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筝的女孩
2019-07-01 10:19阅读：
（1）
夏天的风吹拂葱郁的野草，摇晃高大耸立的香樟树，拉扯枝条纵横的三角梅，一片笑声回荡，三角梅的艳丽渲染洁白的教学楼，仿佛扎染。
正值春色满园关不住的季节，海岛天气依旧格外的炎热，坐在只有两个人的教室中，感受一个人的世界，这大概就是不上体育课的VIP待遇吧！
一阵热风撩起脸上凌乱的发丝，因为热，就算喜欢风也不会高兴它这么热情的撩拨。在座位上抓狂，明明只是春末夏初的天气，这风为什么会吹得如此陶醉，令人昏昏欲睡。想想那些在篮球场上晒太阳上体育课的同学们，就觉得此时的自己还能坐在教室里看风景，听风声，闻花香是多么的幸福的一件事。
离开座位，轻轻地走到靠窗的位置，坐在芷筝旁边，学着她十指相扣趴在桌上，头侧向窗外的样子。窗外的风景美如画，祖国的江山如此多娇，令人如痴如醉的沉迷在外面的世界。
“唉~”
我不停地叹气，换了一个又一个坐姿，脑子都快要爆炸了，她依然还能淡定的望向窗外。顺着她的目光遥望，伸手不见一粒尘埃的天空，只挂着一片蓝天和一个太阳，凑近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总是看向窗外？天空有什么吗？”她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说：“天空有风筝，风筝是希望。”
“什么？”我大吃一惊。表示难以置信，从她进入这所高中开始我们就认识了，这么久以来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请体育课的假。起初以为她和我一样，都是为了不想上体育课而编造各种各样生病的理由，时间久了，又发现她从不参加任何活动，还总是爱眼巴巴的看向窗外。
我一边吃惊的翻书一边想着放学以后要买什么小零食，临近下课的时候没在理会芷筝的奇怪想法，自顾自的收拾书包。
风悄悄地潜入教室，清凉的醉感像冰水一般泼洒全身，也许那时，并不能明白她为什么总是两眼巴巴的望向窗外，可十年后，我在女儿的眼中看见了她的影子，风筝和希望。即便到了生命的终点，她的嘴角依旧上扬，眼中常含善意，安静祥和的样子让人至今难忘。
老师曾问过我们，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天的寿命的时候，会选择做什么？我选择喝一杯牛奶，芷筝却选择做风筝，永远属于蓝天。这大概就是生命的归属。
（2）
周末是个好日子，我像往常一样穿上漂亮的裙子，提上奶奶刚做好的南瓜饼，撑一把碎花阳伞，路过南门的小巷子，沿着海边的公路走不到几百米的距离去芷筝家里玩。
叮咚~叮咚~。给我开门的是芷筝的哥哥止峰，医学生，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面如冠玉，温和的笑容每次都能酥化我的心。出于礼貌，就算在熟也还是要喊一声哥哥好。
“来找筝筝玩啦！”他微笑的领我进院子。芷筝见我提个竹篮子来了，便放下手中浇花的喷罐，兴奋地朝我跑来：“这是你奶奶让你带给我的糕点吧！”
“是是是，好吃的都让我带给你，感情你才是她的亲孙女，”我洋装委屈的表情对她说。她嘻嘻的笑了一下，迫不及待的打开盖子拿了一块，轻轻地咬一口，细细的嚼了嚼说：“南有瓜人，镂空雕花，每到秋季便会一路北上，去往北方，猜一猜叫什么？”
思索一会：“南有瓜人是种瓜的人，镂空雕花是西方节日里平安夜常用的南瓜头，一路北上去往北方那就成了北瓜，可北瓜不是暗指死人头吗？”我笑她又开始胡说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北瓜。她笑而不语，静静地坐着。
喜欢芷筝家，海边小镇上一排排带院子的别墅，院子里的三角梅总是随风盛开，一片片玫红色的花朵在蓝天白云下肆意舞动。我从她们家的客厅一路疯到她的房间，洁白的墙面，一面书柜一面衣柜，一套红木书桌面海而置，桌上放有一展简约的台灯，三两本书，一瓶墨水一支钢笔，最引人瞩目的是面朝大海的瓶中绿植，努力伸出窗外。
坐在床上，侧头见到一幅还未完成的油画，是个老人在放风筝，我站起来走过去问她：“为什么画中的场景我觉得好熟悉？”“是每天都会不定时在海边小镇和学校附近放风筝的老爷爷”她盯着那幅画，表情忧郁的说。
“为什么会是风筝？”她说：“希望和梦想。”久久没能回过神，为什么她的语言里看似励志却又无奈，让人觉得好像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同龄人都没办法理解的话。只有活在黑暗中的人才会渴求希望的到来，只有活得束缚的人才会将梦想当做明天去追求。
一直不能理解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直到那一次以后，才彻彻底底的明白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临近高考那天，她冒着大雨只身从教室里跑向学校门口，因为担心也跟了跑出去，又因伞有阻力没能跟上她脚步，只见她不顾门卫大叔的阻拦毅然冲出校门，将手中的雨伞递给雨中的老人，然后又将掉落的风筝捡回来。而我，却没敢跨出那一步，怕被学校处罚，只能站在校门内眼睁睁的做个旁观者。
