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教的理念与方法
2018-10-16 19:42阅读：
五帝三皇传火种，历朝多少英雄。祖先灵气贯长空。中华重振作，国粹会当红。
一卷诗文常在手，似看秋月春风。睿思妙悟屡相逢。圣贤如有意，长住此心中。
（临江仙，步韵《三国演义》卷首词“滚滚长江东逝水”）
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诗的历史源远流长。从诗经、楚辞，到汉乐府、唐诗、宋词、元曲，到现代诗歌，优秀诗篇数不胜数，灿烂皎洁如河汉之星。我们为之骄傲的同时，应该能够认识到，这种情况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它源于中华民族对诗的爱好，对诗的重视，对诗教的重视。下面就有关诗教的一些问题，谈谈我的看法。
一、什么是诗教。
“诗教”的概念，由来已久，大约在孔子之后不久就已形成。对于诗教，前人有不少论述。我认为，所谓诗教，简单地说，就是用诗来教——教育或教化。对个体而言，是用诗进行教育，浸润、培育人的心灵，使之到达一个比较理想的境界。对群体而言，是用诗教化民众，提高社会的伦理道德水平，进而促进社会的和谐、完善，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兴”“观”“群”“怨”。
“诗”在孔子那里，大概专指《诗经》，后来范围扩大，泛指诗歌。“诗教”的概念应该随“诗”的概念的变化而变化。用来“教育”或“教化”的“诗”从单一的《诗经》扩大为一切具有较高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的诗歌。
二、重视诗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1、诗的特点和作用很早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尚书•尧典》中说：“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由于“诗言志”概括地说明了诗歌表现作者思想感情的特点，也就涉及到诗的认识作用和教育作用。首先，诗人的“志”是一定社会历史条件的产物，无不受到阶级地位的制约。人们通过言“志”的诗，也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认识社会。其次，“志”既然是诗人的思想感情，言志的诗必须具有从思想感情上影响人和对人进行道德规范的力量。
在这段文字（《尚书•尧典》）产生的时期，诗还不是独立的部门，它与“歌”“声”“律”一起，构成了“乐”。“帝”命
“夔”主管“乐”，用“乐”来教育子弟，使之“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
2、孔子是诗教的最积极的倡导人和身体力行者。
a.作为儒家创始人的孔子，特别强调诗与道德的联系。他在和学生们讨论《诗经》的某些篇章时，自觉地把艺术作品道德伦理化。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论语•学而》）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论语•八佾》）
他还进一步把“诗三百”归结为“思无邪”，将《诗经》所有作品说成都符合他所宣扬的“仁”“礼”等的要求。《诗经》在儒家的心目中，成了伦理道德修养的教科书。
b.孔子很重视诗对民众的教化作用。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
诗有感染力量，能“感发意志”，这就是“兴”。读者从诗中可以“考见得失”，“观风俗之盛衰”，这就是“观”。“群”是指“群居相切磋”，互相启发，互相砥砺。“怨”是指“怨刺上政”，以促使政治改善。这里可以看出，孔子对诗的社会作用已有比较全面的认识，并做出了很高的估价。
c.孔子论诗很重视中和之美。他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所谓中和之美，是他哲学理论上的中庸之道在文艺思想上的反映，这种思想直接导致了后来以“温柔敦厚”为基本内容的“诗教”的建立，对中华民族特别是士大夫阶层的气质、品格产生了深刻的、长期的影响。
d.正是基于对诗教意义的充分认识，孔子多次督促、鼓励他的门人和儿子学诗。下面两段是记载孔子督促他的儿子鲤（字伯鱼）学诗的。
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曰：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论语•季氏》）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论语•阳货》）
3、由于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对我国文化的深远影响，两千多年来诗教的传统绵延不绝，而且“诗教”的“诗”也从狭义的《诗经》扩大为一般意义上的诗。我国历代的学者文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无不受过诗教的熏陶。他们读诗，爱诗，从中受到思想情操诸方面的浸润。也有不少人自己创作诗歌，来抒写自己的情志，并影响他人。
