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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阳每一口抻面、鸡架、老雪花,就是城市之光

2018-07-27 06:06阅读:

抻面、鸡架、老雪花三味一体,它们就是奉天格勒的城市之光
连日风雨,让虽处夏天的沈阳夜晚也是瑟瑟发凉,不去夜店寻欢作乐就得忍受黑夜漫长。入夜十点之后如果还想吃点东西,开门的,几乎只有烧烤店。除此之外,能够最大可能坚贞不渝不离不弃地为你提供深夜慰藉心和饱足感的,可能并不是睡在你身边十几年保持着佛性同床异梦的媳妇,而是用一碗抻面、一个鸡架和两瓶老雪把无数徘徊在沈阳街头的夜游神带回到光明大道醒神回魂的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的面馆自来都是私产,却有浓浓的“国营馆子”气
老太太的面馆自来都是私产,却有浓浓的“国营馆子”气,永远油腻的白桌面上摆着印字都已磨花的白餐具,已然成了它的景观。说是“国营气”也不限于那些引领一九九零年代风潮的黑色仿大理石墙裙和成
排的彩色塑料快餐椅,人也是,服务员清一色的中年妇女,模式化的沈阳大姨模样,围裙微脏,从店堂里推着不锈钢小车,蹑踱着狼藉过的餐桌。

服务员清一色的中年妇女
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走得快,也能干,在滑腻的瓷砖地上,也能轻盈地躲过满地的啤酒瓶,从没失过蹄,老马识途般的拈熟。点单收银的女子永远都是扑克脸,虽说不算刁恶,但绝谈不上热情和温柔。忙时毫无耐心,闲时神态阴郁地埋头于手机,仿佛困圄于平阳的老虎,不得志,可是除此而外,大概也无以为生。也许不甘心,但命运给了这样的安排,又能怎样?


价目表
收银处旁就是取面口,窗里是一直滚沸的不锈钢煮面锅和油花厚厚的鸡汤,煮面的热气从窗口冲出来,好像很急切地声明,它们是这里唯二能让人无差别地感到温慰的事物,无论是彻骨的冬夜还是微凉的夏夜,皆是如此。毕竟,这儿面的灵魂,就是那半碗纯用鸡架吊成的汤——澄黄,想象里塔湾夕照的颜色,浓且咸,有惹人起疑但又毋庸置疑的鲜。汤面上浮着厚厚的鸡油,仿佛真正过桥米线的汤底,势大力沉却不露声色,端着一种烫人的姿势。
当然,灵魂是虚缈的东西,这些汤水喝下去也暖人心胃,但带来的充足感却只能在精神上留停片刻,面才是真正实体,这店开了三十年,分店开了九间,面条的宽度也是九种,从最宽的皮带面到最细的龙须面,人们最常点的,是韭叶和二细。面是手抻的,和面时动用全身武力,抻面时只需轻舒猿臂,反复对折着就把面团抻成无数条同弧曲线,再瀑布般甩进锅里,面在沸水里游弋荡漾的状态很能让人开心得出了神。

煮面窗口
面的味道质朴,几乎可称得上简单,就是麦子滋味,仔细尝,还有一丝蓬灰的味道。面条的粗细也并不总是均匀,但也没人挑剔,毕竟管饱又便宜。面煮得,撒上一小把榨菜和香菜,才算齐活,因为店里除了水煮鸡肚之外,全没有其他可以称的得上浇头的东西。
这么一碗面就那么一窝蓬懒洋洋地在鸡汤里浸着,好像小西浴池里悠闲卖呆儿的泡澡大爷,榨菜和香菜雄踞面顶,就跟爷顶着的花毛巾似的,随波荡漾。一碗面,里里外外都透着北地的洒脱和爱谁谁,全不像苏州面馆里,一捋细面像被梳理过似的齐整却拘谨。


抻面
这样的抻面,多少会让人对那些虚妄的肴饌心生怀疑,对无限的食精脍细渐渐感到羞愧。六块钱代价换来的食物,也能在果腹的同时给予精神上无差别地自我修复和弥补。而且如果香菜和榨菜让你感到乏味,桌上还有陈醋和辣椒油。虽然这辣椒油也不太能够称得上是辣椒油,顶多是拌了少许油的辣椒碎末,但够辣,干巴巴的辣。
两平勺进面里就能让你坐着不动也出得满头大汗,鼻尖鬓角脑门皆湿,泛出光芒,甚至眼角也能微微闪出泪,尽管你自己知道这是强忍着不让辣出来的鼻涕流过河的结果,但在旁人看起来也有几分在地人与家乡食物身土不二相互融合的感动。

