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笑声》（2）
2025-04-22 17:30阅读：47
浩然短篇小说之
《笑声》
（2）
“哈哈哈……”这边，宝祥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赶忙伸开胳膊拦着春荣，忍住笑说，“我跟你闹着玩哩！队长总是夸你最能服从领导，没有讲过一回价钱，我当时信以为真，想不到让我一句话给揭了底子。其实，你尽管放心，谁肯拿大梁当椽子使呀！”
春荣收住步，不好意思地喃喃说：“我又不是不服从调动，只要生产队需要，让我干啥都行，就是接替我养鸡的人得挑一挑。你光是胡说八道，永远不理你了。”她受了一场虚惊，又生气，又害羞，噘着嘴往山上跑去，不论宝祥怎喊，她都没回头。
春荣转了半个山坡，打了满满一筐子草，花布衫给汗水浸透了，就独自坐在一棵白杨树下边休息。她伸手从地下采了一朵小野花放在鼻子下闻闻，清香钻到心里。她的心里呀，总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喜悦。队里今年开展多种生产经营，这个养鸡场是第一个试办的。支书对她说过，只要试验成功了，麦收后就扩大发展，派她到县里的繁殖场去学习；等暑假有回乡生产的学生，再选个人当她的助手；把整个桃行山都划给她们当场地。那时候，桃行山就变成了万鸡山，本地鸡、莱享鸡，花的、白的、红的，各种各样的鸡都有；公鸡啼、母鸡叫、小鸡蹦跳，该有多热闹！那时候，拾鸡蛋光用小篮子是不行啦，要用筐子、用笸萝，成车成车的雪白鸡蛋，从她身边运走，送到城市，送到工厂，再换回机器、肥料、花布……这是多么有意思的工作呀！
小姑娘这样暗自遐想，不由得笑出了声音。忽然间，一阵凉风猛地吹过来，把草筐子给打翻了。她抬头一看，猛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满天的黑云彩，远处传来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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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雷声。不好，要下阵雨啦！
小姑娘猛地跳起，背上筐子，象一支离弦的箭那么快，直奔养鸡场。
大雨点象铜钱，劈劈啪啪往下落，打得屋檐、树叶沙啦啦地响。院子里的鸡东一群，西一群，象炸了窝的马蜂，惊恐地往一块挤，几乎压在一堆。她扔下草筐，大声地呼唤着：“咕——咕——咕咕！”
多气人！这群鸡不象平时那么听春荣的话了。要是往日，用不着这样喊叫，只要听到春荣进门的脚步声，鸡群就会拥来欢迎她，围着她的脚跟转。可是今天，春荣喊疼了嗓子，它们都象没听到。春荣急得没有办法，就弯腰从地下拾起一根长竹竿，急急地往棚子里赶；追呀，赶呀，赶了一群又一群。最后，还剩下了五只，它们挤在北边的一棵杏树底下。
雷声、雨声轰成一片，雨水象瓢泼的一般。春荣站在棚子下边，急得跺脚。她想，不赶快把它们弄到避风躲雨的地方，一会儿就要给淋死；大伙的财产交给自己保管，就是死一只也不应该呀！她定了定神，咬紧牙，猛地闯出去，扑向大杏树下，把那已经被吓得堆成一团的五只鸡抱在怀里。
鸡，总算都安全脱险了。春荣的心里一阵高兴，坐在床上，轻轻地舒了口气，脱下湿衣服两手用力拧。外面，雨象千万条扯不断的线，院子里灌满白茫茫的水。
鸡群又骚动起来，咯咯乱叫，一齐往春荣身底下挤。她抽身站起朝外一看，东南风猛刮，雨水打进棚子里来了。一会儿，又是雷鸣电闪，天昏地暗，看样子更大的雨还在后边。她回过身，揭下床上的席子，用竹竿挑起席子，挡住从南边袭来的风雨，鸡群这才安静下来。
雨打着席子，跟敲小鼓一样。风又大，吹得春荣浑身打哆嗦，两只扶竿子的胳膊也累得痠痛难忍。她咬着牙，坚持着。
一阵少见的暴风卷着骤雨刮过来，呼的一声，小棚子顶上盖着的山草被掀下一片，落在地上。雨水冲刷着露出来的泥巴，不一会，那个地方就开始漏雨。春荣更慌了。顶子一坏，漏雨事小，最怕因此倒了架，那样，连鸡带人都得砸扁。也正在她心慌意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雨水象被什么东西隔住一样，立刻就不漏了。她庆幸地透了口气。
雨还在持续地下着。过了许久，一道闪电，从棚子顶上的边檐，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接着发出一声嘻笑，把春荣吓一跳。
“你——”春荣仔细一看，趴在棚子上的人是宝祥。
雨水泼在宝祥的头上，顺着两腮、脖子往下流。他还忘不了开玩笑：“哎呀呀，春荣同志，你怎么在这里练功夫呀！”
“你这个鬼，爬到顶上趴着干什么？你嫌它坍得慢呀？还不快下来替我扶扶竿子，看把我淋死了！”
“好，好，浇浇长得快。”宝祥还是笑着说，“我一边跟大伙在场上抢麦子垛，心里可惦着你这鸡场啦。我明知道，你一准又跟这群鸡折跟头打把式。怎么样，猜对了吧？”
春荣瞪他一眼没说话。
宝祥用手朝脸上抹了把雨水说：“抢完麦垛，我就拼命往这边跑，刚进门，就见一阵大风把棚子上的草顶揭开了。我赶忙抱个草帘子来，爬到顶上遮住了。我现在正压着草帘子，免得再让大风给带去了，怎么能随便下去替换你？咱们各扫门前雪吧！嘻，嘻！”
春荣心里一动，在嗓子眼里低低自语了一声：“是这样啊！怪不得漏一会儿就不漏了。”
两个年轻人，一个在顶上趴着，一个在地下竖着，一个咬牙，一个瞪眼，谁也顾不上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霹雳，雨从大到小。老支书领着那群参观的年轻人从地里赶回来。刚才他们都帮着社员苫麦垛了，每个人都淋得透湿。老支书没顾带客人到屋里暖一暖，就跑来看看鸡场的情况。他们涌进院子，正好看见两个年轻人拼命保护鸡群的场景。他们一齐挤进棚子底下。
雨停了，乌黑的天空裂开一道缝子，太阳露出脸来，光芒四射，鸡群高高兴兴地蹿出棚子，满场里撒欢。宝祥从棚子上跳下来，扯着春荣往外跑。来参观的年轻人也跟着跑到场上。他们跳着，象那群欢乐的小鸡一样；他们笑着，笑声清脆、爽朗，十分动听。
一九六一年四月四日改于北京
收入《小河流水》、《丁香》、《浩然儿童小说选》、《浩然全集》第1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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