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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和他的手编篓

2015-05-20 16:46阅读:759
爷爷和他的手编篓X


“孩子,这是我特意为你编的两个提篓,送给你!”在我结婚后回门的那一天,爷爷递给我一大一小两个用塑料包装带编制好的提篓。提篓做得很精致,两面都编了一个“囍”字,看上去喜气、别致。我接过提篓时,看见了爷爷的手,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表面粗糙皴裂,到处是被包装带划伤的痕迹和血丝。我的眼睛突然间湿湿的,喉咙哽咽着对爷爷说了声“谢谢”,就和老公带着弟弟离开了。

记不清爷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编制提篓的,似乎是从奶奶走的那一年开始的。奶奶是在我十四岁那一年离世的,坚强、温和、热情又直爽的奶奶,之前身体健健康康的,突然间却脑溢血中风瘫痪了,爷爷和他的孩子们天天守在奶奶的身边,每天给她清洗擦身,端屎端尿。特别是爷爷,忙完事了,就坐在奶奶的床前拉着她的手跟她轻声说话,为她梳理头发,特别依恋奶奶。奶奶中风后失声了,没办法说话,但她能清楚地听到我们说的每句话。在瘫痪的第九天,奶奶呼吸困难,努力地挣扎着想说什么。看到她那个样子,我们的心里都明白,奶奶快要离开了。奶奶所有的孩子们都回来了,大家围在她的身边,掉着眼泪。弥留之际的奶奶,那双留念不舍、饱含深情的眼睛,在孙子、儿子、女儿们的身上一一停留,最后吃力地拉着爷爷的手,声音嘶哑,呀呀地极力想说着什么,我们都听不懂,爷爷却听懂了。
他哽咽地对奶奶说,你是担心以后我一个人怎么办吧?你放心,以后我会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绝不拖累孩子们。奶奶点了一下头,眼泪从干涩的眼角滚了出来,随后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那一年,奶奶65岁。

少来夫妻老来伴。失去了伴侣的爷爷,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更像一只孤独的大雁,独自觅食,独自度过白天和黑夜。之后没多久,他便开始学习编制提篓,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个上面。他一个人去集市上收购塑料包装带,偶尔还去市里的工厂找货源。大捆大捆的包装带回来后,爷爷又根据提篓的具体需要,用刀片把包装带一分为二,都弄好后才开始编制。我周末从中学回家,做完作业后,就坐在旁边看他干活。他会在提篓的里面用很粗的铁丝扎上一个架子(现在我知道那是模型),然后才开始沿着架子慢慢编制。偶尔,他会用剪刀剪断露出来的包装带;偶尔,他会把已经编制一半的半成品仔细瞧瞧,再整整形,就又开始编制。有时候,百货老板们下订单急需要货,他便每夜每夜的在灯下赶货。 有时候,那些百货老板们定的货完工了,本人却没来取,爷爷会请三轮车把货装上,给人送到家里去。遇上大方而客气的老板,会给他加上送货的路费。而有些小气的老板,却提都不提这个事,每次碰到这样的情况时,路费都是爷爷自己掏腰包的。爷爷从不抱怨这个,他总是说,几块钱的事,我多编一个篓子就回来了。爷爷的大方和宽容为他赢来了良好的口碑,找他下单定货的老板更多了,爷爷更加忙碌了。

在奶奶离开后的日子里,爷爷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这十多年来,他编制了多少提篓?熬了多少夜?手被包装带刮伤后流了多少血?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最清楚。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和每天不停忙碌的双手,看着他满头的白发,我感觉他好可怜、好孤单、好伟大。在无尽的岁月里,他编制着自己的寂寞、孤独和沧桑,用这些提篓变卖的钱独立养活着自己。有几次,大伯和爸爸问他需要钱用吗,他说卖提篓的钱够自己花,不要他们的钱,让大伯和爸爸把钱留着自己养家。从那时候开始,我对爷爷更多了一份感情,那份感情里有骨肉间原始的深情,有心疼,有牵挂,更有深深的敬意。
命运似乎很爱为难爷爷,让他没有一刻过得如意和舒心,让他的晚年充满悲伤和痛苦。在爷爷83岁时,继八年前小姑姑意外车祸之后的另一场车祸,夺去了爷爷最爱的儿子——我的大伯的生命。当父亲从殡仪馆回来时,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爷爷这个悲痛的消息。犹豫再三,父亲心情沉重地走到爷爷的跟前,他小心翼翼地扶住爷爷,对他说:“爸,有个消息要告诉您,但您得坚强地挺住了,不然我就不告诉您!”
爷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依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爸,大哥他被大货车撞死了,人在......”
父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爷爷“砰”地倒地声。父亲慌了,赶紧抱起爷爷,又是掐人中,又是慌乱地一个劲地喊着爷爷。

爷爷悠悠地醒来后,悲痛地大声嚎哭着,他用自己的头去撞墙,说自己为什么不死,孩子们一个个都走了,是自己的寿数活得太大,让孩子们没有日子过。父亲抱着爷爷也大声地哭起来,那凄凉的一幕,至今父亲都不愿意想起。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沉重打击,让爷爷的身体彻底垮了。我看见爷爷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的眼眶深陷了下去,腰身更佝偻了。看着他拄着拐杖从我家回去的孤寂背影,我为他心酸、心疼和难过。

爷爷的年纪实在太大,不能再这样辛苦了。父亲于是对爷爷说,现在我们的条件都好了,能养活您,以后您就不编提篓了,好好的安度晚年吧。父亲和弟弟让爷爷一起去镇上住 ,但爷爷说自己习惯在老家住,不去麻烦孙子孙媳。就这样,父亲母亲只好留在了老家,爷爷若有个什么不方便,也好就近照顾他。逢年过节时,父亲就会用电动车把爷爷接到镇上去住几天。在我们心里,时刻祝愿爷爷平安宁静的过好余下的日子,时刻在心里为爷爷祈祷。


爷爷不再编提篓了,但我想,不愿连累儿女的爷爷除了以编提篓来养活自己外,其实其实更多的是在无止尽地编织着对亲人的思念和对子孙的祝福.现在,爷爷一个人该如何度过呢?我们能否走近爷爷的身旁,走进爷爷的内心世界,抚平爷爷心底的伤痛,陪伴爷爷寂寞的岁月?而我,为了生活,辗转在千里之外,有些事情想做却又无能为力。只是每次回家,看到爷爷为我精心编织的两只带着“囍”字的提篓,内心总会升起无限的愧疚和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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