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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议:我眼中的建筑系】之 1980年代的建筑系。

2014-09-19 11:36阅读:
那些年我在清华虚度的建筑光阴


周榕(清华大学建筑学院 副教授)
【众议:我眼中的建筑系】之 <wbr>1980年代的建筑系。
本文刊发于《中国建筑教育》2014(总第7册)
【众议:我眼中的建筑系】之 <wbr>1980年代的建筑系。


我于1986 年考入清华建筑系。那会儿建筑学还远非时下这么热门,同学里报考建筑学的原因五花八门:有的是因为建筑系被列在清华所有院系名单的第一位而顺手填的,有的是想学土木工程而搞错专业的,也有的是第一志愿没取上而调配至此的——当年建筑系在清华院系中取分偏下,585 分就能进,而清华的最低录取线是580 分,和如今2000 年后建筑专业如日中天的行情相比可谓羞于启齿。

新生报到那天,我就被建筑系的“洋气”给震了:在2 号楼的建筑系接待点儿站着三位一水儿的俊男靓女——两位年轻女教师(周燕岷、黄瑞琼)风华绝代,一个过路帅哥英姿勃发。光看外貌衣着,就让我们这帮相形之下快要掉渣的土包子们深感无地自容。还没进建筑系的大门,就在门口被这三位结结实实地来了个形式下马威和视觉初教育。

等进了建筑系大门更是眩晕。当年主讲“建筑初步”的是刚从美国归来的梁鸿文教授,建筑被她讲得宛如神话,学生们个个听得垂涎半尺,被迷得“五迷三道”。然而,真正开始画图,大家才发现自己眼高手低,从徒手画五种柱式、墨线螺丝转、知春亭,一直到水墨渲染塔司干柱式,这一套古典形式训练的组合拳在一年级第一学期打得几乎每个同学都七荤八素找不着北——螺丝转画了四五张还是“废图”的,大有人在;我这样毫无绘画基础与形式积累的纯门外汉对此更是疲于招架,熬夜熬得一把把掉头发;“建筑初步”这门主课没学好不说,还连累到“画法几何与阴影透视”、“高等数学”等辅课差点儿挂科。

到了年末,清华建筑系学生每年的传统盛事——新年晚会,又一次震撼了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新生,师兄、师姐们极富想象力和创造性的演出让人目眩神迷;而梁鸿文老师则贡献出一盘从美国带回来的录像带——在那个信息极为闭塞的年代,这部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的原版美国电影至今令我记忆犹新。晚会结束后从主楼后厅出来,走在雪中的清华园,觉得建筑人生可堪称艺术而幸福。当时未曾料到,自己后来能够作为总导演一连执导了近十年清华建筑学院的新年晚会,这种因缘际会怕是后无来者了。

大一下学期开始接触第一个设计——小商品亭,懵头懵脑地做完了,成绩居然还不赖,这让我那上学期被践踏成泥的自信心略有恢复。然而二年级的四个设计做下来,感觉自己对建筑学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要说设计这事儿还真得靠天赋,原先看似相差无几的同班同学,一上手立马就分出了三六九等,有些家伙的设计才能完全是娘胎里带来的,天生就知道“形式”这玩意儿该怎么耍弄。这些“非人类”在我们那个年代都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大师”,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大师们用一次次血淋淋的事实教育我们,“大师”这个被上帝派到凡间来寒碜大家的物种,其唯一使命就是充当被盲目崇拜的偶像。

直到今天,1988 年清华建筑系“老、中、青、少”四代大师谱系在我脑中仍清晰如昨:雄踞神谱最高位置的是关肇邺先生,当时,其代表作清华大学图书馆三期尚未建成,但他头上“大神”的光环却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视。身为两广总督之后,关先生的“贵族范儿”是融化在血液中的,其周身散放而所向披靡的华采丰神和幽默儒雅,在彼时吾等幼小的心灵中几乎等同于“清华建筑”这四个字的含义。

中生代大师是胡绍学和冯钟平先生,他们两位都是新中国成立后被清华建筑系系统教育出来的、最早一批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手头功夫是炉火纯青,又正值当打之年佳作迭出,堪称清华建筑在那个时期的“顶梁柱”。

