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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神话色彩 徐州市开发区中学 李侠

2014-01-06 19:29阅读:
约瑟夫坎贝尔在《神的面具原始神话》中指出:一些伟大的古典文学作品之所以具有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是由于这些作品再现了人类共同的经验,具有激发读者隐藏很深的心理本能的力量。神话原型学派的批评理论便着重阐明人类共同的经验如何体现于古代的神话和一些原型中以及文学创作与它们之间的关系。诺斯洛普弗莱则声称这些范畴(按指原型)与文学之间的关系决不是一种单纯的上下相传的关系……事实上,从总的情况看在伟大的古典文学作品方面,存在着回复到那些范畴的倾向。在王国维看来,《红楼梦》的卓异之处,在于开卷即下男女之爱之神话的解释,借助古老的神话,从爱情这个人人所有之问题,从人人未解决之大问题,揭开了《红楼梦》的序幕。《红楼梦》中神话不少,其中要数第五回太虚幻境
的场面最宏大,情节最复杂,结构最精巧。
曹雪芹在小说的关键部位用女娲补天造人、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绛珠还泪三则神话暗示了<</FONT>红楼梦>的立意和统贯全书的主题.这三则神话共同体现了作者深刻的思想.
《红楼梦》开卷第一回,以一个神话故事作缘起,这石头的神话,讲的是女娲补天,炼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其他全部适材被选,只单单剩下这一块,被遗弃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愧惭。(注)恰逢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来至峰下,高谈快论红尘中荣华富贵之事,被这石听到,凡心顿炽,苦苦哀求一僧一道,也携它去红尘中受享受享。其后不知几世几劫,空空道人求仙过此山下,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凡是读过《红楼梦》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世界上真有那个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也不相信真有那么一块顽石,这些地方虚拟命名的含义,已充分显示了这一点。因而,这神话的缘起,虽也有些扑朔迷离,语近荒唐,但它给人们所造成的印象,充满了神秘色。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的这块顽石,究竟怎样堕落情根,到那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的呢?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并未告知石头,只说了一句,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
缘起的神话或寓言,到此似乎是结束了,以下就是顽石幻形入世的编述历历了。于是,神话故事进入了与现实生活描写的交融。它出现在小说引线人物甄士隐炎夏永昼(第一回)的梦境里。而这梦境恰恰是紧接缘起的神话。缘起结束于那僧”“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出现在甄士隐梦中的,则是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他们谈的又正是这顽石的归宿——要把它夹带一干风流冤家中一起去投胎入世。于是,由这顽石的夹带,引出了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绛珠还泪的神话故事
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之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密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盛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以泪偿灌神话果是罕闻,别具一格,渗透着浓重的感情音调,实与那石堕落情根互相照应,非一般三生石畔归精魂的传说故事所能比拟。只要想一想小说中的两位主人公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特别是林黛玉的悲剧性格,我们就会感受到,天上到底仍是人间的折射,作者创造这个以泪偿灌的神话,不过是为他的主人公们的情之所钟,升华出一个优美的境界,以衬托他们的美丽善良的灵魂和悲惨的生活际遇。所谓: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成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第五回红楼梦十二支曲《枉凝眉》)
补天无材的顽石幻形入世,以泪偿灌的神瑛与绛珠的三生石畔的孽缘,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的太虚幻境,三个神话,分写在《红楼梦》第一回和第五回的回目里,表面上似乎都是独立记述的故事,并无密切的关系,实则无论在作者的构思和读者的心目中,都是一个相互融合、辉映的三位一体的艺术境界。这艺术境界以神瑛绛珠为中心,通灵宝玉(即顽石幻想)是夹带,薄命司里一干风流冤孽是陪同,贾宝玉的神游,紧连着甄士隐的梦境,贯串在前五回的情节里。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这些假语村言,像是都关联着一个字,所谓大旨谈情。如果说,《红楼梦》前五回,是这部小说的总的提纲,它的悲剧情节的发展线索,以及主要人物的生活道路,在这五回书里,都有了一幅绍介性的轮廓画,那么,这三位一体的神话世界,更是以假语村言的形式,渲染着、烘托着这总提纲的中心情节,它所造成的扑朔迷离引人遐想的境界,实际上是全书情节的一个缩影。
大观园中的青春少女的命运都是由警幻仙姑统摄着,所“司人间风情月债,掌尘世女怨男痴”,她—警幻妇姑实际上已经是狄安娜似的女神了。她似真似假,如梦如幻。在古代神话中,人与神总是纠缠生活在一起,而在《红楼梦》中,宝玉也多次梦游幻境,与神仙姐姐一起饮酒品茶,甚至他的性启蒙老师也是由神仙姐姐担任。在《红楼梦》中人与神都认同“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的人生轨迹和意义。从人类文化和艺术思维的观点、角度来看,神话是人类远古的梦想和人类文化的根。卡西尔曾经说:“神话兼一个理论的要素和一个艺术创造的要素。”《诗歌与神话》的作者普雷斯特说:“神话创作者的心灵是原型,而诗人的心灵在本质上来说仍然是神话时代的心灵。”作为集诗人、画家和小说家于一身的曹雪芹,始终保持着人类神话时代的心灵,同时,他把自己对人生感悟的触须深深地扎在民族远古的梦想和人类文化的根里。曹雪芹的不同凡响之处,在于他唤醒了人类的灵根之心,引导人面对人类文化的源头来思考社会和人生。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世界从何而来?文化之根的命题是《红楼梦》引导人思考的原点。它是人世间最纯真而又最具有灵性的幻想,因此它更符合人类返朴厚归真、求真求本的心理,这也是《红楼梦》的魅力之所在。它吸引着一代代的读者去联想,去猜测,这世界到底是怎样来的?它的最初的创造是怎样开始的?有没有一个万能的全知的神在操纵着?世上仍然有很多自然科学难以解决的神秘的现象,甚至越是伟大的科学家,在他们自己的领域里研究得越是深入,他们就越崇拜自然的奥秘神奇,待物者的伟大和神妙莫测。所以说《红楼梦》故事中的神话意义、宗教意义,吸引了读者的眼光,引导读者思考探究世界的本原,使它魅力不衰。
曹雪芹以这三个神话的穿插,作为《红楼梦》全部情节发展的缘起、引线和提纲,的确还是从全书结构来着眼,显示了作者艺术构思的整体安排和艺术境界独特创造的深刻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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