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版《水浒传》连环画漫评
2013-07-10 21:10阅读：
五十年代版《水浒传》连环画漫评
上世纪的五十年代初期，人美出版社出版了由当时名家徐燕孙、卜孝怀、任率英、陈缘督、墨浪、吴光宇绘制的26册《水浒传》。这个版本年代较早，绘制的六位画家也在当时极富盛名，而且几位画家创作作品时的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个人风格正处于成熟期，因此出版之后便受广泛青睐（后来到了八十年代，又重新出版过另一套30册版本，其中脚注文字基本不变，只是重新邀请了一批老中青结合的名家重新绘制）。
26册版中，这几位名家从名气和地位来说，徐燕孙当之首位，其他几位基本都是受业于他，因此整体绘画风格基本是统一的。说这部连环画就是徐燕孙先生携其弟子一起创作完成，一点都不为过。26册中，卜孝怀绘画得最多，在整个连环画创作过程中占着主要角色，有12册出自其手；任率英次之，他绘画了其中的7册；陈缘督和墨浪每人绘制了2册；徐燕孙绘制了其中的1册；吴光宇绘制了其中3册。下面就几位画家的绘画进行分析。
卜孝怀先生师承连坛北派大家徐燕孙，画风古朴严实，不花哨，无雕琢气象，他绘画的《水浒》草莽英雄最有草根气息。他的绘画，初看觉得简单、机械、普通之极，然而慢慢品味，却能品出另一番感觉。如《黑旋风扯诏》一册中，阮小七的形象粗豪朴拙，在船上光着脚丫，踏着虎皮交椅，抱着坛子喝酒的形象简直让这个人物的性格跃然纸上。作者将阮小七的人物造型设计为虬髯虎须的形象，与其性格完全对应；对李逵、史进等人物的人物造型设计也较为完美，画面上对人物性格的挖掘也较为成功。如《野猪林》一册，两个公差把林冲捆在林中意欲加害时，画面上的林冲曲蹲在地、闭目等死的造型，将林冲忍气吞声、懦弱委屈的性格完全表现出来了。卜孝怀还擅长于用一些配景来村托画面，如通过树石、屋宇、桌椅、器皿等与任务的有效搭配，从
而使画面显得变幻丰富。
另外，徐燕孙也参与了《水浒传》连环画的创作。作为二十世纪工笔人物画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参与，使得整部连环画生辉不少。他参与绘画的分册虽然仅有一册，但精彩纷呈，画风整饬，如多达243页的《三打祝家庄》，内容复杂，人物众多，要将其创作好并不是容易的事。然而大师就是大师，以上问题在他的笔下完全迎刃而解。与同时代的另几位画家相比，他的作品故事性强，画面很少雷同感，通过人物场景和角度的变换较多，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变幻感，因此感到不会厌倦。徐燕孙先生虽然在整个《水浒传》连环画创作过程中参与不多，但却是灵魂级人物，和上美版《三国演义》中刘锡永先生的作用相似。就好比穿珠子，徐燕孙先生以其辈分和艺术造诣，将几位弟子的零散作品有机地串在一起，成为一个浑然一体的整体，这其中的作用不明而喻。
另一位名家任率英，其画风和乃师徐燕孙基本是一路，可以说是徐大师风格的延续和传承，但画面上的衣甲、旗帜等装饰意味更强些。任率英算是和王叔晖齐名的北派连环画代表人物，在当时也是较为高产的一位画家。另一位参与的画家陈缘督，绘制了其中的《梁山泊英雄排座次》等六册。相对而言，陈缘督的绘画风格应该是较为接近当时的绘画风气的，后来出版的上美版《三国演义》、《东周列国》等连环画里很多画面都有其影子，陈缘督先生在当时对其他画家的影响可见一斑。他笔下的董平、张清、史进等人物，清丽温雅却又英气勃发，给人较深的印象。