那一刻，深深地质疑自己十几年所接受的教育就只是要学会遵守规章制度而忽略人的温度吗？我与芷筝只有一门之隔，但我却选择了敬畏权威做个局外人冷眼观看。
那天之后，听说那个放风筝的老人过世了，临走前还将他的风筝送给在雨中给他送伞的女孩，不久以后，芷筝也退学了，听说她的父母要送她出国留学，校方声称她是自愿退学，无人强迫。
这大概就是她喜欢看向窗外，望向天空的原因吧，安静，纯粹，不带一点杂质。
高考录取分数下来，我如愿上了一所211大学，像许多学生那样欢呼雀跃，庆贺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庆幸自己努力过。也有名落孙山的同学，有的哭，有的闹，有的心如止水，随遇而安。
如果自己选择了不努力，那么是否会走在大家所认为的另一条人生道路上，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害怕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也不会让自己走上这条路，却失去最真实的自己，这是芷筝在离开的时候对我的提醒。
毕业聚会没过多久，再次来到芷筝家，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温柔，更加漂亮，没有因为退学这件事情变得不安。站在那只彩色燕子的大风筝前，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装满了对老人的愧疚也对自己的悔恨。
她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安和担忧，半开玩笑说：“如果我死了，你以后就做我嫂子吧！”吓得不轻，转过头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
她哈哈大笑，拉着我下楼去院子里和止峰一起坐着喝茶，也许是这一句不经意间的玩笑，才有了后来的后来！她那么善解人意又那么敏感，却早早预知了未来，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止峰一边给我倒花茶一边问：“听说你学的是新闻专业，以后可是要做大记者啊！”尴尬的笑了笑说：“一切还是未知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花香四溢，海风从我们身上划过，一丝丝温柔的触感也划过心头。芷筝的笑容忽然变得忧郁，她指着天空说如果可以，下辈子我想为风筝。
止峰：“好。”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这样的对话意味着什么，又或者说是我没有听出什么来。难道每个人的存活期都会不一样？可我相信人都会安乐死。
离开的时候，她对我说：“桐雨，人生很短暂，千万不要活成别人眼里的自己，风筝不要看，要听。”这是一句至始至终都没能领悟的话，也是最后仅能做到的一句话。
那天下午的阳光很温和，风很温柔，笑容很甜美，花很美丽。第二天，芷筝出国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一生。
（3）
新校园是我所期待的样子，也是芷筝喜欢的样子。女生宿舍前面是几个篮球场，绿色围栏围起来的场地旁边是校园的林荫小道，情侣约会的圣地，再往前一点就是教学楼和池塘，还有校门口，温润的阳光撒向行人的每一寸肌肤，沐浴的感觉。
认识新的朋友，是个性格和芷筝一样的女孩，大学四年自己简直是成了传奇，就连毕业后都能被同学们说出个一二。大一混迹各大社团，在班上耀武扬威，成天和同学们玩游戏，打排位，就是不学习。大二大三就更是混毕业证的态度了，直到大四才真正意识到前途堪忧，可那个时候已经成了班上只见开学和期末，不见中间上课的人。
临近校招，和默默坐在大操场看帅哥，说来也奇怪，四年都没有谈男朋友，差点怀疑自己的性取向。见到几个女生在放风筝，就对默默说：“我们也去买风筝放吧！”
在摊位上，她选了一只大蝴蝶，我翻了很久才找到燕子，和老人送给芷筝的那只不一样，不精致也不出众，只是简单的是一只燕子。默默嘟嘟嘴抱怨：“哪个都好看，为什么一定要找燕子，还耽误那么多时间。”
“不知道，总觉得它在召唤我。”那天下午，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放风筝，第一次感受到被线绊住而飞不远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梦想和青春还有激情都可以随着风筝飞向远方。
试着闭上眼睛，聆听身边的声音，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略过，孩子嬉闹的欢笑声和远处的歌声传入耳朵，跑步的喘息声，扣球的欢呼声。……似乎能听到风筝飞起来的声音，用力的、平缓的、欢乐的、自由的……