在唐代，对诗教的重视发展到极致。唐代的君主，很重视诗歌，也大都能诗。太宗、玄宗的诗曾为某些文人所称赞。武后宴集群臣，宋之问赋诗最佳，曾获御赐锦袍；王维死后，代宗曾关心他诗集的编纂工作；宣宗曾写诗悼念白居易。这对倡导诗教，鼓励诗风，是颇有作用的。在进士科考试中，诗歌也被列为重要内容之一，所谓“丹霄路在五言中”。一般民众爱好诗歌的也大有人在，以至白居易的诗传诵于“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
4、重视诗教的结果，首先是造就了大批优秀的诗人，出现了大批优秀的诗篇；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是使诗中所蕴含的优秀的思想情操深入人心，成为民族灵魂的重要部分。余秋雨先生说：“在欧洲，作为古代经典最醒目的标志，是一尊尊名扬天下的塑像和一座座屹立千百年的建筑，而中国历史毁灭性的战乱太多，只有一种难以毁灭的经典保存完好，那就是古诗文经典。这些诗文是无数中国人心中的塑像和建筑。而一代代传递性的诵读，便是这些经典连绵不绝的长廊。”这种经典之所以难以烧毁，是因为它被保存在人们的心中，或者说，它已融化到民族的血液中。
三、诗教的衰落。
从明朝开始，经历清朝，直到现代，虽然中国仍然是诗歌大国，仍然出现了不少的优秀的诗人诗篇，但从整体来看，人们对诗歌的热情有所减退，诗教呈衰落的趋势。原因是多方面的，而下面的几条不容忽视。
1.明代理学盛行。理学讲的是“存天理，灭人欲”，它与重视言志抒情的诗歌的精神格格不入，简直是背道而驰。理学的盛行，对于诗教是极大的妨碍。
2.明清两代以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抹杀人的个性，限制人的思想，更使诗教难以进行。出于功利性的目的，有不少《红楼梦》中的贾政那样的家长，他们认为孩童学诗，妨碍对八股文的钻研，不利于求取功名，因而视诗歌为邪门歪道，不许孩子接触或“过多”涉猎。
3.明清两代，小说这一比较通俗的文学样式走向成熟，出现了一批优秀的作品，如《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等。这些作品在创作过程中和创作完成后，吸引了文人不少的精力和读者不少的兴趣，使已受冷遇的诗歌的处境变得更加冷清，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诗教。文学样式的兴替有其自己内部的规律，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4.一百多年来，中国社会几经沧桑，教育形式和教育内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现代教育的框架内，自然科学和实用技术更受重视，而包括诗教在内的传统的人文精神的教育，则备受冷落，其生存空间受到很大的挤压，越来越小。
5.时至今日，科学技术快速发展，物质文明高度发达。人类可以上九天揽月，可以下五洋捉鳖。这种情况下，人们关心的大多是信息化、地球村、股市、选美、海湾战争、朝核危机等。相应的，对传承数千年的人文精神的关心则相对减少。其表现之一，就是诗教的更加衰微。
四、素质教育呼唤诗教的回归。或诗教在素质教育中的作用。
上文已经谈及，重视功利而忽视情操，重视物质而忽视精神，导致诗教的更加衰微。反过来，诗教衰微，则会使人们更加忽视内在的修养，造成人格的普遍降低，不利于精神文明的建设。我们要弘扬民族精神，提高国民素质特别是青少年的素质，有必要在“诗教”方面多下些功夫。诗教在素质教育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1.诗教能帮助青少年树立崇高的理想，提高精神境界。
“诗是人类向未来所寄发的信息，诗给人类以朝向理想的勇气。”艾青对诗歌所下的既富理性又有诗意的判断，揭示了诗歌的精神实质。曹操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李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白居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岳飞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或明朗，或蕴藉，或凝重，或激越，回肠荡气，感染了多少读者！优秀的诗歌往往是对时代精神的高度提炼，也凝聚了诗人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2.诗教能从深的层次开启学生的心智，培养他们的创新意识。
那些富有生命力的诗歌，或以隽永深邃的意象启人遐思，或以精湛锋利的评议揭示事理，蕴含着追逼苍穹、抵达内心的思辨力。杜甫的“三吏”“三别”，对社会进行了犀利的批判。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短短四句，思接今古，神游八极，意境悠长深远，透露出冰人骨髓的孤独感。即使是短小的山水诗，也常因其将山水的静貌动势、奇观异象与所言之理融成一体，故能渗透出开启心扉和激励创新的绵远之力，如苏轼的《题西林壁》就是。青少年经常阅读这些诗歌，无疑是在享受智慧的沐浴。
3.诗教能涵养青少年远赴人生之旅的激情。
