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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丽》:越家常,越震撼

2024-06-13 16:57阅读:
《佐丽》:越家常,越震撼
这样一个犹如沙滩上一粒沙子的女人,她的一生怎么可能被写成一本小说?但美国作家莱尔德·亨特写了,书名就是这个女人的名字,《佐丽》。
那么,佐丽的人生到底有多平淡无奇,使得读完了《佐丽》的人还在疑惑:把这样的人生写成小说,可能吗?
不可否认,莱尔德·亨特渲染起普通人的朴素情愫来,的确很有一手。
父母死于白喉那会儿,佐丽还很年幼,只好投靠被失败的婚姻捶打得总是没好气的老姑母。“头几个月里,佐丽常常哭着醒来,姑妈就使劲摇晃她,责骂她。要使她尖叫着惊醒过来,还会挨上一巴掌。有时候,不管她怎么醒来都会挨上一巴掌。”——如同甩不掉的湿面团,佐丽在老姑妈眼里心中的样子,即刻呈现。
那段时间,唯有白天在学校,佐丽才会蹦蹦跳跳,因为她的老师托马斯先生哪怕举着佐丽捡来的一片叶子、一只蘑菇、一只昆虫,都会轻轻念叨:“很好,非常有意思。这是一件很好的标本,佐丽。干得漂亮。”——将佐丽的困境看在眼里的托马斯先生,莱尔德·亨特只用了这么一句表扬,便把他对佐丽的怜爱,悉数表达。
佐丽21岁那年,老姑妈死了,没给她留下一丁点财产,又恰逢大萧条。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到处去碰运气的佐丽四处碰壁后敲开了托马斯先生的家门。托马斯先生的日子也不好过,但他还是给佐丽凑出了一顿饱饭,还故意扯掉衬衫上的扣子让佐丽缝上,以免佐丽因为这顿饭而
愧疚不已——普通人之间微不足道的温情互动,在薄薄的《佐丽》中比比皆是。当佐丽终于在镭表盘公司找到一份用发光的颜料往钟面上描涂数字的工作后,莱尔德·亨特又安排她遇到了两位终身的朋友、同事玛丽和贾妮,“玛丽和贾妮都把自己的午餐分给她。她们就在自己的工位上吃饭,还有一碗薄荷糖,她俩鼓动佐丽自己吃糖。许多女孩都把糖果放在近旁,以抵消涂料的味道”。
所以,莱尔德·亨特怎么会让佐丽遇到的爱情不甜蜜呢?过程已被作者描述得虽家常却特别令人羡慕,与哈罗德成婚后两个人相处时的分分秒秒,更是万丈柔情均在柴米油盐诗酒花中:“她为两人备好简单餐食,哈罗德会在吃饭的间歇说说话,语音轻柔”、“天寒地冻的那几个月里,他们轮流读书给对方听。佐丽喜欢听哈罗德读《诗篇》,她会闭上眼睛,沉浸在童年时曾觉得抽象得无法想象的画面中,幻想上帝本人伴她前行,光像雨一样从高高的云层中洒落。”
就是因为这等蜜意总是洋溢在佐丽与哈罗德之间,读者的眼睛就下意识地“漏看”了导致佐丽与哈罗德没能白头到老的关键情节。
1942年秋,空军领航员哈罗德去了欧洲——我以为那是战争期间一个男人必须承担的国家责任——一年后他死于战场。读到哈罗德的追思会后“佐丽醒来,伸手想去抱哈罗德,却呛出了一声哀哭”,哽咽中觉得作家将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而倍感满足的佐丽重又陷于动荡中的这笔账,算在了该死的战争头上。
可是,如佐丽这样因为战争而失去至爱的故事,史书里多有记载,被作家写成小说的,就更不胜枚举。像是步了他人后尘的《佐丽》,何以能成为莱尔德·亨特的作品中最受称誉的那一部?
答案,在容易被读者忽略的《佐丽》的后记里。被作者题名为“致谢”的后记中,莱尔德·亨特这样写道:“在理解、撰写夜光表盘绘工及其后来的悲剧时……”而被他特意指名道谢的两本书《镭女郎:妇女与工业健康改革》和《镭女郎:美国闪亮女性的黑暗故事》,让我意识到可能误读了哈罗德从军的原因。
果然。
与好友议论起战争与美国的关系时,好友认为“战争可以把美国踢出低谷。”哈罗德的反应是“他不太确定,也许是有必要踢它一脚,但这种踢法可能不太对。”笔法虽然非常“春秋”,但哈罗德反战的态度显而易见。既然如此,三年以后哈罗德又为何主动参军去往欧洲战场?“他们尽力了,却还是留不住另一个宝宝。哈罗德谈到打仗时开始有了与前不同的口吻”,而在“另一个宝宝”没有留住之前,怀孕中的佐丽“有天清晨,她因剧烈痉挛醒来,两腿间血流如注……”是这对相爱的人没法有一个孩子,让有些失望的哈罗德离开了家离开了佐丽继而在远方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佐丽没法孕育一个孩子?
佐丽到镭表盘公司用发光的颜料往钟面上描涂数字的那一年,距离居里夫妇发现镭才二十多年,人类还没有意识到会发光的镭对自身有着什么样的危害,只当它是可以被广泛应用于改善生活的科学新发现,比如,往钟面上描涂镭就满足了人们在夜间不用开灯就能确认时间的需求。黑暗中能放射出炫目光泽这一看上去很美好的镭的性能,让当时的人们确信镭是一样好东西,于是,镭表盘公司的女工们还会故意往自己身上涂抹镭。带着镭行走在夜间街头,镭表盘公司的女工们会闪闪发光,她们因此有了个别称“幽灵女孩”。不仅如此,对镭一无所知的女工们还当镭是有利于身体的滋补品,玛丽和贾妮在佐丽离开公司时特意送了一些这东西给她以备不时之需。而将其珍藏在盒子里的佐丽,果然在怀第一个孩子时感觉有些虚弱事往水杯里舀了一点……这就是佐丽保不住孩子的原因。
多年以后,贾妮死于癌症,玛丽也在贾妮去世后不久,生命枯萎。至于佐丽,“身上有了斑点,脚踝变粗,手指扭曲,头发灰白稀疏……”
《佐丽》问世后何以屡被好评?莱尔德·亨特用小说这一艺术手段像被他写在后记里的那些作者那样清算着镭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抑或,当人们越来越看清镭的真面目时,莱尔德·亨特旧事重提将镭表盘公司那些女工的故事写成一本小说,是在提醒我们,任何一种科学新发现都有可能又是“镭”。
既然要写一本振聋发聩的小说,莱尔德·亨特何以不让佐丽像贾妮一样被由镭导致的疾病折磨得形销骨立、病入膏肓直至香消玉殒?这位被称作善于写普通人故事的作家,恐怕更相信
越家常越震撼,亦即让重大事件渗透进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慢慢改变着人类,日积月累后终致发生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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