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抓着默默的手兴奋的喊着我好像听到了，好像听到了……默默也许不能够明白，不能够懂得，但自己却明白也懂得闭上眼睛听风筝的含义。
作了一个决定，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将风筝线拧断，让它自由自在的飞向远方。听到了心的声音，它在召唤。毅然选择延毕一年，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有些选择，它不应该成为自己不努力的借口，就像风筝的人生，远方和地面，无论飘到哪里它都不能改变自己的所选择的路。
十年后，我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在一家文化公司做经理，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了对未知的勇气和高品质生活的向往，这些都是曾经不敢奢求的东西。经常带着女儿去墓前看望，她总是问我：“妈妈，她怎么了？”我总是告诉她：“睡着了。”
（4）
夕阳落下，我带着女儿回到高中校园，将芷筝和自己以前经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教室，天台，小卖部……正巧门口有人卖风筝，女儿说想玩，就买了一个带她到操场去。
是呀！我们的友谊二十几年还依旧如故，今天是你的生日，芷筝。刚上大学那会，18岁花一样的年纪，不懂得什么叫做要敬畏死亡和活得从心，只懂得怎样玩才是王道。
毕业第一年，在朋友聚会上遇见止峰，我们约好周末去庄园参加他的聚会，也就是那一次才懂的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友情都化为了什么。
夜晚的星空很美，那是城市里看不见的星星点点，大家都在围着篝火跳舞，只有我和止峰坐在长桌前看他们玩的不亦乐乎的样子。他简单地问我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当然是只能回答还好。他笑了笑，忽然转过头说：“这么多年，你是时候知道了，芷筝已经离开人世，她活不过18岁，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
那是我听到过最坏的消息，没有之一，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不敢相信，怔怔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可时间也只能让我仅此而已，知道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说不上很难过，就是忽然间觉得失了重心。
分开时止峰交给我一一封陈旧的信：亲爱的桐雨。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应该有好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吗？生命非常的脆弱，也非常的珍贵。我的生活因为有你才变得有了颜色，你的出现给我的世界带来了阳光，如果有来生，我想做风筝，飘向远方。属于你的梧桐树，在你的心里，做一个自己喜欢的自己。我走了，永远爱你的芷筝。
那是我最后知道她的消息，成了永远。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也明白不及汪伦增我情的含义。怀着一颗坦然的心，哭醒在每个夜晚的早晨，带着一种空荡荡的失落感，拼命让自己明白生命的意义。
我们像两棵盛开的蒲公英，随着风飘向远方，一个落地生根，一个落叶归根。
女儿拽着风筝线跑过来让我看，我轻轻的对女儿说：“宝贝，风筝很美，可是听风筝更有趣。”
“为什么要听？那样不是看不见了吗？”
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还那么小，大人们的想法她又怎么会懂。孩子的心很纯净，也许有那么一天她也会明白这世间的种种，也会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风筝线忽然被风吹断，飘走了。她不哭也不闹，站着看了好一会才问：“妈妈，风筝会带着姑姑找到回家的路，对吗？”是呀，倾听内心的声音，跟着心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本文来自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宣字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