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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人格理想

2008-04-12 23:07阅读:
李白的人格理想

提 要:本文认为,李白的人生理想是功成身退。其实现途径是由隐而仕,功成后复归于隐。李白走这一途径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实际上,他最终也没有功成,身退是他无奈的选择。
关键词:隐而仕 仕而隐 隐而道
李白的人生理想是功成身退,这种思想源于道家。《老子》说:“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老子强调的是“身退”,即全身远害。李白在这方面也受老子的影响,但他更重视“功成”。李白在《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中明确地表明了这一理想:“近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而来。尔其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己,不干人,巢、由以来,一人而已。乃虬蟠龟息,遁乎此山。仆(北寿山)尝弄之以绿绮,卧之以碧云,嗽之以琼液,饵之以金砂。既而童颜益春,真气愈茂,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廖廓,登云天之渺茫。俄而李公仰天长吁,谓其友人曰:吾未可去也。吾与尔,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一身。安能餐君紫霞,荫君青松,乘君鸾鹤,驾君虬龙,一朝飞腾,为方丈、蓬莱之人耳,此则未可也。乃相与卷其丹书,匣其瑶瑟,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
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州,不足为难矣。”李白在这里是说,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去优游世外,他要先用自己的智慧和才能为国家建立一番功业,然后才能像范蠡、张良一样,“浮五湖,戏沧州”,心安理得地去过那隐居和求仙学道的生活。
建功立业是历代士人的共同理想。孔子说:“君子疾没世名不称焉”(《论语·卫灵公》)。和李白同时代的大诗人杜甫也说:“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李白一生热望为国家建立功业。他对自己的政治才能十分自负,他自许“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为宋中丞自荐表》)。他政治抱负宏大,“不求小官,以当世之务自负”(刘全白《唐故翰林学士李君碣记》),渴望为国家建立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沦溟水。”(《上李邕》)建功立业的首要条件就是入仕为官。入仕在唐代有很多途径,可以参加科举考试、游宦干谒、从军,更可以走所谓的“终南捷径”。《新唐书·卢藏用传》载:司马承祯在长安,卢藏用指着终南山说:“此中大有佳处。”司马承祯接口说:“以仆观之,仕宦之捷径耳。”卢藏用就是在终南山隐居以得名,然后才做了官,故对终南山有着特殊的体会。司马承祯一语道破了其中玄机。李白汲于一鸣惊人而为王佐帝师。他曾“遍干诸侯”,欲请名公汲引而“一登龙门”(《与韩荆州书》)。到了晚年还想投笔从戎,参加李光弼的队伍东征平叛。他最向往的途径是走终南捷径,由隐而仕,功成后复归于隐(身退)。他并不愿学为隐逸而隐逸的巢文、许由、郑朴,他批评他们“苟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选”(《赠韦秘书子春》)他的隐主要是为了仕,他的隐是“养贤”蓄势。他在《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中,以古代两个名臣——“栖渭川之水”的吕尚和“藏虞虢之岩”的傅说,后终“投竿诣麾,舍筑作相”起来“佐周文,赞武丁”的故事为证,得出结论:“乃知岩穴为养贤之域,林泉非秘实之区,则仆之诸山,亦何负于国家矣。”表明他的隐居是“养贤”,而非遁世,是在“养望待时”。正所谓“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易·系辞下》)他想要效法范蠡、鲁仲连、诸葛亮:“鲁连卖谈笑,岂是顾千金?芽陶朱虽相越,本有五湖心。余亦南阳子,时为《梁甫吟》。……愿一佐明主,功成还旧林。”(《留别王司马嵩》)
李白最崇拜鲁仲连,将其引为同调:“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古风》)据《史记》载:“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倜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他一生做过两件大事。一件是秦军围困赵都邯郸,魏王不敢出兵救赵,反而派客将军新垣衍到赵国劝说赵王尊秦为帝,企图以此使秦罢兵。鲁仲连去见新垣衍,说服他不要劝赵尊秦为帝。秦将闻之,竟“却军五十里”。后来,又“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秦军遂引而去。”于是赵平原君便“欲封鲁连”,鲁仲连三次都没有接受。平原君又“以千金为鲁连寿”。