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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眼睁睁看你的名字沉落水底

大家-腾讯新闻2016-12-23 11:45

(一) 大概十年前,我在武汉一家新创报纸谋了个职,正式开始媒体生涯。一天,副刊部的姑娘们跑来找我,希望能为她们新出的一期关于白鱀豚的专刊写段刊首语。她们知道我之前一直从事野生动物保护行当,大约觉得这件事由我来做再合适不过。
我还记得这篇文字的开头:
白鱀,白暨,白鳍——白鱀豚如何写,曾是一个问题。
鱀,可考。《尔雅》:“鱀,是鱁。”据白鱀豚研究权威周开亚的论述,白暨豚,白鳍豚,都属白鱀豚为数众多的别名。但在“2006长江淡水豚类考察”结束后,媒体上称呼仍然各异。国人常用的智能ABC拼音输入法中,只有相对不那么规范的别名“白鳍豚”,是成词,所以最多,其次是“白暨豚”,“鱀”则根本打不出来,以“白鱀豚”命名的,寥若晨星。(刚发现这一段被很古怪地嵌入到好多关于白鱀豚的“百科”条目里。)
白鱀豚名称之变中,少见争议、探询和说明。在中国一向重“正名”的传统下,非比寻常。一个名字,大部分人几乎在被动和沉默中接受了既成事实,其中折射的,仅仅是一个字的命运么?
白鱀豚
白鱀豚
也许,这美丽精灵的命运,我们真的给过浓厚的关切,但时代飞驰,大多数人自己都眩晕于时代漩流,何暇顾及其他?
不若相忘于江湖。
我也记得它的结尾:
没有“不信东风唤不回”,没有“苦心人,天不负”,至于基因、克隆,究属渺茫。眼下的声音更似一种姿态,沉重甚至僵硬。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早成绝唱;江流日夜,白鱀将逝。
若无力挽回远去的生灵,就当痛怆地唱一曲挽歌。
标题,便是“挽鱀”。
这个专题的背景,是“2006长江淡水豚类考察”,具体说,2006年11月6日—12月13日,近40名科学家对宜昌到上海长江中下游的干流1700千米江段进行地毯式搜索,未发现一头白鱀豚。此前在野外观察到白鱀豚野生个体,还是2002年。这个专题出街后不久的2007年8月8日,《皇家协会生物信笺》期刊发表报告,正式宣布白鱀豚功能性灭绝。此后有个别疑似野外报告,但既无确证,也几乎可以认定不能改变“灭绝”的现实。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一种感性的、文学化的笔调来书写一种野生动物。我和很多科班出身的自然保护工作者一样,都不大喜欢(甚至厌憎)那种对生命之爱的文学抒情。也许是出于理科生的矜持,也许只是一种职业反应,可能就像医生大都不会晕血,也多少不那么容易对胴体产生审美的激动吧。大规模的物种灭绝,在教科书里是冰凉客观的记录,既遥远且繁多,容不得恻隐发作便已翻到下页。
不喜欢抒情,并不是无情。医生一样会恋爱结婚,也不见得对患者冷淡,假如手术失败,同样可以造成巨大的挫败沮丧。手术如此,自然保护工作也如此。
那时,我看着白鱀豚相关的资料,慢慢地被这种挫败沮丧浸透,近乎绝望的沮丧,这种挫败感贯穿了我写这篇刊首所用的全部时间。
无论你有多么关切,喜爱,焦灼,你想到它的所有活生生的存在都将从这个世界删除,想到它未来只能存在某种想象的空间里,对这一切,你都将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名字,溶解破裂,沉入水底,永不再浮起。
要很多年后,我才能理解,这种绝望和沮丧,就像当你至爱的亲人要离开人世,你在旁边看着,一筹莫展,眼看她病入膏肓,气若游丝,不能阻挡任何事的发生。
把一种灭绝的生物与至爱的亲人类比,或许有些逾越,但假如真的在乎,那种感受,其实非常近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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