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巴上宅龙村“念哑巴经”仪式
2006-12-05 14:39阅读:
丹巴上宅龙村“念哑巴经”仪式
从成都出发,一路过卧龙翻巴郎山在高原的阳光下进入了甘孜洲丹巴县太平桥乡,宅龙村坐落在海拔3000
多米的高山上,村民相传是清高宗乾隆时屯垦的后裔,属嘉绒藏族,每年的七月都要举行为期4天的瞩巴,瞩巴”是嘉绒语中“六月念经”的意思,俗称“念哑巴经”。一般在
农历六月初八,由各村寨推选的会首轮流主持举行的纯粹民俗活动,所需费用由全村寨村民按户平摊。举办“念哑巴经”实际上是祈愿、还愿活动,整个仪式包括喇嘛念《观音经》、信众听经发愿,祭天、祭神、祭祖、送鬼等仪轨。因为嘉绒人是羌族与藏族的融合体,因此“念哑巴经”饱含了羌族的祖灵崇拜、藏族原始本教的鬼神信仰、藏传佛教的神灵崇拜的内容。
山下的公路是由大小不等的石头铺成,由于山涧的冲刷已无路形,我们的车在路上挣扎的前行了200米后,不得不停了下来,在乡上老乡的帮助下我们坐上当地的车开始向山上进发。去宅龙村的山路蜿蜒,时隐时现的穿行于云雾中,路有时仅有车辆的宽度,从车窗向外望,仿佛车轮已落到了岩石外,30分钟后车到了路的尽头,从半山腰开始只能步行了。车上两位宅龙村的姐妹与我们同行,在树林和山道中穿行了近二个小时后,人已感到筋疲力尽。山峰在下午的阳光下格外的醒目。由于海拔上升的原因,每走几步都会停下来喘气休息。黄昏前在两位宅龙村的姐妹的催促声中终于到达了宅龙村。高高的山峦,清澈的小溪,山间盆地里是一个只有几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寨。从远远望去村子在黄昏的阳光下飘逸,远山、树林、阳光、炊烟融为了一体。也许正是这种交通的不便,才使宅龙村保持了质朴、原生态的生存状况,人们依靠着上天的赐予,生活和乐、与世无争,宛若桃源仙境。
清乾隆时,大、小金土司,自乾隆二年(公元1737年)起,即屡次侵犯邻近土司辖地,挟持丹东土舍,掠夺伤害邻近土司辖地百姓的生命财产。对此,清廷最初采取了息事宁人的办法,但大、小金土司不听劝阻,继续作乱,图谋不轨。清廷遂觉得用兵解决。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最后平定大、小金土司之乱后,鉴于多次用兵造成大小金川地区田园荒芜,人口锐减,百业待兴的局面,清廷决定设屯治理:移民垦荒,恢复农业生产,发展商业贸易,派驻官兵,屯垦练兵,以兹震慑。
自清乾隆四十一年起,上宅龙就设有土官千户总,相当于正六品,直至民国初年,如今举行“念哑巴经”的场所就是末代千总的官邸。当时的土官机构大致为:土司——宣慰司——千户总——守备(军事职务)——百户总——把总(军事职务)等。在上宅龙村,村民门都要为千总服役(平时民战时兵),以获取报酬。
岁月流失,刀枪已入库,但当年的屯垦后裔还保留着当年祖先的遗风。
念经房在村子的中心,石头砌成,一楼养牲口。二楼念经做法式。我站在门口,光线从头顶斜射过来,门外处在清晨的阳光下,喇嘛坐在屋中央,后面是虔诚的村民,室内光线暗淡,弥漫在佛的光环中,一门之隔分开了佛界与凡尘。走进里面,四周坐满虔诚的信徒,甚至空气也充满了那种虔诚,那种气息会越来越重,使的你连呼吸都会变得小心翼翼,你会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渺小如墙边的尘土。
在昏暗的蜡烛和酥油灯的照应下,虔诚的村民转动着手中的经轮,他们微笑着什么也不说,只有嘴唇在不停的颤动。对于藏族来说,他们的一生都在着心灵的练习,因此,最重要的是心智光明,对生活是如此的从容,幸福与苦难只是一种修炼中的经历吧了,我坐在一位身着亮丽服饰的妇女身旁,静静的感受那庄严的氛围,她手中那转动的经轮,在斜射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经轮中的字符随着光线四散开来,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它四散的气流,不知光的那边是佛界吗?