鲁仲连说:“所为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不受而去,终身不再见平原君。另一件是燕将守聊城,齐将田单久攻不下。鲁仲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竟感动了燕军,攻下了聊城。田单“欲爵之”,“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以上均引自《史记》)。李白对鲁仲连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鲁仲连是布衣参与政治,凭自己的才干和气节使权贵折服,维护了正义,又没有招来杀身之祸,而是自由自在地隐于海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他认为鲁仲连之成功复隐居,正合乎他的理想,特别是恬然而退的态度,简直可与老子并举:“抱玉入楚国,见疑古所闻。良宝终见弃,徒劳三献君。直木忌先伐,芳兰哀自焚。盈满天所损,沉冥道为群。东海泛碧水,西关乘紫云。鲁连及柱史,可以蹑清芬”。(《古风》》
李白还赞扬助刘邦定天下的张良、出佐皇储的商山四皓、“此人不出,如苍生何”的谢安:“苍苍云松,落落绮皓。……各守麋鹿志,耻随龙虎争。肅起佐太子,汉皇乃复惊。顾谓戚夫人,彼翁羽冀成。归来商山下,浮云若无情,举觞酹巢由,洗耳何浊清?浩歌望嵩岳,意气还相倾”(《山人劝酒》)。“谷口郑子真,躬耕在岩口。高名动京师,天下皆藉藉。斯人竟不起,云卧从所适。苟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谢公不徒然,起来为苍生。……留侯将绮里,出处未云殊。终与安社稷,功成去五湖”(《赠韦秘书子春》)。可见李白是企图由隐出仕而终归于隐,以退为进而激流勇退,以避免偏执一端之弊,而并获“兼济”、“独善”两者之利。
李白既重“功成”,为什么又要“身退”呢?这种思想是由很多因素综合形成的。主要是受道家思想的影响,道家反对持盈,《老子》九章:“持而盈之,不如其己。”功成即是一种持盈,盈满则亏,而功成不居,则是避免持盈的一种策略,更体现了人生的一种境界。《老子》二章:“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庄子·山木》中说:“自伐者无功,功成者堕,名成者亏,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不同!”成玄英疏:“夫能立大功,建鸿名,而功成弗居,推功于物者,谁能如是?其唯人圣乎!”《管子·白心篇》中也说:“功成者堕,名成者亏,孰能弃名与功,而还与众人同?孰能弃功与名,而还反无成?”《左传·僖公二十四年》中晋文公重耳掌握政权后赏赐有功之臣,介之推“不言禄”。他说:“主晋祀者,非君(重耳)而谁?芽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遂与母偕隐。介之推深知功高震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因而不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而把功劳全归于晋文公,才得以“隐而死”之善终,晋文公才会“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李白也时时有这种思想,他说“待吾节尽报名主,然后相携卧白云”(《驾去温泉宫后赠杨山人》),“愿一佐明主,功成还旧林”(《留别王司马嵩》),“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行路难》)。
而这种思想的形成更多是出于前朝与当代许多功臣不得善终而产生的远祸全身的考虑。李白的《古风》十八:“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黄犬空叹息,缘珠成衅仇。何如鸱夷子,散发棹扁舟。”《行路难》其三:“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两首诗均引史说明功成身退的必要。前首以李斯、石崇为反面经验,以范蠡为正面经验。后首则以伍员、屈原、陆机、李斯为反面经验,以因秋风起而思归的晋人张翰为正面经验。李白之所以对这方面的历史经验感兴趣,又有其现实原因:“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谬挥紫泥诏,献纳青云际。谗惑英主心,恩疏佞臣计。彷徨庭阙下,叹息光阴逝。未作仲宣诗,先流贾生涕。挂帆秋江上,不为云罗制。山海向东倾,百川无尽势。我于鸱夷子,相去千岁余。运调英达稀,同风遥执袂。”(《答高山人兼呈权顾二侯》)前首所谈李邕、裴敦复均以天宝六载遭奸相李林甫遣人杖杀。后首则说他自己在长安宫庭遭到谗害和排挤的情形。因而他在《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中说“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本是疏散人,屡贻褊促诮。……功成谢人君,从此一投钓。”表明自己与权贵难以同调,希望功成后再回去过隐逸生活。
功成身退又切合道家“贵生”的思想,《老子》四十四章提醒人“名与身孰亲”,《老子》中又有“圣人为腹不为目”的说法,《庄子》中也有“周将处于材与不材之间”(《山木》)的话,并且“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原故在“非所以定身养生”(《让王》)。李白承袭了这种思想,常说藏身之道:“沐芳莫弹冠,浴兰莫振衣。处世忌太洁,志人贵藏晖。沧浪有钓叟,吾与尔同归。”(《沐浴子》)“饮酒入玉壶,藏身以为宝。”(《拟古》)