诗歌在本质上是一种以语言为媒介的抒情艺术，灵动的语言常能折射出深具穿透力的激情，不可抗拒地照亮读者的心灵，使他们积极思考，开拓进取。
学生学习诗歌，很多是在语文课上来学。想从诗歌里学主题思想，学逻辑分析，固非不可，但不能抓小弃大，丢掉了诗中更重要的东西。诗歌是无谱的音乐，欣赏音乐要用“心”聆听，要注重感悟。从屈原的《天问》中，体验上下求索与质疑问难的精神。从“西出阳关无故人”中，品味永恒的孤独感。从“天生我材必有用”中，领略大丈夫的万丈豪情。从“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中，接近人类的奉献精神。从“海上明月共潮生”中，感受人与自然的和谐。可以说，诗歌是人类某种宝贵的情绪、情感在瞬间的灵光闪现，我们读诗，当可弥补自己情感经验的不足，促进心灵的净化和升华。
五、关于诗歌教学方法的几点想法。
置身于素质教育日益受到重视的时代背景下，诗歌教学理当从方法层面做出相应的新探索和新调整。诗歌是高尚灵魂的活的显现，其教学方法亦应生动活泼，富于美感。
1.要重诵读，轻灌输，少分析。
中国传统的诗文教学一直强调诵读，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诵读的重要性已为现代心理学所佐证：视觉形象和美感之间，只是构成间接的情感呼应关系，中间穿插着联想和理解；而听觉形象和美感之间，却构成了直接的情感对应关系，故听觉形象可以直接拨动心弦。
诵读对于欣赏文学作品很主要，而对于欣赏诗歌则尤为重要。因为诗歌讲究押韵，讲究平仄，讲究节奏；富有音乐性是诗歌的重要特征。只有诵读，才能真正体会出诗歌的音乐美。例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韵律优美，其自然流畅和回环往复犹如浩浩江水，诗的音乐美和意境美达到了完美的统一。不诵读，则不能真正品味它的妙处，也很难理解诗人的精神境界。
诗的翻译很难，“诗”往往就是“在翻译中丢失的东西”。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求助于翻译，例如我想看雨果的诗，又不懂法语，就只好借助于译成汉语的本子。如懂法语则以读雨果原作为好。指导学生学习本民族的古代诗歌也是这样，凡学生能自己读懂或对照注释能读懂的，就不应该再翻译成白话。如译成白话，则往往诗味大减，味同嚼蜡矣。曾见有的小学老师把“春眠不觉晓”那首诗翻译给学生。那简直是在糟蹋诗歌，或者说，是在糟蹋学生读诗的兴趣。
诵读诗歌，要在朗读的基础上调动起学习者的情感积累。教师范读要蓄势养气，情感饱满，心力专注，表情、体姿都自然地予以恰当调配，从而使身心沉醉其中，读出节奏，读出韵味，读出境界。
2.要重点拨，轻模式，少程序。
我们倡导点拨，其实质就是瞄准特定诗歌的精妙之处，以此为教学切入点而引导学生深入感悟，因此要着眼于诗的艺术构思，落实于诗的艺术语言。切忌诸如时代背景——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写作特点这种貌似规范有序，实则庸俗雷同的教学公式。
无论是从诗人的创造还是读者的再创造的哪一个环节来说，诗歌都应是形象思维的产物，它重在一种审美的感受，而不重理性的分析。强加给诗的“理性的分析”势必会伤害诗歌浑然一体的意境，淹没其固有的特色。我们应尽量去除诗歌教学中模式化、程序化的东西，而只就诗中那些活化意境、高度凝练的关键性字句加以点拨，引导学生反复吟咏和品味。需注意的是教师的点拨语言应当富于抒情、形象、凝练等诗性特点。
3.要重熏陶，轻训练，少挖掘。
个性和丰富性是诗歌的生命力所在，这必然会形成“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种多元开放的阅读效应。有这种效应才是正常的。我们不应硬性要求阅读结果的一致。以应付考试为目的的功利性的诗歌教学，妨碍学生去接触更深层次的人生意蕴和生命意识，妨碍学生朝个性鲜明、意志坚定、情感丰富、思维深刻的方向发展，有悖于诗教的真正目的。应当让学生多一些陶冶性情的快乐，少一些正襟危坐的严肃；多联系一些自我体验，少一些“微言大义”的挖掘。应当让学生有较大的阅读量，以积累对诗歌的感性认识，并逐渐让学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评价尺度。
此外，语文教师读诗要身体力行，做好的示范。如果教师在课堂上经常吟咏、引用诗词警句，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生也就更容易产生读诗的兴趣并做出努力。“腹有诗书气自华”，学生读诗的效果必将自然地在说话和作文中有所表现。有些学生读诗多了，也许会自己动手写诗；教师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不应反对，而应鼓励和引导。从诗教的角度来看，写诗是读诗的延伸，写诗过程的积累，有助于诗词鉴赏能力的提升。
总之，诗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也是语文教学中能充分体现情感、审美、价值观及创造性等现代理念的一种形式，且与实施素质教育密切相关。重视素质教育下的诗教回归，让青春在“诗”的蓝天下，快乐、自由地翱翔吧！
（老朱十多年前旧作，首次发表时用的是另一题目。很偶然地发现被他人参考。对被参考深感荣幸，对参考者能注明出处表示欣慰。2018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