“念哑巴经”是由喇嘛颂经,其他人都默默的默诵、听经。一般要2-4天,信徒们在两天内不吃东西,因此,在“念哑巴经”前1-2天要喝许多牛羊骨头熬制的汤,以保证念经时的体力。
念哑巴经”有几个特别之处:
一是信众默诵、听经,“念哑巴经”就由此而得名。
二是送鬼神仪式被作为整个仪式的一个重要部分,并将鬼神以面偶的形式实物化,这在整个藏传佛教体系中应该是没有的,是西藏原始本教的遗留。本教是早于藏传佛教的西藏原始宗教,以鬼神信仰为主要内容,在吐蕃大力倡导佛教之时被逐出西藏,最后在晚唐流徙到以丹巴墨尔多山为中心的嘉绒藏区。尽管金川战役后,清政府以藏传佛教格鲁派取代了本教,但本教在在嘉绒地区几百年的影响仍然有遗留,最有代表的如本教僧侣不禁欲可结婚,今天的僧侣也如此,可以生儿育女,这与格鲁派的教规是相抵触的。
三是仪式中的敬老内容。与其说“念哑巴经”是宗教活动,不如说是典型的民俗活动更为确切。现如今听经坐关的多为上了年纪的人,在仪式中有听经人三天禁食的程序,在闭关前各家的媳妇要精心为老人准备最后一餐食物,还要和嫁出去的姑子共同迎接出关后的老者,然后全家向老人敬奉酥油、米花糖、腊肉、咂酒等食品,向老人表示孝道。
四是送鬼仪式后全村的年轻后生比试扔面团。在清《金川琐记》中有记载,过去这个程序是未婚青年向人群投掷面团,被击中者如果也有意,双方便会去村外的山林中媾和,直至结婚,这应该是过去嘉绒藏人的一种婚配方式。如今是朝天投掷,向祖先显示年轻力壮、后继有人。
村子中心有一个小的广场,四周是岩石砌成的建筑,村里最高的楼是当年土司的旧址,站在广场中央仰看寨楼,你还能感受到当年屯兵的气势。寨楼的里面还保留着据说是乾隆时期的土炮,在我的要求下两个村民将土炮抬了出来。炮身已是锈迹斑斑,将手轻轻的放在上面,仿佛还能感到那种震人心魄的轰鸣。村口的土台上耸立着佛塔,佛塔旁有一石碑,村里人说石碑上刻着遥远的历史,但上面的古藏文现在已没有人能读懂了。当夜我们住在了村长家,就着窗外的月光,在喇嘛的颂经声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坐进了经房,以便拍摄和感受。虔诚的村民都坐在屋内,在念经的几天里他们都不会离开,昼夜守侯,屋中央吊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皮鼓,念经的喇嘛轻轻的走进经房,房内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白天看来不是想象中的神秘莫测,也许正是耐得住这平平淡淡才能达到解脱的大彻大悟吧。
念经开始了,一共四位喇嘛,年青的敲响了铜锣,并用铜壶向法器内注水,对面年长的喇嘛开始了颂经,清脆的铜锣拖着长长的鸣响,喇嘛们颂经的声音非常动听,旋律虽然简单,却又变化多端,低沉雄浑,有领唱有合声,在空灵的境界里慢慢地弥散开去,我们都坐在门口,如痴如醉地听着。
念经中村民点上酥油灯敬神,并一起摇动了手中的经轮,法锣法号阵阵凡音回荡,颂经声在浓郁的烛光之中流淌。我竟不住闭上了眼睛,让全身的毛孔都尽情的张开。像千百双眼睛,让这千百双眼睛来捕捉佛的体温、佛留下的味道。感受皮鼓在梵音震荡下的摇曳声。人此时觉得一阵恍惚,竟不知身在何处……
念经的期间,每天下午在经房外的人们都要载歌载舞, 主要是年青的姑娘们身穿漂亮的民族服装开始她们的舞蹈, 下午3点,舞蹈开始了,旁边的大嫂们合唱起来,一阵阵起伏、变奏、循环往复的吟唱,唱得人周身发热,惊叹旋律的万般变化,也被一种莫明的情绪感染。舞和歌仿佛有了灵魂,有了神韵,歌声和舞蹈仿佛从心灵深处自然地喷涌出来。