功成身退,归隐山林,访道求仙,纵情丘壑,啸傲风月,象庄子所说,“访广成”,“问大隗”,最后“使罔象掇玄珠于赤水,天不不知其所如也。”这是古代士大夫的另一种境界。魏晋时期的名道陶弘景就曾说过,三十岁做到尚书郎,然后就归隐山林,到浙中找一青山秀水之地,逍遥物外,享受人生。唐代大诗人韩愈也说:“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肨?芽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山石》)韩愈这是饱受俯仰随人的幕僚生活的痛苦,故有此感。李白天性也是热爱自由的,不肯仰人鼻息,他只是用世心切,欲“济苍生”,才会明知宦海风险很大,仕途祸福无常,君王喜怒多变,而孜孜以求。一旦真的“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他热爱自由的天性是再也不会压抑了,他终归还是向往啸傲江湖的潇洒人生。他向往的是鲁仲连“遨游海上”的神仙生活,向往的是象谢安那样“放情丘壑,每游赏必以妓女从”的潇洒人生。故李白说:“携妓东土山,怅然悲谢安。”(《东山吟》)又说:“尝高谢太傅,携妓东山门。楚舞醉碧云,吴歌断清猿。暂因苍生起,谈笑安黎元。余亦爱此人,丹霄冀飞翻。”(《书情赠蔡舍人雄》)他最欣赏的就是谢安没出山之前,便高卧;既出山之后,则不改旧态:“谢安四十,卧白云于东山,桓公累征,为苍生而一起,常与支公游赏,贵而不移,大人君子,神冥契合,正可乃尔。”(《江夏送倩公归汉东序》)这正是李白自己所谓的“吾不滞于物,与时推移,出则以平交王侯,遁则以俯视巢许。”(《冬夜于随州紫阳先生餐霞楼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因此,他希望能象谢安那样,济世人于水火,解生民于倒悬,然后“功成复潇洒”(《赠常待御》)。
然而,李白始终没有成功,倒是隐逸占去了他大部分的时间,而他的隐总是和政治上的失意纠缠在一起。他的《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中说:“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本是疏散人,属贻褊促诮。云天属清朗,林壑忆游眺,或时清风来,闲倚栏下啸。严光桐庐溪,谢客临海峤。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此诗说他因性格傲岸,作风疏放而招致权贵谗毁,玄宗疏远,失意之余便想起严子陵和谢灵运来了。他在《书情赠蔡舍人雄》中情绪更为激愤,不但把自己的去朝归于权贵的谗害,对玄宗本人也进行了大胆攻击,“遭逢圣明主,敢进兴亡言。白壁竟何辜,青蝇遂成冤……梦钓子陵湍,英风缅犹存。”因为对当权者失望,觉得政治上没有出路,于是产生弃世归隐的幻想,觉得屈原自沉汩罗太可笑,不如庄子优游濠上:“投汩笑古人,临濠得天和。”其实,他并不是真想归隐。当永王李釹“辟书三至”(《与贾少公书》)时,他便投靠永王,以为从此可实现自己济世和报国的宿愿了。可是,他成了皇室内部斗争的牺牲品,无辜入狱,被判流放,他“万愤结缉,忧从中催”(《上崔相百忧章》),再次产生归隐之意:“弋者何所慕,高飞仰冥鸿。弃剑学丹砂,临炉双玉童,寄言息夫子,岁晚陟方蓬。”(《书怀示息秀才》)“愿扫鹦鹉洲,与君醉百场。啸起白云飞七泽,歌吟绿水动三湘。”(《自汉阳病酒归寄王明府》)但这只是一种幻想,他实际上不愿意也不可能归隐的。他始终关心时局,为国家命运忧心如焚,“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他六十一岁那年,还准备参加李光弼的平判队伍,可惜半途病倒,未能如愿。他十分遗憾:“愿雪会稽耻,将期报恩荣。半道谢病还,无因东南征。亚夫未见顾,剧孟阻先行。天夺壮士心,长吁别吴京!”(《留别金陵崔待御十九韵》)诗中洋溢着激昂慷慨的爱国热情。
归根结底,李白的隐主要是政治上怀才不遇之后无可奈何的选择,“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送蔡山人》)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归隐山林,寄情山水只是为了消除苦闷,寻求心灵的安慰,这一点也深受道家影响。老庄哲学珍爱自然生命,可以给失意者心灵上以抚慰,可教人忘怀得失,而高举远慕,归于美好的大自然,从中获取生命的乐趣,因此,李白也是真心向往隐居求道,特别是失意时,心灰意冷之下,更会归隐山林,求仙问道。而道家超越社会人生的哲学,又令他在仕途坎坷、屡经蹭蹬时仍然豁达乐观,宠辱皆忘。《梦游天姥吟留别》寄托梦游,极言山水宜人,其实是为排遣苦闷,不欲与权贵同流。因此诗的结尾说:“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而《望庐山瀑布》更是极度夸张瀑布之“气象雄杰”,而最后几句说:“而我乐名山,对之心益闲;无论漱琼液,且得洗尘颜。且谐宿所好,永愿辞人间!”表明他歌咏山水实为寄托对现实人生的不满,而“永愿辞人间”的愤激之语正表现了他因不能实现理想,欲忘情现实而又不能忘情现实的极度复杂矛盾的心情。他还说:“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中有绿发翁,披云卧松雪。不笑亦不语,宜栖在岩穴,……铭骨传其语,竦身已雷灭。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古风》)更进一步表达了李白要参与现世而又不得参与,想忘情现世而又不能忘情现实的极端的痛苦。
(作者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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