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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的悲剧

2023-03-02 19:30阅读:
李昂的悲剧

\ 安立志


李昂的悲剧

国家兴亡,一果多因。“勤俭”与“奢侈”就是一种原因。但如果要问两个虽有“奢侈”与“勤俭”之分野(如隋炀帝与唐文宗)但同样导致了国家衰微的当政者孰优孰劣,又当如何解说呢?然而,确有人相信,只有“俭”与“奢”才是国家兴亡、事业成败的唯一原因。几年来,“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被断章取义、不分场合地频频引用,就十分明确地说明了这个问题。
李昂的悲剧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一句,语出晚唐诗人李商隐的《咏史》诗。原诗是这样的:
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
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
运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
几人曾预《南熏曲》,终古苍梧哭翠华。
是诗作于唐文宗李昂去世的当年即开成五年(公元840年)。从诗意看,此诗名为《咏史》,实为伤今,即对崇俭戒奢的李昂表达了深切的悲悼之情,同时对“成由勤俭败由奢”的前贤古训表示了迷惘和异议。
李昂的悲剧
李昂是晚唐诸帝中较有作为的一位。在其登基之初,为扭转天宝以来李唐大厦将倾之危局,他励精图治,去奢从俭,即位不久(太和三年)就严格要求其臣下及亲属,“命中尉以下毋得衣纱縠绫罗”;驸马韦处仁因“尝着夹罗巾”,他即劝止道:“朕慕卿门第清素,故有选尚。如此巾服,听其他贵戚为之,卿不须尔。”而且他率先垂范,严于律己,“听朝之暇,唯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通鉴》卷244)这即是“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的基本涵义。
然而,对于这样一个崇尚俭素的“好皇帝”,却有人不以为然。开成二年4月,李昂在便殿面对群臣举起衣袖说:“此衣已三澣矣。”作为一国之君,竟然身着已洗过三水的龙袍,如此“高风亮节”,自然会使御前的正臣或佞吏几乎全部进入马屁精的行列,纷纷赞赏“今上”之“俭德”。唯有中书舍人、翰林院学士兼侍书柳公权不发一言。“上问其故”,这位著名的书法家这样回答:“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乃可以致雍熙。服澣濯之衣乃末节耳。”(同上,卷245)柳公权认为,身为皇帝,穿着洗过的衣服,不过是生活小节,而当政者的要务应是选拔贤能,汰除奸佞,善于倾听不同意见,建立赏罚严明的政制,才能国富民安。这番议论有无道理呢?
文宗一朝,宦官、朋党、藩镇三恶为乱,从中央到地方,这三股恶势力象“蜀山蛇”一样缠绕盘缘,也就在李昂炫耀其“服澣濯之衣”的两年前,就发生了唐代历史上有名的“甘露之变”,不唯宦竖大肆诛杀朝臣,皇帝本人也为阉臣所制。他所致力恢复的如同“青海马”奋蹄长嘶般的盛唐气象已一去不返,羸弱的朝廷再也无力制服危害国家的恶势力,以致于他常常“徘徊眺望”、“独语叹息”,自叹“受制于家奴,犹不如周赧(王)和汉献(帝)。”李商隐笔下的“运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的确道出了李昂空怀大志,无力回天的悲凉。李昂在位十有三年,终于在他31岁那年抑郁病死。
“成由勤俭败由奢”这样一个连作者本人都予以质疑或否定的结论,何以被当作千古不易的金科玉律竞相抄引且流布甚广?在某些人看来,也许李商隐的思想是过时的,柳公权的观点是偏激的,即便李昂先生的悲剧也只属于历史个案。不过,倘若阁下就是一位当政者,素朴俭约,几无挑剔,然而在您的治下却是经济崩溃,饿殍遍野呢?当此之际,您个人的素朴和俭约是不是也如柳公权所说——“乃末节耳”。在这里,需要作一解释,某些当政者的俭约之风,即或属于“末节”,也还是要比挥霍国帑,穷奢极侈,高出一个档次。
国家兴亡,既有直接原因,又有间接原因,既有主观原因,又有客观原因,既有内部原因,又有外部原因,既有主要原因,又有次要原因,将如此复杂深刻的社会历史现象简单地归结为“俭”和“奢”这样一个并非主要的原因,这除了满足于“强六经以注我”的懒汉哲学之外,却与辩证法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1993年12月14日《济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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