广场四周坐满了观看的村民,我们也溶了进去,在南天白云下看他们的生活,歌声加上舞蹈,坐在石台上不由你就想看她们的笑容,想听他们的歌唱,想像她们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歌队的那种震人魂魄,感人心弦的吟唱,在加上漂亮的姑娘,没法不让人着迷,看久了几位同行的朋友不由自主的融进了舞蹈的队伍。
中途休息期间年青的高个喇嘛总是好奇我手中的数码相机,一有空就拿着四处照。并不断的给村民开玩笑。一下就从神的使者回到了人间,身披的红袈裟在他的跑动中像一朵红云在广场内漂动。
第二天喇嘛们开始用糌粑和酥油混合做成鬼神面偶,用糌粑和酥油混合的面在印棍上压上图案,印棍是做法式的时候用的,大约一尺多长,用坚硬的木头做成,上面刻满了各种花鸟和一些佛的图案,有的代表吉祥也有的代表邪恶。面偶一般做两个,一个是鬼怪,一个是一男一女,面偶的头上涂上红色,然后在四周放上压有印棍上图案的面块。以备送鬼神仪式时使用。
下午3点念经结束,开始开檀,献上哈达后,村里的长辈向空中抛洒咂酒,以敬神灵,这时人们都涌向广场的门口等待送神的队伍,长长的法号吹响了,声响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送神的队伍走进了院落。送神的人们都身着华丽的服饰,身上装饰的黄金白银透出家道的殷实。送神的人爬上广场傍的屋顶将鬼神面偶放在树枝上面,开始熏香煨桑,浓浓的炊烟慢慢升腾起来,人们一排排一层层聚在屋下开始了叩头。
熏香煨桑完后,村里的男人们拿出家里的枪和刀,开始重温祖先尚武的遗风。参加刀舞的男人们都抱着手等待上场,在广场的另一头望去仿佛是远古的武士将要出征一般。上场的人都向天开一枪,寓意鬼怪让道,一时间山谷中回响起隆隆的枪声……
枪放完后,开始了刀舞,舞蹈跳了起来,你能看到他们如此义气,如此豪爽,如此浪漫,如此尊严,如此人格……看久了,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战队,人在虚幻和现实之间。使人觉得远古的生活一直延缓到了此时。而的群山深处,己经荒芜并废弃了的土司楼雄壮依旧,似乎仍然在历史中不停地延伸,近在身旁的历史也只能遥遥相望,无法靠近。
男人们刀舞结束后,村里的妇女们穿上晚清留下的服装等待舞蹈的开始。据说这些服装都是晚清先辈留下的服饰,村民们平常不穿,只有一年的这个时候才穿上一次。舞蹈前妇女们喝下一口神圣的咂酒,好让神灵的保佑长住。色彩斑斓的服饰加上回荡的声响将山村装饰得如同梦幻的画卷。藏族的生活中重要的一点就是让生命具有美感,对自然充满着敬畏心,看久了不由自己也融了进去,使你感到生活在古代暗香浮动的环境里面,有一种想入非非的感觉,进入了非常美丽的画面,自由的飞翔在梦的幻想之中。
在藏族朋友的歌声中我们踏上回家的路途,在静土中完成一次心路历程的我又要回到喧嚣的都市,不知心灵是否还会保持一份宁静,在山里我们寻找的是一份天然的快乐,找回的是一颗平常的心,其实,一切都是一样,无论在城市还是在山村,大道平常,只是追逐世俗久了,我们缺少了一颗平常的心。自然如水的生活,才是生活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