相对而言，墨浪先生在《水浒传》的参与较少，只绘制了其中的3册，但他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却最符合我心意。他笔下的人物往往相貌特征十分明显，一些人物的相貌特征，只要看过人物绣像，内页画面往往不用看脚注文字便知道人物是谁了。在我看来，水浒众英雄好汉人物形形色色，有帝子臣孙、富豪将吏、猎户渔人，雇工小吏，绿林江湖、及骗、抢、偷、盗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等等不一而足，这样的人物整体不太具备俊秀、华美、雍容的气质，而应该是粗豪、朴实、率直、仗义的草莽气息。因此，对人物造型的塑造设计便尤为重要。墨浪先生深谙此理，所以他在人物相貌特征等方面下笔墨极多，对阮氏三雄、刘唐等人物的塑造十分成功，收到了应有的效果。《石碣村》、《大破连环马》是整部《水浒传》中最好的分册之一，和后来他创作的《满江红》、《钟离剑》一样成为永恒的经典。
另一位画家吴光宇，画风和卜孝怀先生较为接近。他只绘制了《水浒传》中的3册，笔墨不多。
《水浒传》毕竟是五十年代初期绘制出版的，六位参与创作的画家都生活于旧时代，他们的作品不约而同地也受到当时时代风气的影响，有着较浓的时代烙印。如卜孝怀的作品就有着较为明显的三四十年代连环画代表人物陈丹旭的印记。对于陈丹旭，尽管后世尊其为“当代连环画创始人之一”，但我难以认同其作品，比如他绘画的《水浒》，粗糙、平庸、普通，对武松等人物形象塑造并不完美（武松塌鼻小眼、头顶方巾、身穿小袖短衫的形象，看样子是受到戏曲人物中武生造型的影响，但我觉得猥琐、粗陋，与我心目中武松形象相距甚远），对于我来说没有精彩的、值得回味的价值。当然所处的时代不同，审美风气不一。卜孝怀的作品和陈丹旭一样也有此之短。他的整体风格是“朴”，但随之而来的也就是板、粗、拙，一些画面还有着单一、缺乏视角的转换、人物特征雷同等诟病。看来追求个人风格往往是一把双刃剑。我始终难以认同他对鲁智深、武松等人物形象的塑造。鲁智深的相貌外形不够粗豪、武松相貌的平庸，林冲雪夜上梁山等水浒经典内容场面的处理太过于简单，依然存在着一些“跑马书”意味。对于任率英的作品，有时觉得笔墨装饰稍多，显得有点年画的意味；在部分人物服饰的安排设计上觉得不太得体，如“拳打镇关西”一节中，鲁达这样一位粗豪的好汉身穿装饰性很强的花团布衫就让我觉得不伦不类。这一点上，后来的很多连环画家就要更高明得多，如王弘力先生对人物外形的设计，王亦秋先生对服饰、道具等的考究运用，就使得作品的艺术价值别开生面了。
连环画最难于人物性格的塑造。对于方寸之间的连环画而言，要绘制出“大世界”，本来就不容易。尤其是对于《水浒传》这样的经典名著而言，原著作者此前用他精妙入神的笔墨塑造了一个个经典的人物性格形象、描绘了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这些人物性格形象和故事情节早已经深入人心，要在这个基础上通过一次重新创作，走出另一片海阔天空，这是对画家的极大挑战。它除了考验画家本身的绘画技法之外，还考验了画家其他的内容，尤其是在于对传统古典题材的整体把握能力、人物复杂的性格特征的传神表现等等。我个人觉得八十年代版本的《水浒传》连环画似乎要更好些。
《水浒传》连环画产生于五十年代的初期。它的出现和出彩，使当时的很多画家将更多的视角转向传统名著的绘画创作上来，并引领了后来的上美版《三国演义》、人美版《岳飞传》等优秀大部头作品创作的先河。这一点，《水浒传》也功不可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