万种的三峡 遇见浪漫不羁的李白，李晶，环球人文地理，2012年第10期
12.李白放舟三峡吟绝唱，莫邪，中国三峡建设，2006年03期
13.略论李白的三峡情结，周冕章，西藏大学学报（汉文版），1999年04期
14.谈李白的两次出峡与三次到万州，谭文兴，杨君昌，三峡学刊，1995年03期
15.文学地理学视阈下李白诗歌的三峡情结，宦书亮，张华林，作家，2015年20期
16.峡江飘零的诗仙李白与三峡，孙善齐，中国三峡建设，1999年12期


2020年9月28日，于武昌阅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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