辣椒
其实这辣椒与面并不配合,不过这也难怪,到底这辣椒还是要配着鸡架来吃的。鸡架是鸡骨架的简称,全沈阳皆食,可熏可酱可烤可炒可油炸可铁板。而中年男子最为之倾倒的是老汤煮鸡架,也是这店里最主打的酒肴和面菜。
一个个被洗干剥净翅腿头胸皆无的鸡架,宛如始祖鸟化石般干净利落精神抖擞,通体都是被老汤浸透的鸡油黄蜜蜡色,各个粗见显瘦细看有肉,落落大方地静卧在白盘子里。等着被食客们动手掰扯成块,拌上黄榨菜绿香菜和红辣椒,继而吸吮咀嚼吞咽。

鸡架
鸡架上的肉吃起来,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少,而且紧贴着骨架的肉往往滋味更浓,肉和骨之间的地方努力吮下去,也吸得出肉汁来,下酒送面两相宜。最矜贵的是胸前那一块箭头状的脆骨,虽然比起其他部分来味道并没什么特别,但人们偏偏最爱这一块,全都热衷于抢先将它撕下,好勇斗狠似的拼命咀嚼,咬肌高高地鼓起来又瘪下去,似乎这样更有与食物搏斗的情调。

常年深夜混迹于这里的人,大多要喝酒
常年深夜混迹于这里的人,大多要喝酒,不然鸡架就白点了,如此尤物只是配面而不佐酒,属实是暴殄了。更何况在这儿,想要醉一场的成本非常低,抻面鸡架已然上桌,慰藉自己整日俱疲的身心只需老雪若干。一打老雪上桌,粗粝的本地工业拉格——沈阳酒人儿的神圣恒河水,江湖人称夺命12度,以价格低廉和上头迅速而著称。
精于酒道者或用筷子或用打火机将瓶盖猛地别开,瓶盖像颗子弹似的崩向天空,伴着瓶口缭绕着的一缕白雾,仿佛回击生活的壮烈一枪。 此时的老雪只是基酒,一定要调和着午夜的爱恨情仇和张口就来的肺腑之言,争勇斗狠地一同灌下肚,才好把本就不太清醒的脑仁儿搅浑。
喝完的空瓶在油腻的桌子上排开,竖直向上戳在一堆碎骨和纸巾团当中,宛如一座绿玻璃瓶子构成的森林,这是他们炫耀人生的另一种方式。这些人大多鼓噪,只三五桌人就能让大堂的嘈杂涌出门外,散到孤静昏暗的街上去。
如果不能容忍,可以躲到厕所边的小隔间里面去,伴着消毒水和尿骚的混合味道去低声细语,浅酌人生。那里会躲着爱安静的人,两三对坐,低头弓背碰着杯,拒绝简陋薄滑的一次性手套,直空手抓着鸡架啃咬,完事用自带的整券手纸擦嘴,留下满脸纸屑,然后就带着圣诞老人一样的妆容谈论万事荒芜之后鸡零狗碎的生活。

喝两瓶老雪吃一碗抻面
也有孤身的中年酒客,衣着朴素,才在路灯下打六冲输钱,广场舞处铁子受阻,于是来此疗伤,喝两瓶老雪吃一碗抻面透透心中怒气,伴着周遭的大声喧哗自斟独饮,借着酒劲与自己的生活鏖战到底。对隔壁桌社会大哥所吹出的牛逼也是无法安之若素,对方穿着的黑底烫金纳粹鹰展翅横飞T恤也格外刺眼。不甘于只是默默地不忿和斜眼冷笑,于是便心怀百般怒气似的喃喃自语、单曲循环一般地低声恨骂“#,傻逼,谁TM还不是个社会人儿咋地”。
继而在对方威逼质询的眼光注视下转头危坐,从身到心双手合十,继续老老实实地喝,直到喝到双眼迷蒙、惺忪呆缓,意识零碎支离时,便一头俯在油腻的桌面上,伴着老雪的甘醇、鸡架的咸香、伴着服务员的白眼和四圈环绕立体声的噪音睡过去。如此,那所谓看不到的明天,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来临了。
此时,街道空荡,有风掠过,一阵又一阵,又有几个新的客人进来了:“三碗韭叶,三个鸡架,一盘榨菜,一件儿老雪,对了,再单给我盛一碗面汤,面里别放香菜啊,放了就放了吧,手真快,回头我再自己捡出去吧……”



(信息源自凤凰网旅游 > 赏味 > 前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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