年轻教师中最冒尖儿的当属刘晓都和李晓东,这俩的特点都是设计好、长得帅,长得特别帅,算得上是清华建筑的“绝代双骄”。

学生中的头号大师是83 级的孟岩,他的每张作业都是必须围观并注定会被挂在走廊里供人瞻仰的范图。据传,作为我系几十年一遇的大才,清华唯一拿得出手能跟当时重建工的明星学生汤桦一较高下的人物,就是孟岩了。和天才型的孟岩相比,高我一级的王辉是另一类全能型大师的代表,不仅设计拔尖儿还无书不读,精通各种时髦理论。他最著名的轶事是大一时串五年级毕业班教室,对一位著名才女的设计图品头论足,害得那才女把他错当成新来的年轻教师虚心求教。王辉素性善良,是个骨子里的知识分子,上学时承他指点,惠我良多。

“大师情结”,是建筑系学生“折寿也要搞设计”的内心原动力,在那个信息还异常闭塞的年代,除了现代主义“四大师”之外,我当时知道的、在世的“国际建筑大师”唯有黑川纪章,因为他是国际建筑大师中最早到清华来演讲的。记得是在大一下学期的一个傍晚,我们班主任匆匆到专教来传一个消息——黑川来了。当时我们没一个人知道黑川是谁,但看到班主任一脸鄙夷的神色就猜到这位的分量了,于是生平第一次领略了国际建筑大师的现场演讲,自不用说,黑川那些花里胡哨的三招两式,瞬间就把我们一众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放翻在地,并让我们顶礼膜拜。

顺带提一句,黑川纪章此次在清华的演讲,成就了关肇邺先生的一段佳话:关先生26岁时主持设计的清华主楼,门厅中有一段著名的建筑学错误做法——“一步楼梯”,当初杨廷宝先生来的时候在这儿摔了一次,黑川则摔了两次,结果黑川的老师丹下健三后来到清华演讲时“闻风丧胆”,专门派手下打前站,对这段一步楼梯又是拍照又是标记,反倒成为关先生逢人必显摆的谈资。

本科期间在清华听了不少讲座,但至今还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四次:一是刘开济先生讲“后现代主义四大师”;二是汪坦先生讲“建筑问题”;三是关肇邺先生讲“文脉主义”;四是1988 年矶崎新携理查德·迈耶在清华主楼后厅重量级联袂演讲,应该也算当时国际最高水准的学术讲座了。

讲座之外,有几本读物对我的建筑学习帮助很大。第一本是彭一刚先生所著的《建筑空间组合论》,可以说时至今日,还没有另外任何一部本土理论著作能超过这本书的贡献——启蒙了整整一代建筑学子的设计思维;第二本是我系胡正凡学长的硕士论文《环境行为学概论》,让我窥到了建筑设计的“理路”所在;第三本是鲁道夫·阿恩海姆的《艺术与视知觉》,二年级暑假我以此书的格式塔理论为依托,写了一篇探讨空间图底关系的数万字长文参加院里的学术论文竞赛,获得了最高奖,在某种程度上,这次获奖成为我建筑设计入门的重要契机。

当然,对于我这样天赋平平的理工科学生来说,建筑设计真正入门的标志不是理论思考的深度,而是创想和掌控形式的能力。说来也怪,这种形式能力我并不是在设计课上获得的,而是在三年级和四年级暑期的两次长时间国内漫游中,通过钢笔画写生慢慢磨炼领悟出来的。在没有指导和范本的“误打误撞”中,我的钢笔画居然隐隐有了点儿自己的风格,不仅让我逐渐萌生出驾驭形式的自信,更无意中成为后来留校任教的敲门砖。

平心而论,我在清华五年的大学生涯中,花在建筑专业学习上的时间远远不如其他刻苦努力的同学。三年级时由于同时担任院学生会学术部长和清华文学社社长工作,大量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社团活动、办刊策展、组织讲座等与学业无关的杂事上面。特别是1989 之后,基本无心向学,终日在校园中聚众游荡,纵情喧哗,过着浪掷光阴的逍遥日子。毕业设计跟着乡土组的陈志华、楼庆西和李秋香老师去楠溪江测绘民居,那一片“不知有汉”的原生态诗意山水令我此后二十年魂牵梦萦,并构成了我建筑观念的重要价值基石和理想原型。

此刻,回首我不堪回首的大学往事,居然反讽般地油然而生一种没羞没臊的“奥斯特洛夫斯基观照”——“既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也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说到底,建筑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人生的好奇——在被强加于自身的历史中,不守纪律地张张望望、丢丢捡捡、磕磕绊绊,尽管歪歪斜斜,但不知不觉中也居然走成了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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